来s市半年,我不知道数了它多少不好,今天又要多加一条,这里没什么山,公路却修得又宽又直,风一动起来就声势浩大,像没有形体的火车,携着冷气能把人活生生撞死。
我好多次想找家店进去坐一会儿,买杯热饮暖暖胃,但我既没带钱也没带手机,没底气就难免偷偷摸摸的,很容易被误认成小偷,想想还是作罢了。
我没有方向地流浪,不知不觉走到学校。伸缩门紧闭着,天色渐晚,里面就显得有些森冷恐怖,我没有翻墙溜进去的胆子,徘徊了一阵只能继续前进。
我不知道要走多久,反正我现在没有回去的打算,在外面多待一秒是一秒。最后我在那个花园停下了,就是那个据说春天会办画展的花园,里面路灯还亮着。
花园虽然没有高楼大厦,却零零散散立着些景观墙,用来挡风不成问题。我往墙角一蜷,想象自己是一只猫,或者流浪狗,俯瞰自己有多么多么可怜,病态地感到一阵痛快。
看吧,我其实也没那么自私没那么坏,我也是受害者不是吗。
可笑……矫情。
我听见脚步声,有些急促。我想会不会是花园管理员来赶我走了,就悄咪咪的一动不动。
脚步声穿过拱门,在不远处突兀地停住,然后朝我靠近,几秒后白色运动鞋和黑色修身裤一齐闯入视野,不用抬头,我也知道是谁了。
她没说话,只是盯着我,视线像一盏聚光灯,我被照得有些窘迫,却又无话可说无事可做,身上像有蚂蚁在爬。
说点什么啊。我在心里求她。
然后我如愿以偿了。她问,穿这么少不冷吗,没等我回答就走到我旁边给我披上一件纯白色的袄,接着陪我蹲坐在墙边沉默。
这件袄当然是她的,我的衣服都是暗色调,且上面不会有这样的淡淡花香。
就那样过去好久,衣服暖融融的,我快要睡着,这时才听到她开口。
“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听起来怪不舒服的。”
“哪种?”
“说,是骗我的,那种。”
我很想说对不起,因为欺骗的意味总有些刺骨,但她似乎不喜欢我道歉,所以我只能收回去。
“你不需要我了吗?”见我不吭声,她又问。
也许是哪两个字牵动了我的神经,我想起遥远的过去,似乎我也幻想着被需要,而不只是寄生于她人。
时隔一年,我却毫无进步。
“你都不需要我,却要我需要你,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
我没看她,我想黑乎乎的也看不清楚,所以只把脸埋在膝盖里嗫喏。我听见那边一阵悉悉索索,然后才传来回答。
也不算回答吧,是一句反问。
“谁教你的这种话?”
我有些生气,毕竟听起来就像是哪家母亲教训孩子不准爆粗口,很有种小看对方的意味。
“反正不就是那样吗,谁教的有什么关系。”
又是一阵沉默,随后话题又拐回去,她重新问了一遍,还给答复附上限制:“那说到底,你还需要我吗?需要?还是不需要?”
这实在太难又太霸道,一点也不温柔。我的心在哭,说需要,需要得要死。可我的脑子里又在回响那几句低语。
这公平吗,这自私吗。
我奋力喘息几下,以抑制因哽咽而阻滞的呼吸和灌进眼睛的泪。我不得不把问题抛回去,用一种中立的、看不出倾向的方式。我尽力不让自己带上哭腔。
“我可以不需要吗?”
“……可以。”
“……那就……不需要吧。”
我听见她轻微地叹气,然后扶墙站起来,迟疑了一下,终究是离开了。
她先我的眼泪一步,我的哭声,也就没有传达给任何人。
…………
我在花园留了很久才回去,那时家里已经几乎不见叶心瑶同学的任何东西,卧室门敞开着,里面似乎是打扫过,冷清整洁,一尘不染。
我一时间头晕目眩,出了些冷汗,扶住墙才勉强站住。
她是走了吗?就因为我说不需要她?
也许不是吧,我想,或者是侥幸,祈祷,许愿。再不然,我安慰自己,离开了也没事,不是说我不需要她了吗,离开了也没事,分手了也没事。
不,那不是我说的,或者说,我不是那么想的,我只是……我是怎样呢?
脑子好乱,我想不清楚了,还是算了吧,走了就走了,没走就没走,反正已经不是我能决定的事了。
那我能决定什么呢,我的人生,有什么我能决定的吗?
我想不到。
我就地坐下了,然后躺下。我有点饿,但更多是晕,两条河在我脸上诞生,在没有河的s市。
我从前抱怨这里没有河,现在有了,却又要把我溺死,真有够好笑的。
我躺了很久,叶心瑶同学也没在哪个犄角旮旯跑出来,看来她不在这里,不是跟我躲猫猫了。我就想我在这睡吧,要是叶心瑶同学回来,便能第一时间看到我,让我回床上睡,同时把我的心放回原来的地方了。但我醒了好几次,到深夜,十几点还是二十几点,一天有几个小时来着?
嗯,总之,我没等到她回来。
地上太硬又太冷,我终究还是回了卧室。我看到被我遗忘在床上很久的手机,心里就又燃起一道光,我就扑上去按亮屏幕——没有亮,没有电了。
今日诸事不顺,我想,我的心随之死了一半。连接充电器以后,我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开机时间,我发誓以后有钱了我一定要买一个开机很快,充电更快的手机……但是,
另一半也死掉。
看来我要买一个会有很多叶心瑶同学发来新消息的手机才行……可真的会有吗?
…………
叶心瑶同学留下的东西少之又少,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带不走的,要么是太大太重,像床褥被子枕头,要么是没什么价值,像一次性杯子卫生纸。只有两个例外,一是当天夜里披到我身上的袄,另一个是冰箱里巴掌大的一盒雪糕。
谁冬天吃雪糕呢?我想,如果是她特意留给我的,那我情愿把她留到夏天。
不久后开学了,她没有回来。我上完课回家的路上,会路过她的学校。每次到那段路,我总会放慢脚步,甚至刻意来来去去徘徊好几遍,但一次都没遇见过她。
我不知道是我点背,亦或是她刻意躲我,总之,我渴求的偶遇一次也没有发生过。
听说越是不想忘记一个人,记忆里的她就消失得越快,我想这是真的。我常用照片加深对她的印象,然而静止的画不比真人,廖廖几张照片没办法让我回忆起她的声音和体温,甚至是她嘴唇的温润。她一天天渐远,好像从未在我生命中出现过。
她好无情。
我数不清多少个夜晚打开和她的聊天框,想发点什么过去,却一次都没有付诸实践。一方面,我思来想去不知道发什么合适,同时,我也恐惧那可能出现的象征发送失败的感叹号。
毕竟,她不也没试着联系我吗?
这个事实下面究竟藏着怎样的残忍,我不敢去想。我只觉得她留给我的东西太少了,床单被罩棉袄,一盒雪糕,我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呢?
然而,没有最少,只有更少。
我忘不了她的生日,买了礼物却又送不到她的手上,想想还挺滑稽。那是一只大号的玩偶兔子,有高中时看到的棕熊那么大,上面穿着祝叶心瑶同学生日快乐的便条。
我记得我自暴自弃,把它丢在叶心瑶同学的床上,然而当天白天出去,晚上回来时,兔子就消失不见,一同消失的,还有冰箱里那盒我特意留到夏天的雪糕。
除此以外没有丢任何东西。
我几乎就要打她的电话破口大骂,哪有人偷东西还偷雪糕的?那是我特意存着的!但我又不敢,她是叶心瑶同学啊,把她放在我心尖尖上我都怕她硌脚,我哪有骨气骂她……
我只是心疼我的雪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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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