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闷头雨从辰时便开始下,到晌午了也不见停,下的人心情也跟着烦闷,平时沈姝看在自己顶头上司的份儿上对温岭若还客气点,但今日本来就烦,自然语气不佳。
温岭若也是一根傻筋绷着脑子,没在意沈姝说了什么,“哎呀不是,你收拾收拾随我去西苑,大人让你去查案呢!”
“查案?”沈姝猛地扭过身,一说查案她可就来劲了。
“真的假的?沈大人让我去查案?不会又是哪个婶子家的鸡少了吧?”
“当然不是了,大人特意让我带你去,那肯定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案子。”温岭若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
“吁——”沈姝松下肩膀撇了撇嘴,温岭若不说还好,她这么一说倒让人怀疑这事儿的可信度了。
“哎呀你快收拾吧,大人在西苑等着呢,还有楚尧和你师弟,都等着你呢!”
温岭若越说越真,沈姝虽脸上不信,却加快了盘发的动作,既然要查案,自然要利落些,就盘个男子发髻。
沈姝与温岭若着急火燎的赶到西苑时,却看见几个人悠闲自在地在厅中饮茶谈笑,全然不像是接了大案子的样子。
沈姝狐疑的看向温岭若,却见后者也满脸疑惑地发问:“大人,不是有大案子吗?你们看起来怎么这么悠闲?”
楚尧瞧了眼沈清和,似有忌讳,只解释了句:“事出有因。”便不再多说。
沈清和将见了杯底的酒樽斟满,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沈姝今日的装束。
不同于以往红裙金饰的招摇,今日为了方便查案,沈姝特意穿了一件素色男装,面不施粉黛而娇,唇不点红砂而朱,双目灵动,外人看来,定是活脱脱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相公子哥儿。
沈大人敛了眼色,轻飘飘一句“怎么长得如此招摇。”让在场四人都傻了眼。
沈姝皱巴着脸对温岭若作出莫名其妙的神情,无声用口型表达不解:“我?”
温岭若愣二三神的一顿猛摇头。
楚尧只觉得脑子抽抽,他们大人方才那句话不会是在夸沈姑娘生的好看吧?
江年书满脸黑线,不会夸能不能别硬夸。
眼见空气就要凝结,和事佬楚尧赶忙出面解围:“这次的案子涉及一些比较敏感的地方,大人正在思考万全的对策。”
话音戛然而止,楚尧看向沈清和,想与他家大人眼神风暴一番,不料后者右手执着酒樽,左手晃着酒壶,似是在考虑是要继续装模作样的倒酒还是干脆点对着酒壶一吹而尽。
好歹在大人身边跟了这么多年,他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作态楚尧一下便看懂了,继续道:“这次的案子,涉及受万千百姓信仰供奉的仙人庙。”
沈姝此时还不明白“涉及仙人庙”这几个字眼意味着什么,只眼神坚毅的认真听着,温岭若却是愣了愣。
她家义兄顶着平民百姓的身份正儿八经统治了数座城池这么多年,几乎是手眼通天,唯一没管辖住的漏洞便是那凭空冒出且迅速风靡攻陷百姓心房的仙人庙。
仙人庙入世以来,各城各县纵使吃穿不起,对仙人庙的供奉却是半点不会少,孔方城的百姓对庙中仙人的信奉程度更是以令人发指闻名于世。
若此案涉及仙人庙,不论是何种涉及,一旦让百姓觉得冒犯了其中仙人,那必然会掀起一场民众暴动。
在信仰面前,以信仰之名,人们不论做出什么事,都会被同类原谅,如若同类体系足够庞大,那将足以颠倒黑白,扭转是非。
所以此案,必定不容小觑。
“仙人庙内有一半米高的金身仙人像,数年来受人们虔诚供奉,这仙人像乃数十年前一位富商所捐赠,是实打实的真金雕塑,价值万两黄金。”楚尧压低嗓子,刻意营造莫测氛围,“可就在几日前,在一个狂风大作之夜,这金身仙人像被吹落在地,竟然碎成了烂片,真金仙像成了泥石材质!”
......
话落在地,半晌无人捡起,楚尧退半步站到沈清和身后,讪讪摸了摸鼻子。
“喔哦!”
沈姝后知后觉的捧场惊呼,温岭若见状“噗”笑出声,气氛简简单单便升了温,紧张的氛围不再有。
沈姝没那么多想法,楚尧讲的案子简单又经典,傻子都能听出来,不就是有人偷梁换柱盗走了真正的金身仙人像嘛,弄得跟讲灵异故事似的,职业操守在哪里?
楚尧:......卖了乖还讨不到便宜,真是吃力不讨好。
“你对此案,有何见解?”
自始至终都跟个酒鬼似的沈大人终于放下空壶,开了金口,张嘴便把问题丢给初涉大案的沈姝。
被点到的人也毫不怯场,沈姝清了清嗓子,徐徐道出自己的想法:“狂风大作的日子不多,这月十五有一次,也就是前日,仙人像损坏的那天,最近的还有一次是在上月十八,我记得那日的风比十五的还要大,”
就是那天的大风大雨把去寻鸡的她浇成了落汤鸡,很难轻易忘却,“既然前日的风都能把仙人像吹落,那说明上月十八仙人像还未被调包,这么大的目标,盗窃者在偷盗前必定会事先踩点,第一步就是要调查这段时间以来仙人庙中出现的可疑人物。”
温岭若听的瞠目结舌,暗暗竖起了大拇指表示佩服,楚尧也颇为赞赏的微微点头,江年书脸上更是出现了类似骄傲的情绪。
看着没,这是我师姐,虽然不学无术,但年纪轻轻便聪明绝顶。
刁钻的沈大人却刻薄的开口了:“仙人庙每日的人流量都大的出奇,如此排查,只怕此案要到明年才能结案。”
“这倒也是个问题,”沈姝摸着下巴赞同,没觉得这是刁难,“还有一个方法。”
沈清和与之四目而视,虽神色淡淡,沈姝却觉得从中看出了鼓励的意味,良策顿出,“假像是泥石空心的材质,大风能使其掉落,小风虽不至,也定能撼动它三分,可去观察放置仙人像的台子上的磨蹭距离,继而判断仙人像被调包的大致时期,这样就能极大的缩小调查范围了。”
“此法倒还算可行。”沈大人终于是不显山不露水的赞了一句,转头吩咐下属:“楚尧,用了午膳你便去庙里看看,记着扮作香客,莫要大摇大摆引人注目。”
“是。”
“那个......”沈姝默默举起手,“我也想去。”没毛病吧,这毕竟是我想出来的法子。
心里安慰了自己,沈姝举手的底气也足了。
“人多眼杂,”沈大人眉头一皱,正要拒绝。
一旁沉寂了许久的温岭若猛地冒出来,“那就大人你和沈阿姝一起去吧,你俩还能扮作夫妻,啊不是,兄妹,兄妹。”
温岭若欲盖弥彰的改正,不怀好意的斜眼在沈姝和沈清和身上来回打量,口出的狂言惊的在场几人目瞪口呆加哑口无言。
江年书毫不掩饰地皱了眉,上下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不耐烦到了极点。
楚尧?楚尧已经麻了,直着眼睛呆在原地。
沈姝更是感觉一口老血卡在了嗓子眼儿,退半步的动作不敢不认真,她恐怕到死也想不明白温岭若这个挨千刀的为什么会在这么严肃的场合开她和......沈大人的玩笑。
拜托,她一个乐观开朗大方善良的妙龄少女,怎么会和那个两句话能噎死三个人的阎罗王相配啊?!
沈姝慢慢挪到温岭若侧后方,暗暗掐了她一把,小声道:“你在说什么东西?”
“嘶”
温岭若抽抽着往一边躲,她也是一时口快,不知道怎么就觉得她义兄和这个呆头呆脑又有点小聪明的俊秀小姑娘之间有猫腻,并且脑子一慢嘴一块就给说出来了。
“可以。”
温岭若小小的惊了一下,随后得意的拍开沈姝还不老实的手,“看吧,我家大人都说可以了。”
“这......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毕竟只是一次小小的”
“查案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疏漏。”
“......行。”
沈姝老老实实闭上嘴,人家大人日理万机的都没问题,她还多问什么,况且她本来就想近距离看看沈清和是怎么查案的,这次终于有了机会,她还得了便宜呢。
“楚尧,你与蒋公子去好好调查一番假像的材质,若能找到来源,那便最好不过。”
“是。”“是。”
“那我呢?那我呢?”温岭若指了指自己,表达积极性。
“回府。”
奈何她这义兄向来我行我素,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便指示所有人打道回府。
沈姝同一脸不高兴的温岭若跟在后面,摸着下巴表达疑惑,“所以咱们为什么要来西苑商量这些事?府里难道......”
“你别瞎猜了,我那个义兄,向来是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肯定纯粹只是想来西苑商议,所以就来了。”温岭若没精打采的打断她。
跟着沈清和混了不知多少个日头了,每次有什么事儿她从来都是看家的那个,这次也是,连新来的沈姝都被允许前往一线查案,她居然还是在看家,这到底混的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