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记酒肆不像往日般红火,店内空无一人,异常冷清。
两个货商打扮的客人走进酒肆,刘翠翠见状快步迎了上去。
其中一个穿着褐衣的,半只脚刚踏进门,便被同伴拉了出去。
同伴头戴花幞头,一股子痞劲儿:“去死人店里喝酒,你不怕沾上晦气啊?”
褐衣客商倒颇不在意:“嗨,我这不是馋酒了嘛。”
(什么“死人店”!?放你娘的屁!)
刘翠翠的满腔怒火,从嘴里喷涌出来:“什么叫死人店!你个满嘴混话的蠢货,老娘还不招待你呢。”
刘翠翠朝着啐了一口,花幞头气得跳脚。
花幞头呛道:“神气什么啊你!”
刘翠翠不负泼辣之名:“知县大人可是派了人保护我,老娘肯定比你活得长。”
“我看不见得吧!那捕快能保得了你的命?冯家那个,捕快都被弄死了。”花幞头冷笑。
刘翠翠一听大惊失色,尖叫道:“你说什么!?”
郑虎听见声音,匆匆走出来。
“老板娘,少说两句吧。”郑虎说着,想拉刘翠翠离开,又恐别人见他们拉拉扯扯的。他心里有鬼,赶紧又把手缩了回来。
花幞头拉褐衣同伴道:“走吧,咱们别喝了。”
余晏舟走过来,刚好看见这一幕。
刘翠翠一看见余晏舟,情绪就有些激:“你来做什么!?”
余晏舟有些莫名奇妙,一时进退维谷。
郑虎将刘翠翠拉进酒肆,抱歉地看着余晏舟。
郑虎:“抱歉啊,我们老板娘听说齐捕头被杀的事,受了刺激。余公子快请进吧。”
他见刘翠翠不说话,冷着一张脸,赶紧暗暗用手肘捅了捅刘翠翠,提醒她好好做生意。
刘翠翠被郑虎拉回了店里,坐在椅子上抹着眼泪。
郑虎略显尴尬:“老板娘,这客人等着呢。”
刘翠翠气道:“现在还管什么客人,你这心怎么这么大啊。你还指望着这种毛头小子能破案?”
郑虎尴尬地看着余晏舟。
余晏舟打量着郑虎和一边哭一边嘀嘀咕咕的刘翠翠,缓缓开了口:“老板娘,你不信我,我也不做解释。不过我此次来确实是为了案子。”
刘翠翠哭丧脸道:“为了案子?这都多少天了也都没个动静。那袁知县也是个没谱的,我……”
“老板娘,怎能这么说知县大人。”郑虎赶紧拦住话头,心想:翠娘可真是口无遮拦。
刘翠翠自知失言,抽抽搭搭闭上了嘴。
郑虎道:“余公子,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余晏舟思索片刻:“那张二乔是不是经常来你这喝酒?”
刘翠翠立刻警觉起来,咋呼道:“你问这个干嘛?我们这儿来的人多了。我可不想和奸杀犯扯上关系。”
余晏舟晓之以理:“老板娘,查案需要走访查证,一天破不了案,你可就多一分危险。你要是惜命,那就应该配合我。我问张二乔的事,自有我的道理,你只管回答我就行。”
刘翠翠情绪激动起来:“你!我……”
她被余晏舟堵了话。
余晏舟道:“我就想知道,你们二位和张二乔,或者说李妙言有没有牵扯。这可关系到案子的走向,千万不能有所隐瞒。”
郑虎看了看刘翠翠,刘翠翠撇开脸。
“那张二乔好酒,也算是这儿的常客。”郑虎叹了口气,说起了往事,“有一日深夜,店里只剩下张二乔一个客人……”
——张二乔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堆酒罐,整个人已经喝的半醉,眼神迷离。
“老板娘,还是你家的酒好喝!”张二乔的舌头都大了。
刘翠翠拎着两壶酒,款款走过来。
“那是当然,我们郑师傅的手艺那可是人人称赞呢。”
张二乔起身要走,被刘翠翠拦下。
“急着走什么啊,这夜还长着呢,奴家又给你拿了两壶。”刘翠翠抛下一个媚眼儿,“我这可是陈年老酿,那滋味妙极了。我再给你来两碟小菜,慢慢喝。”
张二乔晃晃悠悠打了个酒嗝,笑嘻嘻地坐了回去。
“陈年老酿?”张二乔瞧着刘翠翠妖娆的模样,“那我得尝尝啊。”
……
“……事情就是这般了。”
郑虎一说完,刘翠翠就神情激动地叫起屈来:“哪有开酒肆不劝酒的啊,我一个女人养一大家子我容易吗!”
郑虎看向余晏舟,轻声道:“那之后的第二天,就传出了李妙言的死讯。”
余晏舟听到这里,睁大眼睛。
“我们也没敢声张,要是跟张二乔牵扯上关系,会影响酒肆的生意……”
郑虎想解释些什么,但余晏舟的心思全在别的事儿上。
“郑叔,你确定李妙言就是在那晚死的?没记错?”
“这我能记错吗,唉。”郑虎叹了口气。
余晏舟心道一声:果然……
余晏舟今日四处探访,可谓收获颇丰。
至少明白了,一切都和李妙言有莫大关系。
他的最后一站,是冯秋白家。
来到冯家门前,余晏舟远远瞧见冯秋白正和一位面生的捕头站在院子里聊天。
冯秋白见余晏舟来了,迎上一步,介绍道:“晏舟,这位就是邻县的童捕头。袁知县借调他来,代替齐叔……护我周全。”
想到齐靖,余晏舟心里总是有些难受。
他作了一揖,童捕头略一抱拳,算是打过招呼。
打完招呼,童捕头留下冯、余二人叙话,自己则在院子外巡视。
余晏舟关切问道:“身子怎么样了?我给你带了一些安神的汤药。”
“已经好多了。走访有什么收获吗?”冯秋白气色确实好了不少。
余晏舟一笑:“如你所说,“‘生死簿’上的所有人都和李妙言相关。”
“果然是这样啊……”冯秋白点了点头,“凶手是一个会为李妙言的死而疯魔报复的人。”
“是了,我明日便会去李家调查一番。”
冯秋白叹气:“哎,判官判官,咱们这酆都还真成了‘地府’了。”
“是啊,真不知谁那么丧心病狂,竟杀了那么多人。”余晏舟心中,是真恨透了这个“判官”。
什么“崔判官”嘛,我看是个“催命判官”!
庭院里,南竹卿坐在秋千架上,沉默不语。程澜候在一旁,也不敢说话。
沈似提着一盒糕点,面带喜色快步走了过来,但他瞧见南竹卿落寞的神情,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程澜瞥见沈似,好似盼到了救星。
“主人主人,沈叔回来了。哇,好像还带回来什么好吃的了呢。”
程澜说着,对沈似挤眉弄眼使着颜色,意思是“赶紧陪我一起哄她开心呀。”
沈似点点头,道:“主人,虽是小事,倒也算是一件喜事。昨日还说寻不到那个‘桃花酥’,今日便在邻县的‘百味村’里寻着了,说是以魏晋古法做成的。有三种口味,我就都买了回来。主人尝尝吗?”
南竹卿稍稍笑了一下,算是褒奖了沈似。
“费了那么大劲寻找的,当然要尝尝。”
片刻后……
南竹卿打开三盒酥,一口都没吃,就生气地将三盒酥都打翻在地。
沈似也难得地慌乱起来,不知为何南竹卿会发那么大的火。
南竹卿:“魏晋古法而成?那此酥就该是奶皮子那般的酪点。这是什么?一堆加了油、糖的面疙瘩!这东西,也配叫什么‘桃花酥’!?”
沈似万分自责:“都是我老糊涂了,办事不力,主人不要如此生气,气大伤身啊!”
南竹卿好不容易平复下情绪。
“阿沈,是我太任性了,不怪你。”她苦笑道,“终究是一千三百多年过去了,一切都变了,倒是我,总抱着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不放,太可笑了些。”
“主人千万别这么说……”
南竹卿缓缓起身:“阿沈,澜澜,我想通了。既然我们与那袁知县并未成交,那判官一案,我们北溟斋就不要再管了。记住了吗?”
沈似和程澜对视一眼,知道是主人在闹脾气,但也只好回道:“记住了……”
南竹卿的声音透着一股疲惫:“白白浪费了我半天的功夫,还真是有些倦了,今日都早些休息吧。”
她说罢,慢吞吞往卧房走去。
那一地的“桃花酥”,似乎是一种嘲讽。
人面不知何去处,“桃花”依旧笑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