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桓之端了汤碗进来,他顺手关了门,遮住了外边的寒风。
透过错落的珠帘,影影绰绰间,沈桓之见苏忱恹恹地倚靠着床,看不清面容却隐约可见苏眉间鲜红。
“实在是麻烦你了。”苏忱轻声说,“我有些累……没有起床开门实在是失礼。”
“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沈桓之的语气带着些许担忧,“可需要我进来替你把把脉?”
床铺间都是苏忱身上清浅的兰香,薛逢洲轻轻地勾了勾苏忱的手指,苏忱手指一颤,缩了缩手。
薛逢洲似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锲而不舍地去抓苏忱的手,同时也支着耳朵听两人谈话。
他是知道沈桓之在苏府过除夕的,林圩和他说苏丞相似乎格外看重沈桓之,不仅留沈桓之用了除夕饭,还要留沈桓之过夜一起过新年。
在雅集之前,薛逢洲对沈桓之此人没有太多印象,也没什么恶感。在见到沈桓之殷切地替苏忱研磨时他便开始看沈桓之不爽了,在发现苏忱叫沈桓之表字而叫他薛将军后,薛逢洲开始厌烦沈桓之,即便他知道沈桓之没做错什么,他的讨厌没有道理。
但他想讨厌一个人不需要道理,他本身也不是讲道理的人,若要讲道理……他也只会和苏忱讲。
现下沈桓之堂而皇之来找苏忱,若只是送姜汤也罢,可薛逢洲敏锐又警惕,这沈桓之必定不怀好意。
苏忱大约是躲得烦了,反手按住薛逢洲的手,温声回答沈桓之的话,“没事的,只是有些累……你还不去休息吗?”
“我陪丞相大人和夫人守岁。”沈桓之想往里走,又怕冒犯了苏忱,“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苏忱掌心被挠得发痒,他咬了咬牙很想骂薛逢洲一顿,又不得不忍下想尽快让沈桓之离开,“本应该我陪爹娘守岁,这点上我做得不好,实在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很乐意。”沈桓之眉眼柔和下来,“大人对我很好,我并非是不知感恩之人。”
薛逢洲在心底冷笑,说这么多不如直说自己想做丞相的儿子,真是虚伪,也就是小公子什么都不知道,还把这沈桓之当做朋友。
薛逢洲的掌心滚烫,落在苏忱大腿上,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令苏忱颤抖了一下,薛逢洲的呼吸也透过这层布料洒在苏忱腰间。
苏忱不免觉得腰有些软,他轻轻地咬了下唇,有心想让薛逢洲别靠他这么近,却又不敢说只能用手推了推薛逢洲的脸。
薛逢洲顺势握住苏忱的芊手,他牙齿有些痒,极想咬上去。
沈桓之看不清里间,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朝朝,姜汤……”
“姜汤……”苏忱的声音忽然绷紧,发出一声压抑的轻呼。
“怎么了?”沈桓之往里走了两步,手碰上珠帘又克制收回,“朝朝?”
“没、没事。”苏忱的声音有些闷,“没事,就是有点累。”
“我将姜汤端来给你喝了。”沈桓之说,“喝完早些睡?”
苏忱摇了摇头,“我这会儿不太想喝,你放桌上吧,过会喝。”
“过会怕是要凉了。”
“我现在喝不下。”苏忱低声说,“辛苦你来跑一趟。”
“不辛苦。”沈桓之迟疑了一下,“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
苏忱略略偏过头,见薛逢洲露出了脑袋,他略略抬了抬手把薛逢洲的脑袋按下去,“好……你也早些休息。”
沈桓之没有发现房中的异样,虽然有心和苏忱多谈几句,可苏忱明显累了,他自然不会那么不识趣继续待下去。
沈桓之一走,苏忱一把掀开被子,双眸含怒,“你做什么?”
薛逢洲坐起来,有些无辜,“我没做什么,被子里太闷了,我看不清也不知道自己碰到了哪里。”
想起薛逢洲那只手摸到的地方,苏忱的耳朵泛热,他咬了咬牙,“你……你……你实在过分。”
“小公子似乎不会骂人。”薛逢洲在苏忱耳畔低笑,“可需要我教你?”
苏忱又瞪他,“不要!”
“好好好,小公子莫要生气了。”薛逢洲的呼吸染红少年的耳垂,他看着那点绯色眸光晦涩不明,“小公子休息一阵?等时间到了我叫你。”
苏忱还是有些生气,“你下去,别在我床上待着。”
薛逢洲乖乖地起来坐在床边。
苏忱又指了指挂在屏风上的衣裳,“劳烦薛将军替我取过来一下。”
薛逢洲取了衣问,“小公子要起来与我对弈?”
“你下棋的技术太差了。”苏忱有些嫌弃,“我不想和你下棋。”
“可小公子不是教我了吗?”薛逢洲神色诚恳,“我学的很认真。”
“……”苏忱一时无语,他自认自己教薛逢洲下棋时很认真,可不知道为什么,薛逢洲下棋的技术总是很烂,分明是百战百胜的将军,可学下棋似乎总是差了一根筋。
苏忱掀开被子下床,伸手去薛逢洲手中取衣裳,薛逢洲把衣裳一收道,“我帮你。”
“我又不是没手。”
苏忱嘟囔着的时候,薛逢洲已经将衣裳往苏忱身上披去,“小公子抬手。”
苏忱只好抬起手来,由着薛逢洲给自己穿衣服。
薛逢洲低垂着眉眼,漆黑的眼瞳里映照出苏忱眉心痣来,他没表情的时候那张脸看起来有些凶,很是唬人。
苏忱头两次见薛逢洲便是被这张脸上露出的阴鸷吓到,相处多了苏忱才发现薛逢洲并非外界传言的那么可怕,到底是守卫着晋国的大将军,只是做事直来直往并没有恶意
……薛逢洲只是不会表达而已。
替苏忱系好衣带,薛逢洲抬起眼来,他看着苏忱那双在烛光下越发柔和的眼,喉结不自觉滚动,声音微低,“小公子,我带你去看烟火。”
苏忱拨开珠帘,闻言回头,“看烟火?”
“就在府里看,不出去。”薛逢洲又问,“想不想去?”
苏忱说,“去!”
说罢他又看向桌上还散发着热气的姜汤,抚了抚额,“刚才实在太失礼了,明日要好好和夷则道谢才是。”
薛逢洲听苏忱一口一个夷则颇为不爽,他拉着苏忱往外走,“说到底他也是为了讨好你父亲罢了,这对他的仕途的确很有帮助。”
苏忱不赞同,“他并非那样的人。”
“小公子那么了解他?”薛逢洲轻哼一声,他指了指屋顶,去搂苏忱的腰,“小公子抱紧我。”
苏忱连忙攀住薛逢洲的肩,他只觉得身体一轻,风吹过他的脸颊,再睁眼已经站在了屋顶,一眼望去,能越过丞相府的高墙。
薛逢洲拉着苏忱坐下,还没放过给沈桓之上眼药,“我见那沈桓之贼目鼠眼的,总之不安好心。”
苏忱有些怕掉下屋顶,靠薛逢洲近了些:“……沈桓之长得英俊,也是不少闺阁女儿中意的对象。”
薛逢洲正喜于苏忱靠近自己,听见苏忱夸沈桓之,他面无表情,“也是,我常年待在军中,对其他人来说与悍匪无异。”
苏忱抬眸看向薛逢洲,他唇角略略上扬,“你与夷则不同,我倒是觉得你这样很好。”
薛逢洲心头一跳,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苏忱,“哪里很好?”
“那里都很好。”苏忱认真数着,“有武将的不拘小节,也有温柔细心的一面,长得也很英俊,只是旁人不了解你才会害怕你,你很好。”
少年眉目传情,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扯着薛逢洲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只是苏忱最后一句话却让他滚烫的血液迅速冷却。
若是苏忱了解了他,知道他并不是什么好人,知道他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与自己来往的,知道他每日都在想一些不入流的事,甚至此刻也在想,肯定会觉得他恶心又讨厌。
若是那样……那又怎么样?薛逢洲看着苏忱纤长的眼睫,只要苏忱喜欢他这样,愿意和这样的他在一起,他可以在苏忱面前伪装一辈子。
若是真的被发现了……
“薛逢洲,放烟火了!”苏忱欢悦的声音响起,“你快看!快看!”
“砰——”
烟花爆炸的声音在空中响起映亮了大半的天空。
薛逢洲没有看烟花,他看向了旁边的苏忱,绚烂的色彩映入苏忱的眼中,漂亮得不可思议。
“薛逢洲,好漂亮。”
少苏忱欢喜的模样让薛逢洲胸膛滚烫,他克制不住地将少年拢入怀中,急速跳动的心脏一下又一下。
苏忱的声音微收,有些茫然,“薛逢洲。”
“我孤身一人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薛逢洲的语气似沉重又似轻松,他说,“守在边疆的时候太累了,即便是除夕,也只是喝一壶酒围着篝火就着凛冽寒风吃烤肉,我也不知道京中过除夕这么热闹。”
苏忱的手缓缓落在薛逢洲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日后如果觉得孤独了可以叫我。”
“与你一起。”薛逢洲手收紧了些,用着一种似乎要将苏忱嵌入骨血之中的力道,声音低沉沙哑,“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幸运的事。”
“能和你一起守岁我喜不自胜,还好你没赶我走。”
苏忱鼻间莫名泛酸,他轻声说,“我也是。”
“小公子。”薛逢洲松开苏忱,定定地看着苏忱的眼睛,“新年快乐。”
苏忱温声软语,“新年快乐。”
薛某:“是谁卖惨被老婆安慰了?原来是我啊?”[彩虹屁]
我真是亲妈,让他们甜到过年[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