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被落居安坑来的妖物,嘴中污言秽语,对岑无妄的嘲弄已经越演愈烈,从他出生时造孽,骂到他害死自己的两位师父。
还说如今无为关在岑无妄手里,也成了上不了台面的地方。
天下有魔主坐镇的地方,哪里不是等级森严,成为旁人望而生畏的辽域疆土!哪有像无为关的,人来人往不断,谁都能掺和进来一脚,和粪坑有何区别?
这地方的存在,简直是妖魔界的奇耻大辱!
“关穆远要是还活着,一定后悔当初放你一马!她竟然为了你选择跟天道对着干?就是她做错了!大错特错!怪不得不得好死!”地蚯蚓将手中的三叉戟插入地中,抬手指天,仰头嗤鼻,用尽方式来表现自己的藐视。
“天?”岑无妄微微低头,眼睛藏着阴影之中,道:“当初没有杀死我,祂就再也没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地蚯蚓冷哼一声,刚要嘲讽岑无妄他大言不惭,突然发现身体不受自己控制,就连嘴都张不开了。
他浑身上下只能转动眼珠,余光发现旁边的妖魔正都看向自己,表情目瞪口呆,他心中隐约惶恐不安,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镜妖!对了,它们之中有几只镜妖!
地蚯蚓使足全身的力气终于可以向后转身,只才跑了一步,他却一脚踩空,整个人摔了下去。旁边的妖魔不约而同地以他为中心远离,没有一人上前搀扶,连沼泽皇也不例外,正嫌弃又惊恐地看着自己。
它们在怕什么?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地蚯蚓瘫在地上,已经完全动不了了,只剩眼珠一直不停转动,突然看到几个黑漆漆石块一样的东西滚到自己眼前,有些眼熟,仔细瞧着,他心中一紧。
这些是他的脚、膝盖还有腰的碎块......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被岑无妄大卸八块了!
地蚯蚓心中愈加愤恨,可眼下却什么也不做了。可他只是想为自己的父母报仇,又有什么错!?
凭什么岑无妄害死他们一家,在无为关装模作样假好心几年,所有的恩怨就要一笔勾销!
他不服!!!!他就要岑无妄以命偿命!!!!
奈何无论他心中有多少怨恨,此刻也只能在地上,喉咙发出“啊......啊......”的嘶吼声。
沼泽皇看到他们损失一员大将,心中暗骂一声没用!
但他也保留着几份庆幸,其实他也没看清岑无妄是何时出手的,好在有地蚯蚓转移了岑无妄的怒火,否则此刻被大卸八块的,可能就是他自己了!
“岑无妄!”沼泽皇说话一顿,犹豫如何开口,才能避免引火上身。他眼神一闪,普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它忍住恶心,捧着地蚯蚓烂泥一样的尸块,悲泣道:“好你个丧心病狂的岑无妄!你不去杀人族夺领地,不去杀自己的仇人雪恨!反而将叫怨的杀了!他不过是想为被你害死的父母讨回公道而已啊!你是不是心虚,怕地蚯蚓把你不堪的过去全抖落了出来,所以急着杀人灭口了!!”
“我没有不堪的过去。放我出世是天道的失职,你们要恨便恨祂去,不必在我面前哭天喊地,将不属于我的过错丢到我身上。”岑无妄俯视着他们,眼底没有任何波澜,道:“萧定一死便死了,可我师父也没有做错过什么,在我面前攀诬她,该死。”
花焰听着不禁感慨,这岑无妄不亏是妖魔公认的魔主,在众口铄金下,依然清醒冷静,一点污蔑的泥水都沾不上他身,精神内核足见强大。
妖魔们也被他一句“该死”吓住,瞬间遗忘自己来的目的,只一群妖相互缩紧依偎,一味反思它们方才有没有口不择言,也拿他师父来恶心他?
沼泽皇见军心被岑无妄一招打散,气得瞪了它们一眼,暗骂自己瞎了眼才带这么一群废物前来,它们一个个说自己深仇大恨的时候义愤填膺,可如今岑无妄一句话便成了一群鹌鹑!简直是妖魔的耻辱!
沼泽皇怀里地蚯蚓的石块发出恶臭,看来挽救局势的机会只有它,连忙振作道:“那地蚯蚓就做错了什么吗!?他被你残害的家人,就活该命丧黄泉吗!?今日你杀了地蚯蚓,可天下还有千千万万个他,在等着向你寻仇呢!只有我们没有复仇,那无为关上的恨意便永不会消散!岑无妄,你就算在无为关待一辈子,将这里控制成没有一点杀戮的地方!你也孰不了罪,你永远洗不清出生时的罪孽,洗不干净这土地上的血腥!你来到这个世上,就是注定被厌弃憎恶,注定是失败的!”
“是吗。”岑无妄嘴角微扬,是他在这里露出的第一个表情。
沼泽皇见岑无妄有所反应,以为终于戳中他的伤口,旋即讥讽道:“有什么好笑的?还是你也意识到,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你的自以为是,所以也觉得自己可笑了?”
“赎罪、憎恶、自以为是......”岑无妄默默重复,眼神一变,淡然道:“是谁告诉你我在乎这些?你被骗了。”
“你!你在装对吧?想装作满不在乎来掩饰自己的慌张!”沼泽皇没想到岑无妄会是这种反应,身后妖魔道声音越来越小,它也快撑不住局面了。
可地蚯蚓分明告诉自己过,岑无妄被神明感化,本该是权利巅峰的独裁者,却化身成心系万物的守护神,那他自然是极在乎无为关的!
可为何又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嘴脸??究竟是为什么!它们哪里弄错了!?
沼泽皇紧紧盯着岑无妄,想要从他的表情中找到破绽,心中打鼓声越来越响:不,他一定是在掩饰!!好一个会装模作样的家伙!!
可岑无妄只是环视一圈,轻轻扫了眼所有妖魔:“我不在乎这里的土地,究竟会渗进过多少血,更不怕无谓的杀戮会重几分。信与不信,我给你们以命相试的机会。”
“你这是做什么!?你要去哪里!!你还不能走!!”沼泽皇金鞭一挥,另一头缠着一块巨石,横成一条挡在了负手离开的岑无妄面前。
“这就是你的找来的家伙??原来就是戳人脊梁骨配上死缠烂打?”花焰拍了拍落居安肩膀,嫌弃道:“这招虽然恶心,但也不是什么高招,你在无为关待了多久,怎么能这么小看他?”
落居安不以为然,继续悠闲地晃着他的扇子,道:“不急,不急。”
花焰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总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凑到他旁边,小声试探道:“怎么?你还有后招?”
落居安也不隐瞒,举着扇子回头眺望远方,满意笑道:“是啊,一群杂碎不过是给我铺路的,指望他们有什么作为,我岂不是蠢到家了。”
“那你究竟要做什么?”花焰顺着落居安道视线看过去,目之所及并没有任何异样,她发出灵识,不死心地继续往前探看,果然发现几十里外,有一处地方正冒着黑烟。
“着火了吗?那是哪里?”花焰问道。
“岑无妄的喜乐居。”落居安重新摇起扇子,兴致勃勃道。
花焰面色一变,喜乐居?那不是关穆远他们搭建的地方,可谓是岑无妄真正的家。
“真的假的?你对那里下手了?”
“这有什么好骗你的,骗他出门而已,只需要声势浩大,看起来像个样子就行,至于这群妖魔是什么货色?并不重要。”落居安胸有成竹道。
花焰觉得有些荒唐,怒意油然而生,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是觉得自己很会算计吗?真是开了眼了,我看你纯粹脑子有病而已。”
落居安哪里听过这样直白的谩骂,不由一愣,刚要说什么,眼前的人已经不见了,他瞪大眼睛,依然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转头看着另一棵树上的两个人,求证一般道:“我?我有病?你们来说说我有没有病!我难道不是为了无为关的未来吗?我心中无愧!只是这女子当真太莫名其妙了,我哪里做的不好,她到底懂什么,就对我评头论足的?还有你们,我也是不明白了,我分明都已经准备好将她骗到避世洞里,就是怕她不可控,耽误事,你倒是好,凑到人家面前把她叫了过来,你又打得什么算盘!”
落居安噼里啪啦一顿说的,可半晌过去,远处并没有任何人搭理他。
抱朴望天,见素微笑,二人将装傻写明在了脸上。
落居安:......
“不要同我嬉皮笑脸的!见素你是不是有其他打算?休想瞒着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见素继续不语,默默敲了敲抱朴的肩膀,抱朴了然,看着落居安礼貌又生硬一笑,顺势将伞倾斜,挡住了他的视线。
落居安气得咬紧后槽牙,可实力差距摆在眼前,他也拿他们也没办法。
真想把那女子拉回来看看,究竟是谁很会算计啊!?
......
花焰顺着黑烟的方向疾跑,分明离着火的地方越来越近,却一直未见火光。
直到她闯入一片黑色森林,树木森然,叶子绿得发黑,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冷静地盯着闯入者。
一片死寂。
不知是被浓烟驱赶走了,还是这里从未有过其他生灵,花焰从进来的一刻,便没有听到任何除她以外的声响。
花焰无暇细想,因为黑烟越来越浓,如同浓雾覆盖住了整片森林。
她找不到路了。
没有火光,如今四处都弥漫着浓烟。
花焰只好原地停住,企图靠嗅觉判断着火的位置在哪里。
可奇怪得是,周围只有散烟,着火的地方好像凭空消失了。
花焰大概猜到:“怪不得我找不到岑无妄的避世洞,看来根本就不在地面。”
花焰眼睛一亮,摸着胸口释然道:“原来是意外啊,我还以为我真路痴呢。”
“你为何要找避世洞?”
花焰连忙转身,只见浓雾之中一道模糊身影,如水波倒影,朦胧迷幻,触不可及。
“岑无妄?你怎么回来了?”花焰道。
“你都发现有异样了,我若还被他们调虎离山,未免也太蠢了。”岑无妄往前走了两步,破开水帘,一张脸似乎带着水雾,萦绕在眉眼间,显得他格外清冷疏离。
花焰道:“你知道我方才在偷看你?”
“偷看”二字听得岑无妄眉头一皱,道:“无聊,让开。”
岑无妄与她擦肩而过,瞬间就没了踪影。
“不是你先找我说话的吗?”花焰撇了撇嘴,举着手腕的念珠,仔细一看,其中有一个豁口,花焰一挑眉,道:“不过运气挺好,找到领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