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朝的路上。
“听闻你昨日夜里去了你妹妹的书房?”戚擎炜在马车上微闭双眼假寐,语气似乎无波无澜。
“是,父亲。儿子知错了。”原本端坐的戚嘉逸听到父亲的问话,立刻低头认错。
戚擎炜睁眼看他,又很快闭上。“你可知我当初为何同意太子殿下的提议?”
“儿子知晓。只是,儿子始终放不下疑心。还请父亲应允儿子去查,否则儿子实难安心。”戚嘉逸朝父亲行了一礼,言语态度坚定。
戚擎炜深深叹气。他这个儿子,性子又倔,又刚直不弯。他认定的事,就算自己不同意也会背着自己去查。
“你可想过,若是真查出些什么,戚家该如何在太子面前自处?还是你做好了打算要改换门庭,转而投诚二皇子处?”
“儿子不敢。”戚嘉逸低着头,尽管他也不知道前路该如何走,但总归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活着。
见他这样子,戚擎炜便知道他心思未改。一时不由得苦笑,有子如此,他竟不知是福还是祸。
“朕听闻,上京城里昨儿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雾洲的灾民?”
早朝上,皇上将手中的奏折随手扔在一旁,目光落在底下站的文武百官身上。看到二皇子卫承辰在底下站的笔直,当下便点名:“二皇子对此事有何看法?”
二皇子猝不及防被点名,心头一跳。想起昨日夜里外祖父李翰庭所言,登时便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父皇!”二皇子走出百官的位置,朝着皇上恭敬的行礼。“天下百姓皆是父皇的子民。雾洲百姓受苦,流离失所,父皇忧心不已,还特意遣派太子殿下亲自前往雾洲赈灾。足见父皇爱民如子。”
“只是,上京城内的百姓亦是父皇的子民。且不说天灾亦导致瘟疫蔓延,只说这么多的灾民,一下子全都涌入上京城,只怕上京城内要动乱好些日子。”
“儿臣以为,不若先将这些灾民挡在城外,由户部一一登记。在出钱粮在城外开设粥棚赈灾,建造临时居所。可保灾民安然无恙,上京城亦不会因此而受到无妄之灾。”
“儿臣,愿出五百两白银至户部,用以赈灾及建房!”二皇子说完,直接伏地跪下。
原本还打算用国库空虚堵回去的户部尚书顿时将话憋在了嗓子眼里,说也说不得,不说总憋着一口气。
“我儿甚是忧国忧民,快起身吧。”皇上抬手示意二皇子起身,却又看向文武百官:“诸位爱卿以为我儿这计策如何啊?”
“皇上,老臣以为,二皇子体恤百姓困苦,令人肃然起敬。只是,”
见百官谁也不曾开口,戚擎炜便主动站了出来。先是赞美了二皇子一番,却又一针见血的指出其中的问题。
“开设粥棚倒不难,今日便可开始。可建造临时居所谈何容易?这么多的灾民,都能住进遮风避雨的房子里,即使户部全力以赴,少说也要三五个月。初秋时节,天气渐凉。这么些夜晚,让那些灾民如何能熬得过去啊!”
“哦?太傅所言甚是,不知太傅可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些问题?”皇上没说对,也没说不对。只是继续询问解决办法。
“老臣……”
这边是众官不敢说的原因。这么简单的道理谁都懂,可一旦挑明,就要出解决办法不说,还得罪了二皇子。
“臣有一法子,或许可解眼下燃眉之急。”戚嘉逸见自己的父亲被为难,当下上前几步,跪伏在地上。
一直关注着朝中动态,戚瑾薇得知大哥升了官,当下便明白事情已成。
戚嘉逸刚回到府中,便着人给戚瑾薇递去了消息。戚瑾薇立马下令,正在等候命令的周掌柜接到信号便立马行动了起来。该采买的一应采买齐全。
翌日,早已准备多时的人马由戚瑾薇领头,举着太子府的令牌,带着众多粮食出了城门。
按照戚瑾薇的构思,城南、城北各开设了两个粥棚。
原本这两日里被拦截在外,愤怒不已的灾民看到这些粮食顿时便两眼放光。只是因有禁军护送,再虎视眈眈也不敢轻举妄动。
“皇上体恤灾民苦难,日夜忧心。为替吾皇分忧,今,吾等奉太子殿下令,以私产赈济灾民。粥棚自今日开设,直至天灾结束。”周掌柜站在马车之上,手持太子府令牌,声声震耳欲聋。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灾民立刻下跪朝着皇宫的方向叩拜,众口一声,声声巨响。
戚瑾薇坐在马车中,听到这声音忍不住嘴角勾起。待大家都起来,她这才从马车中现身。
一身粗布麻衣,未带任何首饰,唯一根木簪子将长发绾起。不施粉黛,却仍然倾国倾城。她在众人的注视下踩着凳子缓缓走下马车,朝着面前的灾民缓缓行了一礼。
“太子殿下如今还在雾洲治灾,我乃太傅幼女,亦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从今日起,我会代替殿下每日在城南施粥。若各位遇到什么难题,均可找袖口绣着青竹叶的人帮忙。他们解决不了的,自会找我上报太子及皇上去解决。”
戚瑾薇微微抬手,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番自己袖口出的五片青色竹叶。随即立刻开始帮着禁军和伙计们开始布置粥棚。
“听说太子如今还在雾洲治理水灾。”
“太子殿下和未来的太子妃都是好人啊!”
灾民们一路逃难,尝遍了世间冷暖,分得清什么是虚情假意,什么是真心实意。眼下被人如此重视,纷纷开始擦着眼泪议论。
戚瑾薇说亲自上阵并不是敷衍了事,而是事事亲力亲为,无半点虚假。
“好一个戚家!好一个戚瑾薇!”
听到属下汇报城外发生的这一切事情,二皇子大怒不已,直接伸手将桌子上的所有东西拂落。
“他们是铁了心要替太子做事,还要踩着本王当踏脚石。戚家可真是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原先,二皇子也私下接触过戚家。到底是太子太傅,戚家从不正面回应二皇子的拉拢。
“二皇子息怒啊!”原本在和二皇子议事的谋士张仲立刻从椅子上起身,跪在了地上。
“此事说来,总觉得颇为蹊跷。戚家虽说早已被说成太子一方,可往日里也从未在这些事上表现得如此明显。今日,倒是不知道为何,像是发了失心疯一般。臣以为,这其中或许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地方。”
说着,张仲眉头皱的更紧。他实在想不到戚家这么做的原因。
“哼,管他有什么苦衷。想把本王当踏脚石,太子怕是想错了。”
二皇子眼底满是阴翳,不过片刻便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张仲不明所以的看着二皇子,后者则是微微眯了眯眼睛,阴狠的光芒从眼中一闪而过:
“太子如今还在雾洲治灾。既如此忧国忧民,便该永远留在雾洲治灾!”
张仲脸色大惊,本想开口劝些什么。只是想到二皇子的性子,不得不低头将那些话都咽回肚子里。
城外,圆智方丈微微掀起马车的帘子,看着不远处正在施粥的少女。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和尚回来,圆智低头:“可有打听到这是哪家的小姐?”
“方丈,是太傅府幼女,戚家的小姐。”
“阿弥陀佛,太子和戚家实乃大善也。走吧,我们绕路进城。”圆智方丈放下帘子,微微闭上眼睛,手中的佛珠不断的转动。
马车绕路到城北,戚瑾薇将手里的粥递给面前的老人。忽然朝着马车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便紧接着继续为下一位排队的难民舀粥。
户部的人落后戚家一些,等到日落时分才刚刚建好粥棚。
灾民分了一些出去,戚家这边的压力减轻了不少。等到最后一位领完粥,戚瑾薇停下,微微松泛着身体。
“呦,这是做样子做的熬不住了吧?”
鄙夷尖锐的声音从前面传出来,戚瑾薇蹙眉。抬眼望过去,果然看到了满脸嫉妒的看着她的李家长女李秋然。
“李小姐,我家小姐今日为了灾民辛辛苦苦一整日。您上来便说我家小姐作样子,可是故意在诬陷我们家小姐?”
戚瑾薇还未讲话,昭昭便愤恨的开口。
“你是什么东西!我在和你们主子讲话,轮得到你来随意插嘴?子若,去给我掌嘴!”
李秋然冷下了脸,吩咐自己的婢女。子若接了意思,立刻便上前一步试图扇昭昭。
“我看谁敢动昭昭!”
戚瑾薇直接上前一步,将昭昭拽到了自己的身后。她冷冷的盯着马车上的李秋然。
“我知你是为何不愤。只是就算你闹翻了天,太子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你又何必要自取其辱?你今日若执意要与我为难,休怪我要将你的那些事都给你抖落到人前!”
李秋然忍不住愤然咬唇,盯着戚瑾薇的目光恨不得能杀了她。虽不甘心,却到底是心有顾忌。
“别以为真的就是你赢了!还没到最后的时间,你也别太得意!”
朝着戚瑾薇放下这么一句狠话,李秋然转身就进了马车。“子若,我们走。”
“小姐,咱们就这么放过她?”昭昭扶着戚瑾薇,主仆二人同时看着李秋然离开的方向。
但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不急。来日方长。”
戚瑾薇笑了笑,幽幽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