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溟斋异闻录(坟头发糖) 第21章 斩“判官”（5）

这里是酆都县的天牢，诸邪聚集之地。

牢头端着饭走在阴森的廊道中，腰间的钥匙“哗啦哗啦”作响。

这餐饭丰盛异常，有鸡腿、肉丸、炒得油汪汪的蔬菜……

“人之将死，其膳也丰”。这一餐，被叫做“断头饭”。

但对于周乙来说，另一种成为更合适些——“辞阳饭”。

（阳间的结束，阴间的开始……）

索命的“判官”终回阴曹地府。

牢头停在一个牢房门前。

“吃饭了。”他将饭菜放在台子上，转身离开。

周乙一个人坐在墙角，身上穿着素白的囚服，发髻凌乱。他看都没看牢饭一眼，眼神透过墙上的小窗看向远方。

“妙言……”他喃喃自语。

（妙言……妙言……）

和“她”相处时的点点滴滴，潮水一般袭来……

——周乙回到了他们初次见面那天。

那时候，他们都还是七八岁的孩童。

周乙是个弃婴，无父无母，从小就跟着师傅学习漆砌髹饰。除了这门手艺，他还从师父那里学会了捏面人。相比给家具物件上漆，捏面人可有趣多了。

这一天，周乙又坐在师父家门口低着头捏面人。一群孩子从旁边嬉笑打闹着跑过来，故意将周乙面前摆放面人的木板撞翻，木板上的面人滚落了一地。周乙经常像个木桩子一样，手里不知道在忙活什么，一坐就是一下午。足足一个怪人呀。所以这群孩子经常欺负他。他也没什么朋友。

周乙匆忙起身去捡面人，一只小巧玲珑的手先于他将面人捡了起来，他还没回过神，便听见奶声奶气一句——“好精巧的面人，这是你做的吗？”

是个女孩子。

周乙抬起头，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头上扎着两个发髻，十分可爱。她正仔细看着手中的面人。他不知为何，结巴了：“是……是我。你喜欢的话，就送……送你了。”

女孩子捂着嘴笑了笑，但随即又失落下来。

“不过，我爹我不让我收别人的东西。”女孩子把面人交还给了周乙。

“这样吧，我教你怎么捏面人。这样是你自己捏的，就不算是别人送的啦。”

女孩子听着笑靥如花。

“好啊。我叫李妙言，小哥哥，你呢？”

“我叫周乙。”

……

——许多年后，不知名的石桥上……

周乙将一个面人递到李妙言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头。

李妙言看着手中精巧的面人，展现得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场景。这面人有个底座，上书“七夕赠妙言妹”六个字。

“好美啊，周乙哥，你做了很久吧。”

周乙憨笑道：“也没有很久，你喜欢就好”

李妙言娇羞一笑：“我很喜欢。”……

（我很喜欢……我很喜欢……石桥便是我们相会的鹊桥……）

——不知又过了多少天，判官庙的夜里……

判官庙内，一盏油灯挂在旁边的架子上。

李妙言依偎在周乙的怀中，眼神悲戚。

“如今我爹爹要为我说亲，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周乙哥，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我当然想带你远走高飞。不过要是这么做了，怕是对你……”

李妙言一咬牙：“我不怕，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怎么都愿意。”

周乙紧紧握着李妙言的手。

“妙言，此生我定不负你。”

（此生……谁料你的“此生”竟遭横祸，落英般消逝……）

——七夕节那一夜……

城门外，周乙坐在马车上，等在城门口，满眼期待地看着城门内。

天微微亮起，李妙言依旧没来，周乙觉得有些异常……

（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梅子巷附近……

周乙茫然走在街道上。

他站在李家门外，犹豫再三刚要上前。

周围有人匆匆向梅子巷跑了过去。

“死人了，梅子巷死人了。“

周乙一愣，察觉到一丝不妙，立刻拉住路人甲。

“你说死人了？”

“听说是个女的。”路人的话好似一记重锤。

周乙愣愣松开手……

——梅子巷……

周乙站在梅子巷的巷子口，四周围聚着人，周乙透过人群，看见李妙言衣衫不整，脸色青紫地躺在巷子中，已然早就断气了。

周乙摇头后退，不敢相信。

“不会的，这不会的。”

我很喜欢……我不怕，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周乙哥……周乙哥……

妙言……死了……

回忆潮水般涌来，痛彻心扉。

天牢里，周乙将脸埋在手中，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

“妙言，你等着我，我很快就会下去陪你。”他紧紧咬着牙，面目狰狞，“还有他们，一个都跑不了……跑不了……”

小窗中透出的光亮，随着月亮的移动而移动。

周乙的身影逐渐隐匿在阴影中，一阵阵低沉诡谲的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牢房中。

日出，诸邪退散。

昨日是断头饭，今日是砍头日。

冯秋白和一位老者坐在榻上，棋盘上黑白两色纵横。冯秋白觉察到，老者正在暗暗打量四周。

“寒舍简陋，先生第一次来，让您见笑了……”话虽如此，但冯秋白的口吻确实不卑不亢。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都说英雄不问出处，日后金榜题民，反倒是一段佳话。”老者笑道。

“其实，我昨夜偶遇了一个人。棋艺远胜于我。我心里不太服气，想找先生切磋一下，晚上再回去报仇。”

老者有些惊讶：“噢？咱们酆都还有棋艺这么高的人呢！不过今日你没有以前的水准，想要报仇恐怕难喽。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心事？”

冯秋白捏了捏眉心。

“不知怎么，心中有些不安。可能是最近的事闹的吧。”

（“判官”周乙就要被砍头了……）

可……“判官”的杀戮，是不会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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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斩“判官”（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