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捕头领着袁知县来到了王家别院,南竹卿、余晏舟、冯秋白三人也跟着袁知县来了。
正堂里,刘翠翠和郑虎的头颅滚落在地上。她二人身上绑缚着锁链,皆跪在地上,死相凄惨,而两人的脑门上都钉着一枚竹令牌。
她们,也被“勾魂笔”勾掉了名字。
此情此景,袁知县见在眼里,愁在心头。这愁,在心头也呆不住,速速爬上了眉头。知县老爷眉头紧蹙,急得打转,恨不能眼前的一切皆是一场梦。
但这不是噩梦,是冷酷的现实——刘翠翠和郑虎,被“判官索命”了。“死亡名单”上的五个人,又死了两个。
(这都四个了……不,还有齐捕头!死了五个了!五个!)
袁知县想到这里,哀嚎起来:“这可怎么办啊,又死了两个。要是被督抚大人知道了,这……”
“大人稍安,晚生一定会尽快查明真相。”冯秋白的宽慰此时听来,颇为无力。
袁知县心想:你当然得“尽快”,否则连你都要死!
又有两个捕快打扮的人进了正堂,他俩正是负责保护刘翠翠和郑虎的贾、宋二位捕头。
这二人一进得正堂,见着刘、郑两具惨不忍睹的死尸,两位捕头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妈的,这可不管咱们俩的事儿啊,是袁知县说周乙落网了,放了咱俩的假!)
正堂里一下子挤进这么多人,陡然局促起来。大家又各怀心事,好像有一朵巨大的乌云笼罩在房顶上,气氛压抑得很。
南竹卿不理会这些个,她四下观察,只见旁边餐桌上放着不少酒菜。
酒菜颇为丰盛,刘翠翠和郑虎二人虽也吃了不少,也还剩下许多。
“这菜看起来就好吃,谁做的?”南竹卿将这些菜一道道仔细看过之后,问。
“是王记酒肆的厨子做的。”童捕头是这群人里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也算粗略调查了一下,“说是老板娘刘翠翠吩咐的,装在食盒里从店里送过来的。”
南竹卿“哦”了一声,刚想说些别的,却猛然感到一阵……奇怪的感觉。
这股感觉,纵然是她也说不清、道不明——这个空间里,好像藏着某个她很熟悉的人……
(是刚才和我对话的童捕头吗?还是其他人?)
南竹卿将这一屋子的人又挨个暗自打量了一番……
(贾捕头?宋捕头?袁知县?还是只是我的错觉?)
“大人,仵作到了。”是季师爷带着仵作赶到了。这下可好,正堂里的人更多了。
三位捕头见状,识趣地退到屋外候命。因童捕头是邻县借调来的,贾、宋两位捕头与他不相识,故而贾、宋二人站在一侧,童捕头一人站在另一侧。
这几下人来人往,也将南竹卿的“感觉”给搅合得没了踪影。这“感觉”没了,她心中也就放松了下来。
她站在一桌子菜旁边,迟迟不动,若有所思。余晏舟见了冷哼一声,道:“这可是案发现场,你怎么盯着几盘吃的看个没完。”
他这么说着,没成想腹中发出一阵“咕噜”声。他瞬间脸色通红。
(好尴尬!)
南竹卿笑笑,只当没听见、没看见他的窘样。余晏舟只当她真没发现,暗自松了口气。
她翻了翻食盒,又朝桌上看了看,视线最终落在一道菜品上——桌上有两份蟹酿橙,已经被吃过了。食盒里还有一份蟹酿橙,是完好没动的,还没拿出来。
“诶?这里竟然还有份蟹酿橙?这可是南宋名菜,我看还未动过,你要不要尝一尝?”她拿起食盒里那份,撩拨余晏舟。
余晏舟嘟囔道:“谁要吃这的饭啊,晦气极了。你……”
冯秋白在一旁看着南竹卿把蟹酿橙递到余晏舟嘴边,作势要喂给他吃。余晏舟嫌弃地推开。他不免有些吃醋,轻轻咳嗽了一声。
“晏舟,不要闹了。”
余晏舟叫起屈来:“我闹?明明是她……”
他说着,瞪了南竹卿一眼。好似在说:哼,都怪你!
尔后余晏舟走到冯秋白身边,冯秋白正认真地查看着现场。
这冯秋白心中,自然存着和南竹卿比较斗法之意,唯恐她比自己先找到什么线索……
片刻之后,仵作做完了尸检,走了过来。
袁知县急问:“有没有看出什么?”
仵作微微捻须:“与洪昭一案相同,他俩都是在毫无挣扎的情况下,被人用利器直接将头砍下。没有打斗的伤痕,被绑住的过程中也没有挣扎。死亡时间大概在半个时辰之前。”
“半个时辰?那差不多就是我们在法场欲斩周乙之时咯。”余晏舟心中盘算了一下,道。
“哎,还是我心急了,不该那么快撤去保护二人的捕快。”袁知县追悔莫及。
冯秋白思索了很久,像是在心中确认了草稿,这才说出口:“有一件事,让我有些疑惑。”
目光齐刷刷都聚焦在了冯秋白身上。
“这里是刘翠翠的夫家——王家的别院。”冯秋白指着刘翠翠的尸体,“刘翠翠在这没有问题,不过为什么郑虎也会在这?”
经他这么一点,季师爷品过味:“是啊,他二人为什么带着酒菜来此?”
门外的贾捕快和宋捕快对视了一眼,宋捕头给了贾捕头一个眼神,贾捕头点了点头。
“袁大人。其实我们知道一点内情,只不过……”毕竟牵扯死者的私隐,贾捕头扫了一眼周围的人,欲言又止。
“都这时候了,但说无妨吧。”袁知县没多少耐心了。
贾捕快应了一声,宣布道:“刘翠翠和郑虎二人有私情。我想,她二人此番前来,缘因在此偷情。”
袁知县乍听之下,有些惊讶:“有这等事!?”
“千真万确,我们俩亲眼见到她二人经常在酿酒房里偷情。”贾捕快说得理直气壮,这偷窥之事藏在公务之中,好像反倒是个功劳了。
“这就说得通了。原来他们是有意避人耳目到这里来偷情,这才没有防备,让凶手得了手。”季师爷向袁知县进上一言。
冯秋白和余晏舟对视了一眼,没说什么。
南竹卿也是沉默不语。
(真的是……这样吗?)
她心中有了些“想法”,但还不够准确、完整,仅仅是一些琐碎的“猜测”。想着想着,她不知不觉走到了门口。
这院子里的景色有几分巧思,若在平时,她或许还会品评一番。但此刻她虽看着满院景色,但眼前晃啊晃的,却是刘翠翠和郑虎钉在脑门上的那两枚竹令牌……
袁知县缩着肩,陪着小心地走到南竹卿身边。
他支支吾吾地开口:“南姑娘……”
南竹卿斜睨了他一眼,瞧他心中想说的话早已写满了脸上,便直接点破:“大人不会是想让我来破案吧?”
袁知县心中大呼:正是如此,正是如此!你快答应了我吧!
“我若这时候接了此案,岂不是惹人厌烦?”南竹卿话虽是对袁知县说的,但一双眼睛,却瞧着并肩站着的余晏舟、冯秋白二人。
袁知县看了看余晏舟和冯秋白,又看了看南竹卿,有点为难。
(哎,你们三个一起破案不好吗!?)
冯秋白微微一笑,道:“南姑娘言重了,我等在此破案是为了酆都安定,惩恶扬善。我惊叹于南姑娘的断案之能,也曾想与你一较高下。如今能与姑娘你携手破案,正是求之不得呢。”
袁知县心中为冯秋白暗暗叫好,这一番话说得妥帖!
余晏舟见冯秋白与南竹卿有说有笑,袁知县在一旁也频频颔首……看看他们几人,余晏舟竟有些不高兴起来。
(奇怪……我是怎么了……)
“袁大人,她之前可是开出了天价,大人可要考虑好了,拿不拿得出那么多钱。”余晏舟终究还是不想让南竹卿介入此案,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何。
袁知县回忆起了当日北溟斋里,南竹卿写在纸上的酬劳数额,一时吓得语塞:“这……这这……”
南竹卿瞧着余晏舟,“哼”了一声,道:“你既然这么说,我还就不想让你如意,这案子我接了”。
“可这酬金……”季师爷替袁知县开了口。
南竹卿狡黠一笑,道:“酬金就免了吧,全当我太无聊,找点事情做罢了。”
“什么!?”余晏舟惊呆了。
袁知县倒是满脸喜色:“好啊,好啊!有冯公子和余公子在,现如今又有南姑娘加入,本官就放心了!”
冯秋白对袁知县作了一揖,转而看向南竹卿。
“南姑娘,能与你合力破案,在下荣幸万分。有机会我们再对弈一局,我定然不会输给你。”
余晏舟懵了:“怎么?你们还一起下过棋吗?你们……认识的吗?”
他心里一瞬间闪过了许许多多的猜想……
南竹卿笑道:“冯公子如此聪慧,即便没有我,想必也能破案。对弈之事,随时恭候。”
余晏舟站在一旁,看着冯秋白和南竹卿两人互相恭维,犯起了嘀咕:“对我就冷嘲热讽,对秋白就温言细语……我就是个凑数的。”
“大人,周乙虽然暂时洗清了嫌疑,但毕竟与案件有牵扯,还是应该严加看管起来。”冯秋白建议道。
“所言极是。”袁知县转过头,对季师爷低声吩咐起来。
“如今那名单上只剩我一个人了。”冯秋白带着苦笑,似是自言自语,“想必凶手是不会放过我的。”
南竹卿又一次感觉到,好像……暗处有一双眼睛,正饶有趣味的打量着自己。
(真的只是错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