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带头,围观村民便开始附和许见秋的话,呼喝起来。
本来无穷村名声就差,若是打死老头威胁其孙哥儿嫁人这种事传出去,就更不会有人嫁进来了。
再者,人心都是肉长的,冯家爷孙这些年在村里规规矩矩,没必要这样对人家。
在周围人的集体抗议下,陈家人渐渐怂了,撑面子咒骂几句,然后才离开。
一些夫郎妇人走到冯家人身边安慰,许见秋垂眸想了想,自己并未过去,而是折身往祁胜身边走去。
他神色不好,眉心蕴藏着忧虑,祁胜一眼便看了出来,安慰般握了握他的手。
许见秋勉强笑了一下,二人一同走回家。
今日冯四哥一事,像是当头一棒。
他自个日子过得好,运气好,遇见了祁胜。
为了不让祁胜被发现真实身份,他即使知道昏官乱判案,也没有上衙门平反。
原以为这就是他个人的事罢了,可今日看来,这件事可能会波及到其他的姑娘哥儿。
在无穷村是陈家,在其它村,可能会有李家王家周家,为了给自家讨个媳妇夫郎而陷害姑娘哥儿落水,毁人名声,强抢民女/哥。
冯四哥险些被抢走,其它村的人呢?
“莫要自责,今日之事是陈家人恶从心起,与我们无干。”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卸了驴车后,祁胜说道。
许见秋蹙眉道:“可我们的事例终究不好。”
的确是陈家人本恶,可他们的事迹,也的确助长了恶人恶习。
“你若实在自责,明日我同你一起去县衙。”
“不要。”许见秋想都不想地拒绝,他不想祁胜涉险,“一定还有别的法子。”
祁胜道:“案件若要重审,当事人必须在场,没有别的法子。”
许见秋抿住嘴唇,沉默下来。
见他难过,祁胜心里也不好受,说道:“我以前是庶子,又一心沉迷学业,与其他人交往不多,就连徐明都不一定记得我,遑论他身边的人。”
“更何况几年过去,我的容貌有所改变,天底下长得像的人多的是,只要我不认,没人能拿我怎么样。”
许见秋道:“可然哥儿一眼就认出了你,我不想别的姑娘哥儿受难,可我更不想你出事。”
不等祁胜再说话,他道:“我拿包点心去看看四哥儿,你喂鸡。”
—
冯家
冯四哥扶着爷爷在床上躺下,忍不住又抹了两把泪。
听到许见秋的声音,他吸了吸鼻子,整理了番情绪才出去见人:“秋哥儿。”
“四哥儿,这是镇上买的桂花糕,你尝尝看。”许见秋将点心放在桌上,顿了顿,又温声道,“你爷爷还好吗?若是需要驴车,跟我说一声便是。”
冯四哥谢过糕点,鼻骨再度发酸:“爷爷他腰疼,但他说是老毛病了,不肯看郎中。”
“这次是陈家人害的,若是看郎中,花销也该陈家人出,为何不看?”许见秋蹙眉。
冯四哥道:“我爷爷觉得陈家人不会赔偿。”
都堵上门打杀威胁了,自然不会赔钱。
但:“他们不愿那就报官,公堂上见了面,由不得他们不赔。”
“我也是这样跟爷爷说的,可爷爷说当官的都只认钱,我们家没有钱,打不了官司。”冯四哥垂下头。
蔡县令统治时间太久,蔡县令之前的官也不清白,以至于冯爷爷对当官的有刻板印象,不信任官府。
“如今换了新县令,打官司不要钱。”许见秋道,“再者,就算要钱,去县衙问一句又不会少块肉。”
冯四哥点头:“是这个理,我打算明日就去报官。”
“好,明日我送你进城。”
冯四哥想了想,没有拒绝好意:“那就多谢了。”
许见秋弯唇露出一抹笑:“邻里之间不必言谢。”
若是冯四哥此案能够秉公办理,陈家人得到严厉处罚,其他人就不敢效仿了,他和祁胜也就不必上堂重审。
豁然间柳暗花明,许见秋脚步都轻松了。
*
次日,祁胜将他们送到镇上,而后借口说腹痛,留在许家,换许见秋赶车。
他学过如何赶车,只是身为哥儿,真正让他赶车的机会不多,不太熟练。
但也无妨,慢些赶驴便是了。
去往县衙的路上,冯四哥心里充满了忐忑。
他比许见秋还要小一岁,才十五整岁,别说去县衙告状了,他甚至没有来过木城,没有和衙役说过话。
但过程却出乎意料得顺利,击鼓鸣冤后,衙役便去通禀,不一会儿,就有人带他进去,询问事件经过,做了记录。
“大人日理万机,案件无数,你的案子得排队。”官差全部记下后道,“少则三日,多则十日,会有人去你家通知你何时上堂公审。”
冯四哥连忙点头,表示知道了。
到这里,“报官”这一阶段便结束了,直到出了县衙,冯四哥仍有些不敢相信。
他方才一文钱没花,事情竟就办下来了,他也没有被呵斥。
世道是真的变好了,他心想。
“四哥儿?”许见秋唤他,“你可有东西要买,若是没有,咱们便回镇上了。”
冯四哥回神:“没有,回去吧。”
他只想买几斤棉花,镇上的棉花价格比城里便宜。
二人回到镇上,恰好是正午,便在食馆吃了饭,然后去买棉花。
棉花铺子离食馆很近,走着就过去了。
棉花铺子狭小,四周架子上塞满了棉花、棉被,落脚的地方不多。
冯四哥要买三斤棉花,老板报价说七十文。
“往常不是六十文吗。”
“六十文那是夏日的价格,如今什么季节了,再过段时间便入冬了,家家户户都买棉花,价格自然上涨。”老板一副很无奈的模样。
可若是七十文一斤,冯四哥准备的钱就不够了。
他当即还价道:“老板你这价格报得太高了,昨日我邻居婶子买了两斤棉花,还是六十文一斤,不可能一日时间涨价这么多。”
“越接近冬天,价格变化越是大,这都是正常的……”
二人讨价还价着,许见秋余光瞥见又有客人进来,提着个食盒,还是认识的人。
许见秋便打了声招呼:“梁大哥也来买棉花?”
梁正业点头:“预备买两床新棉被。”
两床棉被可比三斤棉花贵多了,老板暂停讨价,转而热情招呼梁正业:“你想要多大多重的棉被?自家用还是成亲用?”
“自家用,一床八斤的双人被,一床五斤单人被。”
“行,长宽多少,我记下来,做好了就给你送去。”老板认识梁正业,知道他是粮铺的。
梁正业报了长宽,又问价钱。
老板回头看了看冯四哥,道:“你买得多,一共十三斤,加上工费,一共一两银子,我再送你两个竹枕两个谷枕。”
价格合适,梁正业点头,拿出钱袋,先交定钱。
定钱是十取二,也就是十分之二的意思。剩下的交货再给,若是做好后反悔不要了,定钱不退。
交完钱,他却没有走,而是看向许见秋二人:“你们要买什么,买完一起走吧,正好我娘让我买两个酱猪肘。”
原来食盒是这个作用。
许见秋道:“四哥儿要买几斤棉花,我倒是没什么要买的。”
闻言,老板笑说道:“既然你们都是一起的,这样吧,我给这位小哥儿也便宜一些,还按六十文一斤算,若觉得好,下次再来我这儿买。”
冯四哥忙道:“一定一定,村里人若是要买棉花,我也推荐他们来您这里买。”
顺利买了棉花,三人走回食馆,说了要买酱肘子,赵雪梅给装上后,顺便问了一句:“正业快成亲了吧?”
她最近跟人闲聊时,听说梁家在置办聘礼。
“不是我,是我二弟快成亲了。”梁正业解释,“这两只猪肘正是要往丈人家送。”
“原来是这样。”赵雪梅猜错了人,但并不觉得尴尬,“成亲是件好事,无论谁成亲,都是梁家热闹。”
食馆虽不太忙,梁正业却有事,只说了这么两句,便提着食盒走了。
后院里,许见秋听见了前面堂内的对话,心里有几分纳罕。
一般都会先给长子娶妻,而后才是次子,按年龄排。
梁家最开始也是这样,给梁正业说了一门亲事,但后来女方命薄,据说有遗传的心口疼,遭遇了点意外,就那样去了。
这样的意外怪不了梁家,但若是亲事毁了之后立刻说旁的人家,显得太过薄情,因此梁正业的婚事便耽搁了下来。
不曾想,如今梁正业的婚事还没有着落,次子的婚事倒是定下了。
但就像赵雪梅说的那样,无论谁成亲,总归都是热闹事,是一件喜事。
四哥儿还要回家照顾爷爷,因此没在食馆逗留太久,三人便回了无穷村。
回到家,喂了猫狗小鸡,看过菜地,而后夫夫二人便一起搭建狗窝。
他们俩已经一起建过鸡窝猫窝,狗窝也是差不多构造,因此得心应手,很快就砌好了。
“做饭吧,你想吃什么?”许见秋洗了手,问道。
在食馆吃得饱,可干完活,又有点饿了。
“我都行。”祁胜就着夫郎用过的水继续洗手,视线落在夫郎脸上。
许见秋摸了摸脸:“我脸没洗干净?”
“很干净。”祁胜仍然专注地看着他,话题一转,“秋哥儿,我们还没有办过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