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景荣摸不清覃春念的意思,回去之后,把事情一五一十和于景深说了一遍。
“哥,你说她到底怎么想的啊?”于景荣看着哥哥的背影,心里有点打鼓,他知道于景深对这个女人的执念,怕自己一时冲动,把事情搞砸了。
于景深立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星星点点的灯火,不知在想什么。于景荣心中忐忑:“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她误会了你这么多年,想替你解释一下。”
“跟你没关系,她心里还在怪我。”于景深转过身来:“她的消息你不用再跟了。月底招标截止,这条线不能有闪失,你去帮George他们吧。”
“是,哥。那我先去了。”于景荣有点失落,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哥,你怪我吗?从小到大,我老是闯祸,连累你。”
于景深看着这个只比自己小两岁的弟弟,轻轻叹了口气,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没有怪你,你也没做错什么。”
于景荣鼻子一酸:“哥,我就是怕让你失望。”
父亲酗酒好赌,从没尽过一个父亲的职责。母亲身体不好,断断续续打零工养活一家人,后来大哥也早早出去做兼职贴补家用。在于景荣的眼里,于景深更像是父亲,任何时候都可以依靠。
果然,于景深听了弟弟的话,安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过几天是妈的忌日,我们回去看看她。”
简单几句话,对于景荣来说已经是极大的安慰,他的胆子又回来了,试探着问道:“哥,那你说覃春念会怪你吗?毕竟这次的目标是覃氏。”
于景深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她不会的。”
于景荣说不上是担心还是放心,小声问:“你非她不可吗?其实咱们在美国挺好的……最好永远都不回来。”最后一句像在自言自语。
于景深眸色变深:“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弟弟心中一突:“哥,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算了,我先出去了。”
兄弟俩初来中国时,因为眉眼相似,同事总是分不清它们。不过没过几天,就没人认错了。气质沉静、面容严肃的是哥哥大于,更活泼稚气一点的是弟弟小于。
第二天,George看到小于来到工位,稀奇道:“咦,于总不是派了别的任务给你吗?你怎么来这儿了?”
于景荣有些丧气,面上仍极力维持:“于总分配什么,我就做什么,不挑活儿。”
同事竖了个大拇指,又转回了自己的工位。这几天工作忙,大家连轴加班,都有点怨言。本来小于不在还能吐槽一下,现在弟弟回来了,这么点说小话的自由也没了。
George不信邪,想着小于比较活泼能跟年轻人打成一片,上去套近乎,就听到了这么一番对哥哥的维护。要不说沙场亲兄弟呢。
David抛了个眼色给George,George撇了撇嘴,继续干活了。
于景荣犯了两人之间的忌讳,这几天夹起尾巴来做人,颇为老实勤勉。同事私底下更加肯定,这是大于总送过来给大家树立典型的,连带着整个办公室效率都高了一些。
兢兢业业干到周五,终于准点下班。一屋子人像雀跃的鸟一样瞬间跑了个干净,生怕落后一步被留下加班。
于景深过来时,就看到只剩于景荣自己还在工位上:“他们人呢?”
“下班了啊。”于景荣收拾着东西说道:“哥,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你ok就可以走。”于景深的外套搭在手里,此刻也有几分闲适。
于景荣有点小朋友被家长接放学的喜悦,话也密了起来:“我这就好哈。车我昨天就加满油了,我还看了几家不错的店,晚上到了可以去吃……”
于景深看着弟弟说个不停,心情也放松下来,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覃氏是他回到国内的第一个case,不容有失,他远没有平常看上去轻松。
一上车,于景深就看到那个熟悉的红色饼干盒子。
于景荣看到哥哥的视线,解释道:“我怕路上堵车,准备了点零食。你不是喜欢这个牌子吗,我看办公室总放一罐。”
这个牌子的饼干不便宜,刚到美国那两年,那个神秘人只给了他们兄弟学费,生活费得自己打工去赚。两个十几岁的男生,骤然被扔到陌生的国度,除了补课业就是打零工,每天最大的感觉就是饿。好在有食物银行,兄弟俩每周都去领一次。
不过日子总归是越过越好的,哥哥聪明,能拿奖学金,语言学得也快,还提前一年毕业,进了大公司,两个人的生活就慢慢能周转开了。
于景荣记得那是到美国的第四年,两个人再去食物银行终于不是领东西而是做义工,那时候他感觉自己真的在这个城市留下来了,仿佛一次新生。
也是从那时候起,哥哥爱上了Walkers的黄油饼干,一吃就是五年,总也吃不腻。
于景荣尝过几次,不是他的菜。大概于景深这个人就是这么长情,对食物是这样,对人也是这样。
等红灯的档口,于景荣瞥了眼哥哥,发现他一手拿着盒子,另一只手轻轻抚在上面,像是什么极珍贵的东西,嗤笑道:“又没人跟你抢,一盒饼干也跟宝贝似的。”
“是吗?”于景深看着窗外,像是自言自语。
没人跟他抢吗?
那张照片始终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他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什么依靠,飘飘荡荡地浮沉于世间,留下也好,离开也行。能牵连住他的,除了弟弟这份沉甸甸的责任,就只剩一个覃春念了。
那么多难捱的日子里,她是唯一的念想。他从没想过会失去她。
从第一眼见到她,于景深就知道她们是一类人。
她们的生活天差地别。她是富家千金,锦衣玉食,出手阔绰,从小到大没尝过饿肚子的滋味。而他家境贫寒,父母双亡,根本不敢停下来休息,否则不知道下一顿饭,下个月的家用,下个学期的学费在哪里。
可他就是知道,她们是一类人,同样飘荡于世间不快乐的人。
他也会嘲笑自己,你能给她什么?穷人也配有爱情吗?可他还是拼命挤出一点时间,一点钱去陪她看风景,和她写生,开解她的心事。灰色的生活里,她是唯一的光彩。
她不可能,也不可以属于别人。
到了墓地,这里多年没人来过,长满了杂草。两兄弟动手清理了一番,于景荣准备了贡品和纸钱,一边烧着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妈,你放心吧,我哥现在可厉害了,大把赚钱,走到哪都有人尊敬,再也没人欺负我们了。对了,我们在美国买房了,是独立屋,带院子的,就是得定期修剪草坪。这个活儿可累人了,你腰不好干不了,还得是我来,嘿嘿。出去挺好的,比在国内好,就是吃得还是不习惯,妈,我想吃你做的东坡肉了……”
于景深静静地站在墓碑前,在心里默默说着:“妈,我们回来了。我把景荣照顾得很好,他也大学毕业了,有了好工作。你高兴吗?我这次回来,是为了一个人,如果可以,我想把她带来让你看看。以后,可能就不再回来了。”
于景荣念叨到最后,还哭了一场,完了跟着哥哥走出墓地,问道:“哥,回宾馆吗?”
于景深说道:“我还有事,你自己回去吧。”
“我送你吧。”反正他也没什么事。
“不用,我已经叫了车。”于景深没打算交代是什么事。
哥哥不愿说,弟弟自然也不能问,看着专车带于景深走远了。于景荣一个人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杭州闲逛。
这些年杭州变化很大,听说去年还办了亚运会,不过这和他关系不大。这座城市的荣光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在这的记忆只有窘迫和屈辱。
车开着开着,开到了他之前打工的那间会所。会所已经改成酒吧,但名字没变。是同一个老板吗?于景荣把车停好,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男人在纠缠一个女人。
“阿珍,你听我说,我跟她真的断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求你了!”男的双手握住女人的肩膀,不住恳求着。
女人背对着于景荣,不断挣扎,语气颇为激烈:“你给我滚!我晏珍扔了的东西,从来没有捡回来的!”
男人还想再说什么,只见女人抽出手来甩了他一巴掌。
男的愣住了。于景荣饶有兴致地看着,要是这个男的对女人动粗,他就是上去拔刀相助一下。
不过男人的反应倒是没有那么激烈,只说道:“晏珍,你打也打过了,能原谅我了吗?”
晏珍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我打你是因为你该打。原谅?你脑子进水了吗?我就算跟这里任何一个男人好,都不会再多看你一眼!”说着环顾四周,目光瞬间钉在了于景荣身上。
“你……你怎么在这?”晏珍没想到回趟家不只碰见肖培恩这个丧门星,竟然还遇到了于景深,这是什么鬼运气?
于景荣没想到还跟自己有关,好奇道:“你认识我?”
晏珍觉得有几分怪异,于景深就算不喜欢她,也没必要装不认识她吧:“于景深,你开什么玩笑?”
肖培恩看着面前这两个人,男人的第六感瞬间拉响警报。高挑修长的个子,深不见底的眉眼,寡情薄意的嘴唇,配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还是个小白脸!
晏珍最喜欢的那款!
脸上仍在火辣辣的疼,肖培恩的火气也上来了:“阿珍,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看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