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骗的蠢丫头,叫什么来着?好像同他一样姓沈,沈姝?
见不是生人,沈清和勾了勾唇角,说道:“那你嫁人了吗?”
“我......”沈姝被问得一愣,忽然看到了什么,遂狡黠一笑,道:“那大人您娶妻了吗?若是没有,岂不是跟小女子一样是小孩儿?”
“伶牙俐齿。”沈清和放下茶杯,终于舍得看向沈姝,“小小说你是来应招捕快的,是吗?”
“对!”
“会武功吗?”
“会!我可是我们那儿”
“会就行,留下来吧。”
沈姝正想吹一番牛皮,却陡然被打断,她只听见“啪”的一声,牛皮破了,但心里炸开了烟花,“大人是说我能留下来当捕快了?”
“怎么,你不愿?”
“愿意愿意,”沈姝连连点头,她来到此地的目的就是这个,不必考核便能当职,那自然是一百个愿意。
“大人,她不用参加考核了吗?”
温岭若站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也没搞明白她家大人是什么意思。
今早气势汹汹的让人去贴了告示,到了中午又偃旗息鼓让人堵着门,这下连考核都不让参加,就收了这个姑娘当捕快?
真是搞不懂啊。
“不必了。本官看她就挺好,对了,你让外面那些人都回去吧。”沈清和拨了拨早已泛凉的茶水,末了又盖上盖子。
“是。”
温岭若出去有一会儿了,屋内的陈设沈姝也观察了个遍,可沈清和一直在那写写画画,也不说怎么安排她,比如她住在哪什么的。
沈姝脸上那抹面对上级刻意露出的友好微笑都快挂不住了。
又这么直愣愣的跟个二傻子似的站了一会儿后,沈姝就算能忍,她七舅姥爷也忍不了了。
“大人,我现在能做些什么吗?”
“你想做什么?”沈清和头也没抬便反问她。
“啊这......我......我想”我一新晋小捕快,一切不都是按您的意思来吗?我哪敢说我想做什么呀!
“今日府里已经没什么空的案子了,你先回去吧,明日再来,让小小给你安排个住所。”
“这样啊,那行,那我就先回去了。”沈姝了然地点点头,说着要回脚下却没挪半分。
沈清和抽空看了她一眼,“还有何事?”
沈姝满面纠结,咬了咬下唇,道:“那个,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说。”
“实不相瞒,小女子无父无母,”沈姝眨巴眨巴眼,挤出两滴泪来,爹娘对不起了,“从小与弟弟相依为命,四处流浪,”
“长话短说。”沈清和无情打断她的拙劣表演。
“咳,我想让我弟弟明日随我来一同住在府衙。”
“理由。”
“理由......我弟弟身强体壮又能干,四肢发达还少吃饭,您放心,我们不要工钱,让他住进来帮着府里打杂,您绝对不亏!”末了沈姝嘿嘿一笑,表示诚心。
“孔方城内米粮昂贵,人均一碗米饭要十吊钱。小城小县的也没多少收入,一年就挣那么点儿银钱,方方面面都要用到,我府衙白养一个人这整个府中所有人的伙食都要差上一个度,况且我府中并不缺少身强体壮能打杂的人。你说,本官凭什么白养你弟弟?”
沈姝被问得哑口无言,笑意僵在脸上,嘴角颤啊颤,“那......那您说......?”
“就拿你两年的工钱抵吧。”
“两年的工钱?!”
“怎么?不愿意?”
沈姝闭了闭眼,深呼一口气,“愿意,怎么不愿意,谢谢大人体谅了。”沈姝磨了磨后槽牙,一字一句道,“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慢走。”沈清和笑答。
沈姝福身退去,颇有些迫不及待,一是这遂了心意当了职心中难免欢快,二嘛,就是这沈大人笑得着实瘆人,她怕再呆片刻,便又要被他坑去不知多少年的工钱了。
她和师弟出来的匆忙,可没带多少银两,实在再经不起克扣了。
回到客栈后,沈姝便直接去到江年书房门前,敲了半天门却也不见人来也不闻人声,情急之下沈姝便推门进去,左瞧右看,江年书竟不在房里。
师弟呢?我不是叫他在客栈等我吗?莫不是爹爹派的人把他抓走了!
沈姝心中一紧,千万别是她所想的那样,要不然照爹爹那个脾气,抓到带她逃跑的江年书,非把他打个半死不可!
回想起十岁那年带着她逃课还叫她落了水差点没了命的小丫鬟被赶出雁门庭时可怜至极的面容,沈姝脚下步子也跟着紧张的心跳加快,逢出门转弯时一不留神便撞上了来人。
这次换作沈姝被撞的趔趄了几步,稳了几稳才站定,抬头看向来人,正要道歉,却见与她相撞的不正是她着急忙慌正要去找的人吗?
心中的石头甫一落地,沈姝一时也忘了礼数,边抓住江年书的手来回检查边问道:“师弟,你没事吧?”
江年书被问的一愣,反应过来便笑道:“我在房中呆不住,本想去府衙寻师姐你,不料这孔方城的街巷着实有点七拐八绕,一时迷了方向,索性便在街上逛了逛,不知觉就又绕回来了,对了,”说着他提起手里的东西,“我还给师姐买了些零嘴儿回来。”
“嗐,吓我一跳,我还以为爹爹派人把你抓回去了呢!”沈姝松了一口气,接过东西边拆边走进客栈:“什么好吃的?”
江年书跟上去,“一些糕点和模样新奇的酥糖。”
“都是我爱吃的啊!谢谢师弟!”
沈姝捏起一颗桃花状的酥糖吃进嘴里,甜味瞬间溢满口腔,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心里一松,原本想着的事儿便铺天盖地的回想起来。
沈姝想起被她抛到脑后的事儿,推门回房的手随之一顿,转头看向隔壁还没来得及关门的江年书,一闪身跑进他的房里。
“师姐?”江年书错愕的看着坐在他桌前吮着沾满糖渣的手指的沈姝,明白过来师姐这是有事相商,遂将房门虚掩,留了半条缝。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终究不妥,又怎可紧闭房门。
沈姝搓了搓手,想到自己问也不问人家就给人家在府衙谋了差事,也不知人家是否愿意同她屈居在这小小城中,心中多少有些踌躇。
“师姐有何事,但说无妨。”
“我......那个,师弟,”沈姝搓手再搓手,挠头再挠头,“如今你我也已离开了雁门庭,要想再回去,只怕是要等到三五年后,爹爹消了气才行。这三年或五年,你有什么打算吗?”
“师姐是何意?”难不成是在府衙谋到了差事便想过河拆桥?要与他分道扬镳?
沈姝捏起一块糕点吃着妄图掩饰尴尬,“哎呀,就是我已被府衙招安,成了捕头,今日在府衙中我替你也向大人谋了份打杂的差事,当时我也没想这么多,如今想来,你应当有更远大的志向吧,你放心,日后你想去干嘛就去干嘛,府衙那边我再去请辞便是,你不必”
“我愿意去打杂。”
“真......真的?”沈姝不可置信的停止了咀嚼的动作,噙着一嘴糕点含糊不清的说,“你真的,你不用迁就我的,凭你的本事,到外头一定能闯出你自己的一片天来的。”
“我没有迁就你,师姐。”江年书打断她,“我七岁时遭父母遗弃,是师姐路过时看我可怜让师父收留了我,从那时起我便起誓,要一直跟在师姐身边,保护师姐。
所以,保护你,就是我此生最远大的志向。”
沈姝躲闪着江年书炽热坚定的目光,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就此道了别,落荒而逃。
实在不能怪她无情,十岁那年落水她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将往事忘了个干净,救下江年书的时候她应该还不到十岁,恕她实在无法对一段想不起来的回忆产生共鸣。
这事儿江年书也是知道的,至于他为何要提及此事,那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天空顺着细雨与大地情意绵绵,三两片乌云追着风飘到府衙上空,火苗在桌角顽强地闪烁,大有太阳熄灭我不灭的架势。
沈姝撑着腮伏坐在窗边,手中的毛笔时不时点一下桌上的宣纸,纸上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墨点。
沈姝有些郁闷。
来到府衙已经一月有余了,除了些寻猫逗狗的蒜皮小事儿,她还没处理过什么正经的案子,这现实与她的理想差太多。
原本今日天气差,她打算开辟点别的兴趣爱好——诸如作画、练字此类,奈何她的聪明才智满腹才学在这方面实在发挥不了什么用处,这才一直在点点点。
“唉——”
生活不易,一声长叹聊表。
“沈阿姝!”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回音荡荡在雨中未落,穿着藕色罗裙的双髻小姑娘便风风火火闯进来。
“桃酥昨儿已经全数给了你了,想吃的话自个儿寻年书去。”沈姝搁下笔,坐直身子,头也不回便没好气的说着话。
来人是沈清和沈大人的义妹温岭若,表字小小,眼珠浑圆,唇红齿白的,相貌柔柔弱弱性子却野。
沈姝刚来那会儿没少被她找麻烦,后来却被江年书买的桃酥收服了,江年书那小子也是一根筋,死活不告诉她在哪买,寻遍了大半个孔方城累得够呛温岭若也没找到,然后便从沈姝下手,跟她打成一片。
成日里除了想吃桃酥的时候来找她,别的时候鲜少踏足沈姝的小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