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杨明礼视线看去,目光再次聚集到笔记本上。
不知他为什么这么惊讶,沈辞宴茫然:“你见过吗?”
杨明礼是傅则之大学好友,待在一起的时间非常多。见过一些私人物品,好像说得过去。
“我只见过一次。”杨明礼靠着门框解释:“大二吧,去公寓找他不小心撞掉了这本笔记。”
回想那时场景,杨明礼不解且心有余悸:“反应很大,差点把我赶出去。”
这么一说,沈辞宴好奇心涌上来。他微垂着视线,停留在那块地方没挪开。
“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杨明礼啧了一声:“太破了,不像他的东西。”
其实没这么严重,他细细地又打量一边。
只是边角有些卷。
不过杨明礼说的没错,这确实不像傅则之会有的东西,不论从哪一方面切入都找不到合理的理由解释。
归根结底和他没关系,沈辞宴收回目光,平静道:“下去吧。”
傅则之正在做最后一道菜,因为家里事太急,手机来了几个催促电话,杨明礼说了一声就走了。
沈辞宴把人送出门,走前,杨明礼压着声音说:“我建议你看看内容。”
他一愣。
杨明礼不小心碰掉笔记本,散了一地的照片。
他细细看了几眼,似乎是不同地区的风景照,右下角用金色细笔写了日期。
笔记本半开着,勉强看清第一行字。
——他不在武宁。
还没继续看下去,傅则之闻声走进来。他一言不发,眸光沉沉盯着地面上的混乱看了片刻。
而后蹲下身,细长的手指慢慢捡起每一张照片,整合在一起。
杨明礼从没见过这样的傅则之,周身气压很低。
他有些不好意思,蹲下想帮傅则之一起捡。
被拒绝了。
傅则之抬起眼皮,轻轻淡淡看他一眼:“不用。”
杨明礼识相地不再坚持,坐在沙发上等。
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直疑惑那个他是谁。
直到一起喝酒的那晚,不小心窥视的蓝底照片照片以及回国后,傅则之让他查人。顺着关系,杨明礼终于把所有的一切串联起来。
明白他是沈辞宴。
傅则之的初恋。
合上门前,杨明礼又提了句:“如果没猜错,内容应该关于你。”
话音落地。
杨明礼头也不回的离开,留下沈辞宴在门口发愣。
他看着那道背影渐渐消失,手搭着门框很久没动。
脑子迟钝而又缓慢地思考那句话。
“内容和你有关。”
转身,瞧见傅则之依旧在厨房。他不动声色,走到沙发边坐下。
过了很久,他闭了闭眼,整理好情绪。
短暂思考过后,他不打算把这番话告诉傅则之。
沈辞宴装作什么没发生,配合着傅则之端菜。饭桌上,他提起上午林兰来电话那事:“阿姨的意思是,晚上回去吃顿饭。”
傅则之嗯了声,问:“想回去么?”
其实在答应回来的那刻,沈辞宴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只是随着距离不断拉近,难免心慌意乱。
经过一夜的时间,他做好准备。
“回去吧。”他咽下一口米饭:“有些事,脱得越久越不容易解决。”
吃完饭,沈辞宴有些犯困,忍不住眨眼睛。
傅则之注意到,关了电视:“要休息么?”
没事可做,沈辞宴便同意了。接近午后,空气越发闷沉。阳光透过树叶间隙落在地面上,割裂出几块光斑。
沈辞宴走到窗边,关上窗户拉了帘子,随手开了空调。
过了片刻,室内温度降下来。
舒服的环境会让人快速入睡。
沈辞宴觉得自己没坚持几秒阖上眼皮,沉沉睡去。
但睡得并不踏实,在梦里能感受到傅则之平稳的呼吸声以及窗外车水马龙的嘈杂。
这间屋子里喧嚣很远,这些异样的声音显得突兀。
沈辞宴蹙眉。
方才晃在地面的光影似乎打在眼皮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房间光线被遮挡大半,空调低低的运行声夹在其间。
是个梦,醒来没有了。
这种脱离实际的感觉让他很长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他适应后视线恢复清晰,侧头见傅则之还在熟睡中。
脑子里的某个想法一闪而过。
顿了几秒,他慢又轻的往床边挪,像按了静音键,一举一动格外小心。
衣料和床单摩擦发出轻微响声。
脚触到地面时,他松了口气,转头看去,傅则之保持原样姿势,呼吸平稳均匀。
搭在腰间的薄被,一起一伏。
沈辞宴收回视线,悄无声息地出了门。被外面的热浪扑了满脸。
他没在意这点变化,手搭在书房门把手上,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杨明礼那句话忽然在耳边响起,他觉得有必要弄清楚,关于自己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尽管这样的行为非常没有道德。
沈辞宴站在原地默默谴责自己,抿唇打开门。
出于警惕,回头看了眼紧闭房门,隔绝着里外两个空间。
沈辞宴不知道傅则之有没有醒,也不敢随便开门查看。
在外面静静等了会儿,没听见什么声音便转回头,推开面前的暗红色木门。
那本笔记安安静静躺在文件旁,沈辞宴走过去,翻开一页。
上面写着一行小字,笔锋劲瘦有力,和记忆中,写在课本上的公式重合。
——2018年6月,晴,南城入了夏季。
紧挨着这行字帖了张照片。
沈辞宴曾经去过南城,对于照片里的建筑风格有些印象。没猜错,应该是南城的一条老街,背景缀着大大小小的摊铺,以及与高楼大厦格格不入的低矮平房。
来往的人络绎不绝,人群拥挤着,各自顾着自己的事。
因为风格显著,这一片成了南城旅游的打卡点。
为什么这么深刻?
因为上学时期,沈辞宴曾经和傅则之提过。
他说喜欢这里的天,每到夏季像汪洋海面,一望无际。
夕阳余晖铺满整片天,将城市拢在里面。
沈辞宴垂着视线看完每一个细节,往后翻过一页。
——2018年7月,阴雨,法国
照片是雨幕里巴黎某处街头。
形形色色的人或打伞,或竖起衣领,缓步和疾行两种选择交织。
踏起的雨水在照片里清晰可见。
雨天雾气浓重,框在照片里的景色朦胧模糊。
他大约站在一家水果店铺外面,眉眼深邃的女老板穿着欧洲风格极强的服饰,笑着招手,应该是问要不要来点水果。
小字继续写道——他失约了,他不在。
沈辞宴鼻子发酸。
按照时间推算,这时沈辞宴刚转学一个月。
高二升高三的假期只有几天,傅则之拿着奖学金买了飞往巴黎的机票。
他思绪混乱,没有在南城找到沈辞宴,便天真的认为,可以在远在千里之外的陌生地带见到不告而别的人。
其实那里什么也没有。
迎接他的只有一场在夏季冷到彻骨的阴雨和连续不断的阴天。
沈辞宴呼吸不畅,喉咙像塞了什么东西,干涉发哑。
他眨了眨眼,嘴唇颤抖着,连带继续翻阅的指尖一起颤动。
顺着笔记到最后一面,沈辞宴脑子一片空白。他垂着手想要仰头深吸一口气,比动作更快到来的是无法抑制的眼泪,从眼尾落下。
阳光似乎变得浅淡,空气中尘埃浮动着。静谧的空间逐渐被低泣声打破。
沈辞宴再也没有力气支撑着站在原地,慢慢蹲在地上。
积压多年的情绪似乎在这一刻真正的决堤,视线逐渐模糊。
空白的脑海里不断慢倍速闪过零碎画面。
隔得时间久远 却又像昨天发生的事。
他抓着胳膊,声音闷在嗓子里,又低又沉。
不知过了多久,有什么东西落在瞳孔上。
似乎是傅则之。
他在沈辞宴面前站了片刻,垂眸扫过有些凌乱的桌面。
几秒后,蹲下身,平整的裤子因这个动作多出几道褶皱。他问沈辞宴:“怎么躲在这里?”
“嗯?”
沈辞宴不说话。
傅则之便牵起唇角,轻描淡写道:“不应该让你看见。”
“我的错。”
他伸手揽住沈辞宴:“这种东西,不用过心。”
顺着力气,沈辞宴下巴磕在他肩头。
泪水打湿了他肩头衣服,晕开一片湿意。
沈辞宴偏过头,忍了忍最终还是没法停下来。他伸手紧紧抱住傅则之,颤着声音说:“我爱你。”
明明是他的错。
可傅则之却替他抹去眼泪,平视着他,懒声启唇。
“不哭了,看着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