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缘峰前,岑无妄面前黑压压一片,妖兽们排列的整齐有序,颇有种战场将士的风范。
花焰正站在远处一棵冷杉高枝上,眯着眼睛扫了一圈,心里不断告诉自己:我真是太担心岑无妄了,生怕他受一点伤,我想要借机保护他不是讨好,是我的真情流露!
“可这么一群家伙,怎么伤得了岑无妄?”花焰扫视完时候,有些郁闷,道:“他们中间放着几个凡人是什么意思?准备当口粮?不是,现在的妖魔都这么馋吗?”
不怪花焰难以理解,说中间那群是普通凡人,或许都不算准确。
他们一个个拄拐杖的,抱孩子的,缺胳膊少腿的,层出不穷,在凡人之中都是弱者,别说在这群张狂招摇的妖魔之间,更是显眼。不过他们表情虽然恐慌,却不像在害怕身边的妖魔,甚至隐隐还有几分激动振奋,看得花焰更是一头雾水。
花焰转头朝着旁边那棵树便喊:“怎么还有人呢?这我上前帮忙,算不算欺负老弱病残啊?这传出去多难听,谁想的损招,也太脏了吧!”
“话可真多......竟然是穆远的法器,难以置信。”抱朴撇了花焰一眼,十分嫌弃。
他匆忙赶到时,看到见素和花焰正在树上交谈,二话不说飞身上来,挤到了见素身旁,再以树上空间不够为由,将花焰赶到另一个树上,眼下为见素撑着油纸伞,心稍稍安稳住,但语气依然不满,对见素道:“这事又不急于一时,为何不等我一起来?”
“她是我们的转机,等,就是瞬息万变。”见素说得含糊其辞,可抱朴只是叹了口气,便不再多言。
见素朝花焰的方向,道:“说不准这些人来做什么的,花焰姑娘既然是担心无妄,不如暂且先看看,再想对策。”
花焰闻言直接蹲下,手撑着脸颊,挤出白净的细肉,将左眼挤出一个大的卧蚕,撇着嘴正在不解。
还想揣着真心去帮忙?岑无妄的血魄怎么进的我的身体,能不能给他抽回去?
花焰神游在外,眼睛还在妖魔群中的凡人身上转悠,不由想到卫立心跟自己说过,如斯堂山下的市集小贩,为了照顾生意人情,往往会在卖菜的时候,送一把葱讨好一下买家。这事虽小,但学问很深,离不开“人性”二字......
这几个手足无措的家伙,花焰觉得,他们现在便很像被捎带着的葱。
看起来没什么用。
但说不定里面学问挺大的?
花焰想着挠了挠脑袋,最终选择了沉默。
当初夕岚说了什么来着?我怎么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岑无妄侧首向识缘峰高处看了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垂眸了好一会儿。
“岑无妄,你当真要拦我们?”对面为首一位,黑金蟒袍,手持金鞭,面如罗刹,呵斥一声,打断了岑无妄的沉思,他缓缓抬头,看到那家伙正怒不可遏地用鞭子指着自己。
“你装什么听不懂!也不想想你无为关里的家伙,一个个背负了多少命债?他们不过是为了躲避仇敌追杀才来到你无为关,真当他们尊你是关主吗?利用你罢了!你何必浪费精力,护着这群注定养不熟的白眼狼!”
“你羡慕了。”岑无妄漠然一句,眸子都懒得抬一下。
对面举鞭子的手一僵,连忙道:“我羡慕什么?你看看天下魔主,哪个像你如此窝囊!让一群什么货色在你的无为关过的逍遥自在,胡作非为?我们和藏在你无为关的妖物有血海深仇,你若再执意不让,我沼泽皇定与你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他自称为皇,说话气势也是十足,话音刚落,身后妖魔纷纷仰天长啸,此起彼伏,最后汇成近乎哭声的音浪,远处观战的花焰连忙捂着耳朵,心底燃起无名火。
“岑无妄是耳背吗?他怎么站在那里一点反应都没有?”
岑无妄眼神一直微微迷茫,对身边一切都没有太大的反应,花焰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总有种他只是在发呆的猜想......
花焰深吸一口气,对隔壁树的见素大吼道:“这我好像插不进手啊,我要如何帮忙!!岑无妄不像会输的样子!!”
呼啸一声,花焰的音浪瞬间盖过群魔诡音,抱朴手疾眼快,连忙将伞朝着花焰的方向,伞面一震,挡住花焰是音波,算是救了他们耳朵一次。
“叫这么大声,岑无妄都能听到了,这还偷看什么,直接到他面前聊多好。”抱朴将伞重新立了起来,将见素遮得严实,看了花焰后又白了她一眼,道:“这副样子成何体统,站坐需有样,没人教你吗?真不想跟她有什么瓜葛,简直丢脸。”
花焰一愣,挠挠头道:“有人教啊,这不是人不在身边吗。装样子给谁看?”
“君子慎独,与旁人有何干系!你到底有没有教......”
见素连忙拉了拉抱朴衣角,打断他道:“你别凶她。”
“切。”抱朴将油纸伞塞到见素手里,双手抱胸,极为不服气,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见素无奈笑着,对着花焰解释道:“他前不久刚中了毒,又对自己识海下了狠手。那群人确实是不足为惧的,但岑无妄自己的变数更大......你且等等,再看他一下吧,好吗?”
花焰静静看着面无表情的岑无妄,喃喃道:“对自己识海下手得多疼,他这么疯的吗?看不出来啊。”
毕竟对面一个两个,看起来可都比岑无妄癫狂多了。
一个脸色及唇色皆黑的魁梧妖物,花焰心想他估计是什么黑气王,站在沼泽皇的身后,冷哼一声,便有一股黑烟从他的鼻子和嘴里喷了出来,他正怒视岑无妄道:“你有你的规矩,行!那大家都不要在无为关造杀孽啊!可你呢?你在无为关杀过多少生灵,你数得过来吗?”
身后立刻无数声音应和,道:“是啊!你在无为关,用斩杀作乱者的由头杀了多少妖魔!谁知道这群家伙里有没有你的私心,故意给无辜者按上了作乱的罪名!”
但妖群中很快有了另一道突兀的笑声,不少妖魔被那尖锐的声音吸引,见一个尖嘴鹰眼的鸟妖捧腹道:“哈哈哈哈哈地蚯蚓骂的可真脏啊,这不戳进岑无妄的心眼子了!爽快,实在令人舒服!”
“你这是什么意思?地蚯蚓他话里有话?”旁边的妖物顺势接话问道。
“你别忘了,岑无妄是从地底深处出生的,他地蚯蚓嘛,可是靠蛰伏在地底吃土存活的!所以他的父辈,便有机会亲眼看见了岑无妄如何降世,可惜啊,那么容易存活的妖物,现在就剩地蚯蚓一个!你岑无妄不该自惭形愧吗?”
鸟妖抬起极长的脖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岑无妄,姿态优雅又刻薄道:“他方才所指的杀孽,不是岑无妄如今零星杀的那些妖物。而是他出生时,直接摧毁了这里所、有、生、灵,无一幸免!当初他造的杀孽如此之重,连天道都给惹怒,所以派了萧定一为神使来绞杀他。结果他哭哭啼啼,腆着脸跪着认人家当师父,这才逃过一劫!如今小心翼翼地待着无为关,不过是不得已之举,一个赎罪的牢犯罢了!”
“怪不得他师父被杀时他躺着被人打,这事这么久过去了,连仇人都不去找,还天天待在这无为关,原来如此啊!”
岑无妄此刻眼神一变,微弱的反应立即被众妖捕捉,纷纷爆出大笑。
“装不下去了!你们快看他装不下去了!”
“就是要把他真面目揭露!我们不过想杀了自己的仇人就算闹事,那你算什么!不杀了自己以身作则,以后还如何服众呢!!”
“是啊!!杀!杀了自己啊!!”
“你才是无为关最该死的那个!!岑无妄,你不配当这里的关主!!”
花焰一手按着树干,直接抓掉一块巨大的树皮,转手便丢了下去,树皮在地面上削出一个深坑,道:“这是一码事吗?他们还扯着慌污蔑人,岑无妄能不能动个手?他上不上,不上我上了!?”
花焰啧了一声,默默脚上蓄力,朝着岑无妄的位置,便纵身一跃,半空之中时,花焰感觉自己脚踝一紧,转头看去,竟是落居安的一张表情古怪的脸。
他抬手正抓着自己的脚踝。
花焰:“你有事吗?”
随即身子猛地向下她,花焰不得已在半空中平着转了好几圈,才从落居安手中逃脱。紧接着脚背勾住树枝,腹部使力,又飞回到原来的树枝上,抬手便朝落居安攻过去。
“等一等。”落居安抬着羽扇挡在脸前,只借住花焰一招,道:“我并不想对姑娘动手,方才看你跑得太快了,情急之下才抓了姑娘,我不是你的敌人。”
“你若有敌意,现在也没办法站着同我说话了。”花焰道。
“那么有自信?”落居安握着他不离身的羽扇,轻轻打量了花焰一眼,才道:“那也先别着急,莫要坏了事。”
“什么事?”花焰有些听不懂,转头看向见素那边,问道:“怎么还有事啊?”
落居安若有所思地看来她一眼,凑到花焰耳边道:“见素与你说什么了?你可小心他这个人,难搞得很,说不准就把你卖了。要不你且说说,我帮你分辨下他是不是在坑你。”
花焰太阳穴隐隐作痛:“现在的坑够多了,你不如说你有什么事?省得我一冲动,真的将事情搞砸了。”
“小事,小事。”落居安摆了摆羽扇,莞尔道:“不过是安排这群妖魔过来闹事的,不碍事的,你信我。”
“你不说还好,最后强调‘信你’,那就是不能信了......”花焰看着远处和身边,一脸生无可恋。
“怎么不能信?真是我叫的!把这群家伙诓过来闹事可不容易了呢。”落居安轻摇羽扇,笑得一脸自豪。
花焰:原来让我信的是这个啊......
花焰余光看来眼旁边没有任何反应的见素,又看着面前笑脸盈盈的落居安,他继续向花焰证明自己:“我是为了岑无妄好,真的。”
“那你们无为关对别人好的方式,真是很特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