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花园里给富贵竹剪枝时,放置在窗台的手机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你好,我是柯依。有什么事……”
“柯小姐,不好了……萧总在会议室晕倒了。”
……
我急匆匆赶去医院,在手术室门口被拦了下来。
带着白色口罩的医生递过来一份病危通知书。
我低头看了两眼,像是胃癌等字样。
“萧先生的情况现在很危险,您要有心理准备。”
我拿着笔,笔尖却迟迟没有落下。
“要是我不签字,他会直接死在里面吗?”
医生像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冷冷说:“不管您签不签,我们都会尽力抢救。”
龚渡在一旁开口说:“柯小姐,萧总这时候倒下,萧氏只会一盘散沙。”
“说得也是。”
我唰唰两下签了自己的名字。
手术室里的灯熄灭了。
萧凛被推了出来。
“割了四分之三的胃,后续癌细胞有没有扩散还不能确定。”
我盯着萧凛的脸,他苍白而消瘦,眼睛紧紧闭着,像是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似的。
我看着他,心里居然没有任何快意,但是也没有丝毫不忍。
他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经过三天的治疗,转到了普通病房。
萧凛醒时,我正在削苹果,皮一圈圈剥下来。
转眼我就见到萧凛大睁着眼看我。
“醒了?”
那双眼睛忽地就亮了起来。
我有些莫名其妙,难道生一场病把萧凛脑子烧坏了?
“给我的?”
他太久没出声,音色暗哑像磨砂似的。
我狠狠咬了一口苹果,“你暂时吃不了东西,我替你吃了。”
说完这话,萧凛的眸色没有暗淡下来,反而有越来越亮的趋势。
“我以为你跑了。”
我哼哼一声,“医生说你暂时还死不了,我跑到哪你不还得把我抓回来?”
他小声地嗯了一声。
“对,你最好等我死了再跑,不然你跑到哪我追到哪。”
我忍不住给了他一巴掌。
他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仍然残留着笑意。
我又给了他一巴掌,他被打得偏过头去。
两颊顿时红了起来,人也晕了过去。
我定了定神,才开始按呼叫键。
萧凛做完手术后两周就出了院,这次他被医生强制回家休息。
他的身体消耗太大,精力不够,开始教我怎么处理公司的事。
我们的位置渐渐调换了过来。
我开始在家和公司两头跑。
萧凛接触公司的事越来越少。
需要我签字的文件越来越多。
在今年的年终总结上,他宣布了我担任总经理的消息,自己退居了二线。
我经常深夜到家,即便是这样也要被萧凛拉过去一顿折腾。
“你这么快就把我扶上位是知道自己要死了吗?”
身后的胸膛里传来一声闷笑。
“我这不如你所愿了?还不开心?”
萧凛在手术后手脚凉得很快,除了紧贴着我的胸膛还有一些余热,其他地方都像死人一样凉。
“你是真不怕我毁了萧氏,也毁了你?”
萧凛轻轻叹了一声。
“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他顿了顿,又说:“我都快死了,我家一点血脉都没有,萧氏在不在的有什么区别?”
我缄默不语。
他想到什么,又开口说:“你是指我那些堂兄表弟的,他们可就指着我死呢。”
“他们还不如你。”
他紧紧地贴着我,像是世界末日般,抱着怀里仅剩的东西。
我毫不犹豫地冲着他的刀口狠狠按了下去。
萧凛的喉咙里冒出一声痛呼。
脸色瞬间暗了下去。
“你怎么知道我没盼着你死?”
他疼到冒汗,仍旧笑了出来。
“我知道你想我死,是他们之中最想的一个……可你也是对我最好的一个。”
我猛地松了手,脆弱不堪的器官疯狂跳动,萧凛的脸色更差了。
“你真可悲。”
我渐渐掌握了萧氏。
辞退了以前的一批老人。
萧凛倒是摆出了太上皇退休的架势。
天天养花看报。
又一次我吃早餐时见他手机一直在想,他却在心疼他那朵竹节花长得不够茂盛。
“你不接?”
我看了一眼备注,都是那些被我辞退的老员工打来的电话。
萧凛拿着剪刀修剪枝条。
“不用管。”
我被吵得难受,按了静音键。
“不过你最近过得还挺悠闲的。”
我从头到尾地审视了他一圈。
虽然还是瘦,但是意外地精神好了很多。
“我最近突然发现被人养着的感觉很不错。”
他把水壶一收,洗干净手去捯饬新买的咖啡机。
我默默腹诽胃都成那样了,还喝咖啡,看不喝死你。
他似乎猜到我想说什么。
“反正我现在活一天赚一天,讲不定哪天就嗝屁了。不得及时行乐。”
我翻了个白眼。
最近我和他的关系缓和了许多。
原因在于我刚接手萧氏时,一些老臣占着自己资历深,处处压我一头,好几次把萧凛叫过去给我震场子。
有一次他甚至刚拔了针头就驱车赶了过去。
接手初期,我问他问题,虽然他总要讨要些好处,还是一五一十地回答了我。
“马上冬天了,趁着天还没开始冷,陪我去逛逛商场?”
不知不觉我接手萧氏快一年了,虽然过程颇为曲折,但是好在结果不错。
我不禁心软答应了一回。
我是从公司直接去的商场。
但看见萧凛穿着毛线衣,头发也没打发蜡,似乎就是随手抓了一把就出门的样子,我实在震惊不小。
他把下半张脸埋在围巾里,颇为怕冷地牵起我的手。
我挣了两下,没能挣开,也就随他去了。
不是节假日,商场里人也有点多。
他紧紧靠着我,因为腿上有旧伤的缘故,一部分的重心压在了我身上。
因此当那把尖锐的刀刺过来时我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那道寒光一闪,萧凛就挡在我面前。
“噗嗤”一声,尖刀刺入□□的声音令人感到牙酸。
直到人群中爆发出惊呼,我才反应过来。
萧凛的身体在渐渐下滑,环住我的手也松懈下来。
我回抱住他,手上顿时沾了一手的粘稠的液体。
是血,是萧凛的血。
隐藏在人群中的保镖顿时冲到我身边从我手上接过人。
这时我才抬头见到曾经在公司门口拦过我的车的中年男人。
血溅到了他身上,在他的蓝色西装上留下一片深色的痕迹。
他整个人呆在原地,直到保镖冲过来将他按住,他整个人仍旧还是目光发直,似乎也没料到萧凛会冲过来挡住。
熟悉的面容一闪而过,在早年我刚进萧家时的除夕夜见过他,似乎是萧凛血缘浅薄的亲戚。
我跟着担架上了救护车,医护人员在按压下拔出了那把刀,血像喷泉似的溅上了一步之远的我的脸上。
直到这时,我才有清晰的这样的念头——萧凛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
纱布换了好几次血才渐渐止住。
我不停地擦拭他脸上身上的血迹,直到手腕被人握住。
“依依,要是我死了……你不能把龚渡留在身边……”
他声音低微无力,但看向我的目光却十分凶厉。
“谁都可以……绝不能是他……”
我心慌得要命,伸手盖住他的眼睛。
“先保你自己的命。”
“亲亲我。”
我有点不可置信,从小到大,我从没见过他如此示弱的样子。
“你亲亲我,我就能活下去。”
看我有些不愿意,他的目光瞬间黯淡下来。
“哈……没事,你恨我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话音刚落,柔软的触感碰上他的额际。
“活下来,你救了我,我还没给你养老。”
一下车,救护车的工作人员飞速地将担架推进医院。
龚渡带着证件等在医院门口。
一路紧赶慢赶地办完手续,萧凛被推进了手术室。
万幸凶手当时太过慌乱,并没有伤及要害。
做了简单的止血缝针后转到了病房。
萧凛醒过来时,我正接过龚渡送来的中饭。
“有我的份吗?”
冷不丁地声音响起。
我循声看去,萧凛睁着眼睛视线停在我和龚渡交叠的手上。
我示意龚渡先走,将厚实的包装袋打开。
里面几乎全是我喜欢的辣菜,我选了一碗紫菜蛋汤递过去。
“没力。”
他用下巴点了点还在吊水的手背。
我想着怎么说人也掉了400多毫升的血,将床摇高了些,拿了勺子去喂他。
萧凛喝得心满意足,一小碗汤眼瞅着见底。
“医生说你没啥大碍,你打算回去修养还是在医院?”
“你喜欢龚渡?”
我俩的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沉默下来。
“谈不上喜欢。”
萧凛笑一声,“你想学公司管理,是他的主意?”
见我低垂下来的眸子,萧凛想到什么,猛然做起,又被伤口疼得动作一顿,惊问:“不会这次的暗杀是你们俩合谋吧?”
我抬手碰了碰他的侧脸,“萧氏是我们合谋来的。”
计划源于我被萧凛折腾完后去看槐花树那天。
龚渡是对头公司派来的间谍,他原本的任务是毁掉萧氏。
后来遇见了我,我记得我们第一次约在私人会所时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漂亮的金丝雀,可惜萧凛把你养得不怎么样。”
那时我恨透了萧凛。
即便龚渡是他的私人助理,他还是接触不到公司最隐秘的资料。
而萧凛对我从来不设防,我从家里偷了公司的核心机密给龚渡。
萧凛之所以在会议上昏倒就是因为那些证据出现在对头公司手上。
我以为萧氏会从内部被我一点点腐蚀干净。
直到萧凛得了癌症做手术时律师给我递来一份遗书让我签字。
那时我才知道他把公司所有股份以及房产都留给了我。
我本打算要是萧凛就此死在手术台上,我与他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
可他又活了下来。
我不知道他知晓我与龚渡狼狈为奸后会对我施以怎样的暴力。
只好一面提心掉胆地处理公司事务,一面应付龚渡。
接着一个隐秘的想法破土而出。
我想拿到萧氏实际的主权,不再依附于萧凛,也不再害怕龚渡。
此后我在两者之间周旋,釜底抽薪地换了公司的一批人,甚至暗地里打压龚渡。
直到萧氏集团成为我的所有物。
“所以你一直在吃避孕药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天?”
“这场暗杀并不是针对你,完全就是冲我来的,对吗?”
萧凛按着伤口问。
“真是辛苦你了,在我这个废人面前装模作样。”
我盯着对方恶狠狠的面容,一时间只觉得快意。
就是这个眼神,我曾经拿这种眼神看过他无数遍,如今终于轮到他了。
哈哈哈哈哈哈!!!!
“我问过医生,你得癌细胞并没有扩散,你还可以活好多好多年。”
“现在该轮到我做你曾经对我做过的那些事了。”
我为他做的每一顿饭里都加了不易察觉的慢性毒药。
不然以他三十多岁身强力壮不抽烟不喝酒的身体怎么可能会突然得癌。
原意是打算让他去死的,现在我却改了主意。
萧凛从医院出院后直接搬进了家里。
我把宅院的阿姨、司机都辞退了,只剩每天来做三顿饭的保姆。
他的身体即便恢复了一些,但还是伤了底子,多走两步路就喘得不行。
这样的身体状态根本跑不了多远。
我收了他手机,禁止他与外面联系。
他每天的活动只能看看书,养养花。
甚至连每天的饭都是我亲手喂的。
他的脸上不再有笑意,天天冷着脸对我。
至此,我终于体会到他控制我的快意。
让一个人全心全意地为自己而活,这种权力的滋味实在令人上瘾。
我心情好时,会给他带五星级酒店的大餐,心情不好时,他就只能吃青菜或者白饭,甚至有时候不给他饭吃。
有时候遇上压力大,我甚至会将他关进院子里冻一整夜。
虽然这样的结果是他高烧昏迷送进医院。
不过难受的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可在意的。
他从不逃跑也不乞求,给他吃什么就什么,不给就饿着。
关进院子也只是自己咬牙挨着,宁可昏迷也没求过我。
我没想到他连跑都不愿意跑,大门常常大开着,他也只是偶尔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可能是觉得自己跑出去也无处可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