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恭喜啊!”
“我就知道这位置肯定是您的!千爷日后可要多多提携我们啊!”
平安大饭店里,人头攒动,个个儿脸上带着笑。今儿是江千劭的商会会长继任仪式,和刘文华的葬礼是同一天。
“好说。”江千劭朝宾客点点头,示意他们落座。
“宋主听此言呐欢喜不尽,他知道俺门辈辈是忠臣——”今天的剧目是老侯选的,他又选了穆桂英挂帅,觉得很是应景。
江千劭听了却皱起眉。台上这人唱得也还行,可是一张嘴一动作,就知比起杜老板的穆桂英,还是差了火候。
“老侯,不是让你请的杜老板吗?”
老侯解释道:“我喊人去伍家请了,但是杜老板那儿最近出了点事儿,不出台唱戏了。”
江千劭摇摇头,觉得颇有些可惜:“出什么事儿了?”
“杜老板身边的那个丫头,死了。”
江千劭想起先前去杜老板家,还多亏了那个丫头给他指路,便多问了一句:“怎么死的?”
老侯摇头,道:“还不清楚,只是叫人在广和楼后台发现了她的尸体。听说这个丫头跟了杜老板好多年,杜老板很是伤心,说是这段时间不唱戏了。”
死了一个丫头而已,竟然要停掉自己的老本行。江千劭不解。
“今儿伍二少也没来,在忙着查杜老板的事情。”老侯道,“但是伍二少说让人送了礼来。”
他话音刚落,门口就响起了喊声:“伍二少送礼到!”
众人听见声音,都向外张望,看见那排面后,皆瞪大了眼睛。
只见几十个伍家兵抬着十来个巨大的沉木箱子,箱子里都是金银珠宝,甚至还有一棵金子做的摇钱树。
“伍二少说,祝您……呃,赚很多钱……”一个士兵支支吾吾道,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身边的有眼力见的士兵狠狠拍了一下他的头,低声骂道:“又不是让你复述,不会说点好听的!”
“祝您财源广进,金玉满堂!”
江千劭笑了笑,他都能想到伍天元那一脸骄傲的表情了,就等着出这个风头。
“把东西收进去吧。”江千劭道,伍天元这人就喜欢搞这套浮夸的排面。
“哟哟哟,伍天元可真是下了老本了。”蒋海润在一旁道。
“你不也有钱的很,送的礼倒是寒酸。”江千劭回道。
“我可不一样,刘家倒了,我家当然得省着点儿。”蒋海润有深意地看了江千劭一眼,“话说,我看你最近和周侨走得挺近啊,之前不是还瞧不上人家?”
江千劭垂着眼睛,凌厉的乜着他:“怎么说,他也是我家的人,你少去骚扰他。”
蒋海润眼里闪过一丝不悦,但是很快又消失,用平日里不太正经的调调道:“你爹没来吗?”
江千劭嗤笑:“我爹来干什么?他见到我过得这么顺畅,怕是要心梗。”
蒋海润眯起眼睛:“不会吧?哪儿有父亲巴望着儿子过得不好的。”
“随他,反正我现在也不用靠着他了,要翻脸就翻脸。”江千劭冷笑。
“哈哈哈哈,那还是你厉害,我现在还是不能得罪我家老头。”蒋海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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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祝宴结束后,江千劭被福子接回了江家。
“少爷少爷,福子真为您感到高兴!相信夫人在天之灵,也会很欣慰的……”福子围着江千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就在二人走到游廊拐角时,传来了一阵压着声音的谈话。
“你晚上可不要在周侨少爷院子里逗留了,最近闹鬼又闹的凶了,他再好看也不能为这事儿把命丢了呀!”
“我哪儿有……”另一个女孩的声音有些支支吾吾,“这鬼又不是单单在周侨少爷院子里的,大伙儿说这是宅鬼,专门在有钱人家里闹事儿的。昨儿个二少爷不就被吓到了吗?”
“先前周侨少爷院子里就不太平,我看那鬼八成就是他院子里出来的,说不定还是大夫人……”
“咳!”福子咳嗽了一声,这两个小丫头竟然敢编排大夫人要是让少爷听见了可不得生气。
俩小丫头看见二人,低着头赶紧跑了。
福子嘿嘿笑了两声:“她们就是说着玩的,少爷您别生气。”
“要是再让我听见这些无稽之谈,我就扣你的工资。”江千劭敲了敲福子的脑袋。
“我今天就跟他们所有人交代这件事儿!”福子保证道。
江家正厅里,除了周侨,一家人都坐着。杨新蕊握着江天佑的肉爪子,时不时拍他两下。
而江天佑一脸心不在焉的模样,连他最喜欢的大哥进来了都没注意。
“天佑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江千劭踏进门槛,笑着问。
见到江千劭直接忽略了他,江宗正脸黑了黑,但是也没作声。
江天佑这才抖了一下,回过神,磕磕巴巴道:“没什么……就是在想我的长命锁丢在哪儿了。”
江天佑慌张得很明显,江千劭一眼就看穿了他没说实话,于是道:“行了,跟大哥就不用不好意思了。昨晚的事情我都听说了,鬼神都是假的,要相信科学,怕什么?”
杨新蕊难得和他站在同一边,点头:“你大哥说的没错。你那块长命锁你再想想丢在了哪里,这可丢不得。”
江天佑出生时,算命先生断言他活不过二十三岁。因此江宗正花重金从先生那里买了一块长命锁,说是能锁住他的寿元。而今年他恰巧二十三岁。
“我看长命锁也信不得。”江千劭坐在江天佑身边,“命运什么的,都是江湖术士骗人的把戏。人的命是握在自己手里的。”
江宗正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你倒是握得不错,都当上会长了。”
江千劭皮笑肉不笑道:“如果不是您,我应该能更早站在这个位置。”
这算是明晃晃地和他顶嘴了,江宗正深呼吸一口,看向杨新蕊。
杨新蕊这么多年的眼力见儿也不是白瞎的,拉着江天佑,就赶忙离开了大堂。
“你现在可真是翅膀硬了,要公开和我作对了?”江宗正道。
“不敢。”江千劭虽然这么说,但是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我就是想问您,什么时候能把我娘的东西还给我。”
“砰!”江宗正拍桌而起,总是高深莫测的脸上,终于是露出了怒色,“你什么意思?!”
“外面人不清楚,你还当我也一样,被你蒙在鼓里吗?”江千劭丝毫不惧。
“宣氏当年就是病死的!”江宗正的声音愈发大了。
“我见过我娘的遗嘱,她本意是将外祖的遗产都留给我!是你对她动手的吧!”江千劭将桌上的茶杯摔碎,狠狠道。
福子听见响声,探了个头,他虽然听不见具体内容,但是能猜出来二人在争吵。他不敢进去,就在门口干着急。
“这父子怎么还有隔夜仇呢……”
“你再说一次!”江宗正指着他,满眼不敢置信。
“就是你杀了我娘!还将她的遗嘱改了,把我外祖的财产都抢到了你手里!不然你江宗正哪儿来的今天!这江家哪儿来的今天!”江千劭喘着气,似乎要将这几十年来的怒气都一道发泄了。
“我小时候不懂事,还以为您是单纯的不喜欢我。因为你喜欢听戏,所以我也去听,希望这样您就能像伍天元他爹一样,对我好点儿。”
“可是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不为所动,甚至变本加厉厌恶我!我那时候想不透,可我后来终于想明白了——你是心虚,你是愧疚!”
江宗正气得站不住,快步走上前,扬起手,要扇他巴掌。
然而他忘记了,江千劭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小孩子了。江千劭握住江宗正的手,让他丝毫动弹不得。
江宗正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母亲,她就是病死的!休得胡言!要是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你就给我滚出江家!”
“你以为我愿意留在这儿?”江千劭脖子上暴起青筋,脸上是快意又痛苦的笑,“我这些年表面上恭维着你,但实际上,我每回见到你,都觉得恶心!你害怕我回国后分走你的权力,才将我送到上海去。”
“从那之后,我就知道得在您面前装胸无大志的好儿子,就像您最喜欢的江天佑一样。”
“你怕是现在还不知道吧,我在您的眼皮底下,在上海做买卖积累了快半个江家的资本……德国人也是我秘密接触的,您难道还以为自己有那个面子?”
江宗正气极反笑,他抽回手:“你以为你私下做的那些事我全然不知吗!”
“你是我的儿子,谁能比我更了解你?!我前些天就知道了你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你私贩军火,还借着我的名头给伍家供货!”
江千劭怔了一瞬,问道:“你都知道了,为什么不揭发我?”
“揭发你?那我们全家都得被你害死!”江宗正厉声道,“你就是个贱/人生的贱/货!专门给我找麻烦来的!”
原来还是怕被连累……江千劭忽地笑出了声,“好,好,好得很。那为了给您省麻烦,我今儿就从江家离开,和所有人宣布,再与江家没有丝毫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