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到排练散场,天跟破了窟窿似的,雨势更凶猛。
宋义收好东西,回头看傅时与还站在墙边,眼睛圆溜溜的,一动不动,盯着那排雨伞。
他上去勾着傅时与脖子:“走啊,快点回去,我要回去泡桶面吃。”
下雨线路不好,舞台最后一排的灯忽闪忽灭,陈思佳和赵齐坐在那里讨论剧本。
感觉到视线停滞在身上,陈思佳放下手里的笔,露出精致的脸蛋,挑眉:“傅时与,今天合作的很开心,明天见。”
似笑非笑的,眼里含着光似的。
傅时与扭头:“谁想明天见到你。”
取伞后和宋义踏上回宿舍的路,路过水坑时,还故意踩上一脚。
天像蒙了一层不透光的布,风刮的更凶了,鬼哭狼嚎一般,陈思佳把目光从窗户口移到剧本上。
其实剧本早就写烂了,原创基础上的二次创作,陈思佳和赵齐也反复打磨过了。
陈思佳对自己有信心,赵齐更甚。
他手肘撑在下巴上,挑眉再从头至尾浏览一遍,觉得没问题,反问陈思佳,“你呢?”
陈思佳用笔尖挑动封页,重新把剧本合上,说出了她的担心,“周梦选的什么?”
赵齐不屑,“她有没有实力,你还不清楚,不就是仗着后面的资本,吹嘘的成分倒是越来越大了。我找李老师问过了,这次她会力求公正”
借赵齐视角立女主美貌人设。
说到这里,赵齐停下来瞥陈思佳一眼,“李老师想保你拿奖,这次第一名……能主创学校投资项目。”
李老师是陈思佳的指导老师,也是行业领路人。
赵齐是她的得意门生,陈思佳能和赵齐凑在一起,就是她签的线。
这次的冲奖,二人势在必得。
陈思佳不认同赵齐的话。
周梦是有实力的,影视项目最终追逐的都是市场。
市场的优胜劣汰,哪会养闲人。
但赵齐信誓旦旦,她当然不能泼冷水。
她转了话题,“上次的剧本呢,有没有给回复。”
赵齐把书包背在肩上,跑到走廊上取雨伞,回头看了眼还坐在原地的陈思佳,“还得等消息,放心,我两打磨一年了,不相信你自己还不相信我吗?”油腻的甩着头,做出很酷的表情。
陈思佳捂眼睛,觉得视网膜受到伤害,催他:“行了,快走吧。”
“咦,你什么时候买了......”赵齐的声音还从外面传来,混着雨水劈里啪啦,弱了许多。
陈思佳听不清,干脆走出去,赵齐又问,“你什么时候买了把红雨伞。”
走廊靠墙的那侧,孤零零挂着把红雨伞。
格外醒目。
上帝视角立女主美貌人设。
陈思佳心底闪过一抹猜测,迎头笑了笑。
赵齐不跟她多说,挥了下手,走进雨里“你也快回去,冷死了。”
文逸楼对面有株大槐树,听说建校时就有了,去年暴雨,一道雷从中间劈开——左右各一半。
右边歪歪的快斜到地上了,竟还活着。
裹在滚滚夜色里,残槐风雨飘零。
估计活不过今晚了。
在陈思佳终于决定回宿舍前,傅时与从夜色中跑了过来。
他确实是跑,浑身上下湿透了,海藻似的头发湿漉漉搭在额头上,显得更加白净。
不远处,他身后那盏路灯,白光微弱。
淬不及防的,两人视线相碰。
有雨丝乘风飘进走廊,落在陈思佳身上……她心彷佛被挠了一下。
她定了定神,才把傅时与从雨里拉进来,“撑伞你跑这么快干嘛?”
他手里拿着的是陈思佳那把太阳鸟的雨伞,普通黑伞,很小。
平时陈思佳用来挡太阳。
……根本挡不住今天的大雨。
他喘息略重,甩头上的水珠,“拿错伞了。”
刻意压低的声音,尾音拉的长长的,似乎很不自在。
陈思佳睫毛闪了闪。
她把傅时与留下的红伞撑开,再合上,再撑开,反复这样操作几次后,歪头看傅时与已经换过的衣服,显然是回过宿舍了,“你不是讨厌淋雨吗?”
傅时与得了对方一句题外话,他抬了抬眼,嘴唇张了张。
陈思佳总是猝不及防就能将人看穿,事后又云淡风轻的粉饰太平。
初见能维护怕蛇的他。
今天分明自己难过跌落谷底,还是能一眼看到他躲避雨珠时嫌恶的眼神。
陈思佳从走廊走到那盏路灯下,回头喊还站在原地的傅时与,“过来呀,你跑的太快,那把伞都被你弄坏了,我们一起走啊。”
栽赃的速度很快。
男主视角抛女主美貌。
并肩走着的时候,避免身上的雨水沾到陈思佳身上,他又把伞撑往那边挪了挪。
陈思佳倪他一眼,伸手握住他的小臂,冰凉的手心停留几秒,又往上探了探,她有些心理不平衡,“你怎么淋了雨还是这么暖和?”
傅时与被她吓了一跳,“你总是对人动手动脚吗?”
说着从她手上接过伞,原本摇晃不稳的伞撑,立马稳若金汤。
彷佛一点雨丝都飘不进来。
陈思佳撇撇嘴,“也不完全是啊,逗小朋友才好玩。”说着伸手在傅时与脸上掐了一把,眼里漾着笑,“还得长得跟你一样好看的。”
傅时与简直气笑了,不知道这人为什么总要拿两岁年龄差说事,
T大有很多本土就读生,每到周末,家在T城的学生像猪圈放跑出来一样,纷纷归巢吃顿妈妈做的家常菜。
四周宿舍楼只零星亮着几盏灯,漆黑的雨幕里,像是零散错落的星星。
陈思佳异性朋友众多,但更多是学业上前行的伙伴。
和男生共撑一把雨伞,这还是头一回。
她想了想,还是诚恳道谢:“今天谢谢你。”
时代文明在进步,人与人相处也愈发繁琐,每句用语都值得深加思考。
譬如现在,陈思佳客气疏离,是在故意拉远关系,傅时与有没有听懂她不知道,但陈思佳是喜欢维持体面的。
她不想任何关系骤然冰冷。
傅时与不回他,陈思佳就找话题,“淋雨喝热咖啡驱寒吗?”
伞下空间狭小,隔着空气,傅时与鼻尖彷佛还能嗅到陈思佳身上淡淡的清香。
今天这事做的无厘头,他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但,他并不后悔。
他声音低沉,一字一句随着水珠落下:“咖啡豆燥热,但是否热性,没有证实。”
陈思佳惊了一下,不懂他的意思。
傅时与接着说:“你没有吃早饭,热咖啡会比冰镇的绿豆好。”
他昂着头,平视着前面的雨幕,看不清神色。
“早上淋了雨,中午喝冰饮,晚上再淋雨,一定会发烧的。”
陈思佳彻底哑然了。
从来没有一个人,刺穿她坚硬的外壳,完全窥透她的内心。
是的,那把小伞是她故意选的。
陈思佳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淋雨,是在陈邢初次和赵露闹离婚的时候。
初一某天下学,刚出校门口,天上就开始阴云密布。
她家离学校近,陈思佳跑赢了追在屁股后面的乌云,却躲不及赵露关门的速度。
门内赵露砸摔哭嚎。
陈思佳是能进去的,保姆阿姨悄悄给她开了后门,是陈思佳拒绝了。
癫狂的母亲让她瑟瑟发抖,她后背抵在门口,任由耳廓交杂哭喊声和雨水嘀嗒声。
难过和恐惧交织在茫茫雨幕中,仿若一阵轻烟。
从此,那成了治疗陈思佳的良药。
思绪被拉回来,她很想再捏一捏傅时与的脸颊,然后摇他脑袋,问:你该不是我肚子蛔虫吧。
但是,她只是藏好眼底的一闪而过的情绪,死不承认:“想什么呢?你以为我是你吗?十八岁,刚成年?”
听到这里,傅时与不走了。
他直直盯着陈思佳,觉得需要和陈思佳讲清楚。
两人身高差距大,他几乎是俯视的:“你只比我大两岁。”
较真的时候,腮帮子还气鼓鼓的。
陈思佳终于柔和了嘴角,轻笑出来,手上使劲,拧了他一把,推他:“走啦,半夜装鬼唱歌的小朋友。”
没想到她突然的这一下,傅时与险些踉跄了下,回过头看陈思佳揶揄的看着自己,觉得好心都喂了狗,
“我没有装神弄鬼好不好?”
“我只是想吓吓他。”
“喂,你不会想去天涯榜挂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