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则之静静看着他,耳边嘈杂的声音似乎在这一刻全部静了音。大概是热气蒸腾的缘故,他的眸子又黑又沉,像深不见底的一汪湖水。
沈辞宴庆幸没来太迟,赶在傅则之登机前拦下了人。
长久的静默中,他补了句:“我保证没有说谎。”
说着,包住傅则之虚捏着证件的五指,紧紧拢在一起,冷硬的触感在掌心蔓延。
他笑了下,眼眸清亮:“信我一次,好吗?”
怕留不住傅则之,他继续温声说:“我一定守信。”
登机时间所剩无几,安检员上前询问傅则之:“这位先生,时间快要到了。”
“谢谢提醒。”傅则之回答安检员的话,目光却没离开过沈辞宴:“我不走了。”
回到花店,沈辞宴把傅则之的行李箱放在一个角落。打开空调后,他拿着手机垂头找酒店。
昨天时间紧,随手店里一家口碑还不错的,没想到实物与图片差距太大。特别是退化的隔音,简直是折磨人。
秉持不能委屈傅则之的想法,沈辞宴翻了又翻,最终点进一家五星级酒店。
什么都好,只是价钱有些高。
沈辞宴几乎没有犹豫,直接点了付款。与此同时,在旁边默默观看的傅则中发出一声轻笑:“这就是被包养的感觉么?”
沈辞宴一愣:“只是两晚酒店,算不上包养。”
“确实是这样。”傅则之盯着他侧脸,含笑道:“不过,你是第一个为我花钱的男人,要对我负责。”
沈辞宴噎了一下,闭上嘴没回答,心想这是什么特殊癖好吗。
下午,沈辞宴请周杰过来帮忙看半小时的店,他送傅则之去酒店。
虽然傅则之作为一个成年人,找酒店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但沈辞宴认为,他应该陪傅则之过去。
周杰听到这个理由,脱口而出:“她一个人找不到。”
沈辞宴默然片刻,不再拐弯抹角:“我想陪他去。”
“哦。”周杰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这个想字很精辟,随口道:“哥,你女朋友来了?”
被女朋友三个刺到,沈辞宴下意识心虚地看了傅则之一眼。
没等沈辞宴回答,周杰自顾自说:“那我能理解了,要我也会陪着去,大热天晒坏了怎么办。”
“大概就是这样。”沈辞宴转了话题,低声问:“你什么时候能来?”
“马上。”
没过多大会儿,街角出现一个人,头上带着粉色防晒帽应该是女朋友的,正往这边飞奔而来。
好像他每次出场都气喘吁吁,扶着门框喘好一会儿气,喝半杯沈辞宴接的冷水才能缓过来。
这次也一样,只是这位少年抬头看到傅则之的时候差点惊晕过去。
“是你。”周杰按着心口大声道。
傅则之挑了一下眉:“认识?”
好巧不巧,周杰这个幸运儿目睹傅则之如何精准碰瓷的全过程,当时以为这人是流氓,但他衣着外貌又不像,如今在这看见人属实有些惊讶。
他转向沈辞宴,试探道:“你送他去酒店?”
沈辞宴点头:“有问题吗?”
“你刚……!”周杰大脑飞速运转,好像发现什么,话说一半卡在喉咙里,咽了两下口水,把话也咽下去了。他拜拜手 准备装瞎:“没事没事,我神经了,你们快去吧,店我看着。”
目送两人走后,周杰瘫在摇椅上,视线里的陈设随着摇椅晃动:“这都什么事啊…”
什么女朋友,看这样像男朋友。周杰一钢铁直男陷入深深的迷茫中。
鉴于周杰颇为异常的反应,沈辞宴怀疑,他是不是昨天看到什么。毕竟那个地方没有遮挡物,做什么事都一清二楚。
周杰就在几米远买糖葫芦,一回头就能看个完全。
虽然他并不打算隐瞒,但这样告知的方式有些尴尬,像偷情被抓。
沈辞宴抿了抿唇,垂下目光,而后被人抓住手腕。
他低头看去,只见傅则之细长的五指搭着皮肤,问:“怎么了?”
傅则之牵起唇角:“一会儿撞人了。”
炙热的阳光下,他们没有撑伞,走在两侧树荫下,踩着斑驳光影。
这时候街道上依旧没有多少人,行李箱碾过石板路的响声掺杂着几声蝉鸣,显得突兀。
沈辞宴看了一会儿,很慢地眨了下眼,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往傅则之靠了小半步,距离更近了,能感受到衣料摩擦。
他什么都懒得去想,只想在此刻和傅则之并肩安静走过一段路,细细感受失而复得的心情。
原来是那么美好,时光一下子变得慢而绵长,路看不到尽头。
傅则之见他走神太厉害,曲起手指,侧身用骨节碰了下他侧脸。
思绪被打断,沈辞宴茫然看过来:“怎么了?”
傅则之沉沉开口:“你想什么呢?”
心里冒出的想法太过火,沈辞宴想了想,摇头说:“确实有点想法。”
“嗯?”
“但不能和你说。”
傅则之眸光淡淡,笑了一声:“吊人胃口?”
沈辞宴没有这个打算:“很想知道?”
傅则之漫不经心嗯了声,许是沾染了热意,从一贯懒散的调子真听出期待。
“我一直想。”沈辞宴弯起唇角,声音轻又慢:“要不要重新追你。”
要不要三个字很微妙,要还是不要尚且没有定论。
况且还没决定,就当着另一个人的面说出来,专门气人吧。
傅则之:“要还是不要?”
沈辞宴将视线重新挪到地面,看一些细碎的石子,却又看不清晰。他像一个完全没有主见,没思考好的学生,莫名被老师点了名,关于正确答案一个字也说不出。
转了拐角,手依然没放开。沈辞宴像是再次察觉到异样感,又看了一眼搭在手腕上的手指。他听见傅则之的声音穿杂在窸窣声响中,带着笑意怂恿:“选一个字的答案?”
沈辞宴思忖片刻,觉得好像很不错,于是应下来:“也行。”
人真是奇妙,明明昨天他还是抗拒心理,仅仅一天时间便变了卦,速度快到自己都没想到。
晚上,沈辞宴锁好门,到了晚饭时间。想了想,给傅则之拨了通电话。
“晚上想吃什么?”
傅则之沉沉的声音顺着听筒传出:“我订了餐厅,一会儿把地址发给你。”
沈辞宴应道:“行。”
挂断电话,傅则之消息过来了,是当地一家有名口碑很好的餐厅。
而后想起,他似乎还欠傅则之一顿饭。
沈辞宴想,现在出口约对方,饭的意思变得不那么简单。
他要追他,是不是可以算作约会。
这么想着,沈辞宴低头搜索餐厅,很快放弃。
因为房东后天回来,他们会离开这个地方,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吃这顿饭也不迟。
餐厅离这里不远,步行十分钟可以到。沈辞宴想了想,将门打开,在里面包了一束红玫瑰,扫二维码付完款,带着花重新出了门。
他没正式谈过恋爱,只觉得今天的玫瑰开得正好,应该让傅则之也见一见。
很巧的是,傅则之也带来一束。
走到桌边,沈辞宴目光接触到白色花朵,蓦的笑了。
傅则之看他,问:“笑什么。”
他便把藏在身后的玫瑰拿给傅则之看,说:“有缘。”
傅则之唇角牵起浅浅的笑,将花往前一推:“要交换么?”
沈辞宴自然愿意,因为傅则之送的东西都无比珍贵。
那枚戒指躺在盒子里,他怕弄丢,和傅则之再没了联系,一直不敢戴。
落座后,傅则之细长的手指拨弄一下花瓣,忽然开口:“我其实送过你花。”
沈辞宴没印象,眨眨眼问:“什么时候?”
“那个下午。”傅则之半抬着眼皮,目光沉而重:“还记得么?”
沈辞宴反应一会儿,忽而明白他说的下午什么意思。
“我没收到。”沈辞宴小声说。
他后知后觉,或许当年错过的不止一个人,还有一段即将诉诸于口的感情。
他抛弃了一个人,还有这个人的青春与灵魂。
沉默片刻,他将面前的花拿起,起身坐在傅则之身边。
他抿唇:“这束也给你,原谅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