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殿下,探子来报,魏小姐和杜侍卫被俘。”
听到士兵回禀,李驰和谢行远面上悄然变色。
“他竟然把主意打到了阿月身上。”李驰压下心头杂乱的情绪,转眸望向了谢行远。
“微臣这就上门去要人。”
谢行远拱手抱拳,牙根紧绷。
“孤自己去。”李驰反驳了他。
“殿下?”谢行远震惊地抬首。
就见李驰无视他的意见起身往帐外走,谢行远疾步追上。
“殿下性命关乎大齐整个江山社稷,如何能以身犯险?”他追在李驰身后急得直劝。
“行远不必再劝。”
眼见李驰就要翻身上马,谢行远一个错步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瞧他急赤白脸的模样,李驰眼尾漾开一抹笑意,“你以为孤会傻到只身涉险?”
说着,他将自己的玉质鱼符郑重地交到谢行远手里,叮嘱道:“孤亲自去会会他,你与孙玄在外接应,但凡他是个聪明人,就该知道动手便会万劫不复。”
他淡定自若,谢行远一颗心却是七上八下吊着直晃悠。
目送李驰策马远去,身边只带着容卓一人,他额间皱成了个川字。
有了李驰的鱼符,他便可以调派附近的折冲府兵,又有孙玄的卫率军协助,不怕对付不了张奉远手下的州兵。
心神稍定,他立即下命令整军出发。
夜色如墨,浓雾笼罩。
前路渐渐不明朗,马儿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落下时再也不肯前行,仿佛前边有危险。
“殿下小心!”
容卓立即出声提醒。
身下的马儿打着响鼻,焦灼不安地原地踱步。
惊疑之际,浓雾里忽然有箭雨破空罩来,如蝗虫过境般密密麻麻,看着十分可怖。
荣卓当先反应过来,飞身纵跃上前,以披风扫落飞射而至的箭矢。
“殿下快躲开!”
他一面急得大喊,箭雨来得太快,单凭他一人之力怕是难以护佑住李驰,为今之计只能寻棵大树先躲一躲。
李驰身手敏捷,跃下马后,躲开射来的箭,一个闪身靠到了大树背后。
待他安全后,荣卓也就地一个打滚,藏于树后。
手臂上中了一箭,他咬牙拔箭,见到伤口呈黑色,顿觉一阵天旋地转。
箭上有毒!
他惊讶之余又有些愤怒,看来对方是想置太子于死地,猜到了太子会前来,不但派人在中途拦截,还在箭上淬了毒。
眼下他中毒,却连对面埋伏了多少人都不得而知,又如何护太子周全?
难道他们当真要殒命于此。
箭雨停歇,荣卓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荣卓?”
李驰听到动静不由得失色。
未听到荣卓的回应,他正要出去查看,耳畔陡然响起靴子踩踏在枯叶之上的沙沙声响。
李驰止住身形竖耳倾听,这样大的阵仗,怕是出动了一个营。
“搜!”
一个字在耳边炸开,重新藏回树后的李驰暗暗思量着要如何脱困?
五年前的他也经历过一场围杀,如今,他虽然已经不是五年前的自己,一身功夫也进益良多,可依旧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犹疑间,手腕忽然被轻轻捏住,他心头一震,竟不知何时让人摸到身畔,回首一顾,见是魏舒月,眼里恍若暗夜遇明灯。
“嘘!”魏舒月手指竖在唇边,示意他别出声。
李驰欣喜之余反握住她柔荑。
魏舒月面色微冷,若非当下情形不允许,她定要卸了他一条胳膊。
眼下,她只能轻声叮嘱李驰:“我去引开他们,殿下快走。”
见她说完就要动手,李驰连忙拉住她,“孤不会丢下你。”
“你要留下,我们都会死。”魏舒月冷冷回应。
说罢,她脚点在树干上,借力窜了出去。
“阿月!”李驰呼唤一声,未听到回应,随之入耳的便是打斗之声。
他神情一默,随即往荣卓躲藏的方向摸去。
见到荣卓晕倒在地,他也没有意外,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伤口,丝毫没有犹豫地掏出了御用解毒丹给他喂了下去。
一边是为自己出生入死的属下,一边是自己心爱的女子,他谁都不会轻易舍下。
若是贪生怕死,他也枉为一国储君。
他捡起荣卓落在地上的环首刀,不做停留地迎着厮杀的方向疾步走去。
虽然他很好奇魏舒月为何会在这里?可眼下不是询问的时候,若当真逃不掉,他愿意与心爱之人共同赴死。
“你为何不走?”
横刀将人逼退的魏舒月回身见到李驰,眼里浮现恼意。
李驰上前站在她身侧,从容说道:“孤说过不会丢下阿月。”
魏舒月神情复杂,不再看他,回身执刀专心应敌。
李驰功夫不如她,只能护在她背后,为她挡住身后的危险。
“殿下功夫倒是不错。”
魏舒月很是意外。
她原本以为养尊处优的李驰功夫再好怕也比荣卓好不到哪儿去,如今看来竟是比荣卓还要厉害那么几分。
不愧是天之骄子,领悟与天赋都不是常人能及的,她不得不感慨。
得到心上人夸奖的李驰心里仿佛吃了蜜一样甜。
他不禁暗想,往后他定要好好练功,假以时日便可与魏舒月匹敌。
林子里马蹄阵阵,不过顷刻间乌泱泱的一队人马便近在咫尺。
黑衣人趁黑四散奔逃。
魏舒月提脚欲追。
“阿月不可!”李驰连忙拉住她。
魏舒月不解地回头看他,“不捉拿活口,何以为证?”
“在孤心里,阿月的安危最重要。”李驰没有松手。
林子里浓雾未散,敌在暗我在明,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赞同魏舒月去犯险。
情话她不爱听,还给她气笑了。
“殿下这优柔寡断的性子总会有吃亏的时候。”她不咸不淡地嘲讽。
李驰笑容和煦:“阿月是在担心孤?”
这话让魏舒月脸上变了色,冷冷地甩开了他。
她何时关心过他?大概是今夜救下他还夸了他给他的错觉罢。
“殿下无恙否?”
谢行远翻身下马来到跟前。
“孤无碍,让人带荣卓回去疗伤。”李驰平静地回复。
谢行远答应一声,回头叮嘱属下去安置荣卓,好奇的余光向魏舒月扫过去。
魏舒月垂眸偏过脸,只当没有瞧见。
走这一遭,没有拿到张奉远派人刺杀的证据,反倒害了荣卓中毒,而今杜若岚还在对方手里。
谢行远开口劝他不要以身犯险。
李驰默了默,依然决定要去见见这位张大都督。
魏舒月向他投去一抹复杂的眼色。
他的行事作风,很不真实。
明明对身边人那样好的一个人,为何偏偏要强迫自己嫁他?
想不通的事情,她也不愿再想,暗自决定等眼下之事解决后,再与李驰好好谈谈。
或许,自己今夜救了他,他总不好恩将仇报?
打定主意,魏舒月自告奋勇随行李驰左右。
烛火摇曳。
剑拔弩张的氛围,空气为之凝滞。
张奉远和李驰面对而坐,双方表面谈笑风生,底下里却是暗潮汹涌。
“殿下尝尝臣这里的西湖龙井。”
底下人奉了茶,张奉远遂邀请他同饮。
李驰笑着婉拒:“孤夜里不惯饮茶。”
张奉远面上一怔,随即释然地笑了,“那便可惜了。”
“大都督不防送些与孤,往后大都督怕也是喝不上了。”李驰淡定地说道。
张奉远放下茶盏,干笑两声:“殿下此次微服私访,是专程为了臣来的?”
李驰微微颔首,“大都督为大齐连年征战,劳苦功高,孤实在是想不通,大都督为何要私设盐场?”
张奉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长长地叹了声气:“殿下对此事掌握了多少?”
“不多,还得劳烦大都督为孤解惑。”李驰谦虚地回道。
张奉远眼里讳莫如深,单他知道的便是孟博山被俘。
可他也知道太子是得了谢行远的密信才来的这里,那么,在这之前,谢行远又查到了多少,他对此一无所知。
“两年前,臣率兵东征百济,与将士们日夜奋战,死伤惨重,方得险胜。”
李驰面露困惑,不知他提及此事有何关联?
“殿下自小锦衣玉食,又岂会知晓人饿了啃树皮喝马尿的滋味?”
语气里分明夹杂了几许嘲讽。
李驰微微皱眉,却没有打断他。
“将士们因百济一战死伤无算,养伤,善后,处处需要银钱,朝廷拨下来的抚恤金远远不够,臣只有铤而走险出此下策。”
他一番大道理压下来,李驰且听不语,凝眉沉思之际,发觉张奉远已然说完。
“抚恤金朝廷早有定律,大都督所言莫非是想告诉孤,有人贪赃枉法?”他反问道。
张奉远呵呵一笑,端杯饮茶,半晌才回道:“殿下若有疑虑不妨去查。”
“只是臣丑话说在前头,官场里的错综复杂,殿下还需再历练个三年五载方可窥知一二。”
他又摆出一副忠言逆耳的姿态。
李驰虽然性子随和,但绝非耳根子软之人,与张奉远一番交谈下来,任他说得再万不得已,他也是持怀疑态度。
“大都督和您的幕僚得随孤一同回京,至于都督府和盐场,孤自会派人暂时接管。”
见他又端杯,李驰笑言道:“大都督可要当心,摔了茶盏,这套越窑青瓷茶具就残缺了。”
此话一出,站在他身侧的魏舒月也听出了几分别的意味,握着刀柄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张奉远神情一顿,与李驰对视间,从对方深邃如湛海的眸子里窥到了些许警醒之意。
是了,从他派出去半路截杀李驰的亲兵死士未能完成任务,就已经注定他要陷入败局。
恰好这时,伍毅前来秘密告知他城营外有军队集结,他眉头越皱越深,明白了太子的底气在何处。
成王败寇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他笑着将茶盏稳稳放下,“殿下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