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钟幼鲸座有流星雨,我想和你一起观测。”暗星语句中有一两个几不可闻的停顿,显示他大约受到了某些干扰。
“无论是谁,敢半夜三点叫我起来去看星星的,我非把他揍的眼冒金星不可。”这是鲸吉感到恼火的源头。她不在意他看见自己衣着不得体,但打扰睡眠则是不可饶恕的。
暗星尴尬的笑了一下,指着自己的眼睛:“瞧,我眼里有星星了。现在我们可以去看流星雨了吧?”
确实,是黑色的星星,周围有一圈金色的吸积盘。
“你不是说四点吗?”鲸吉叹了口气,放下胳膊。困意再度袭来,她不想和这个男人纠缠,早上六点要起床准备好午饭才能去上课。学校餐厅有午饭卖,但她没钱。
“我有点期待。这是本世纪最壮观的流星雨。”
“要去哪看,你家?”上山可是漫漫长路。
“外面院子里就可以。”
“……好吧,到时候叫我起来。”鲸吉回到床上躺下,她要抓紧时间睡觉。
暗星踌躇了两秒也跟着走进来,关上门。他在书桌边坐下,翻看鲸吉桌面的图纸和药瓶。
鲸吉想警告他,但太困就没发出声音来。不过很快他就轻轻合上图纸,转头看了她一会儿,又目光深沉的望向窗外。
鲸吉没有再梦见弟弟,感觉到有人触碰她的时候她还在焦急的寻找那个男孩。
“鲸吉,醒醒。”一只手在她肩头摇晃。
鲸吉猛的睁大眼睛,掀开被子一骨碌坐起来。她的长头发往两边翘得乱七八糟,几缕长的服帖的耷在胸前,汗湿了脖子和领口,睡衣贴在皮肤上,粘腻难受。
暗星盯着她,喉结滚动。
“……擦擦汗。”他给她递了一条毛巾,然后又把胸衣和衬衫放在她旁边。
“我在院子里等你。”他走了出去。
鲸吉困惑的想了一会儿他为什么在这里,才想起来流星雨的事。天文期刊并没有预报,但她相信暗星。她拉上窗帘,看一眼胸衣,不想穿这又热又麻烦的玩意,就从柜子里拿出另一件睡裙换上。她披上衬衫走到院子里,暗星已经把边上的长椅摆到中央,坐着等她了。这条睡裙是她身高猛窜初期做的,现在已经不太合适了,裹的很贴,裙子只盖到大腿,底下的衬裤锁边都几乎露出来。
“……你这样会着凉。”暗星皱了一下眉,把外袍脱下来给她披上。
他的银色兜帽长袍,里料是深空蓝的,走动的时候同时具备垂坠和飘逸两种属性,鲸吉以为会很热,但没有。
这是夏日的夜,有些许微风,她一点不觉得冷。在自家院子里她向来随意,干活的时候怎么方便怎么来,何况她的衬裤都挺长。男人热的时候把裤脚挽上大腿,赤着上身,甭管难看不难看,怎么女人就不可以呢。他们自己满脑子龌蹉的思想却把责任推给女人。鲸吉讨厌那个肮脏的字眼进入脑海,就换成女人们背地里时常议论的,勾引——一旦顺应自然规律脱下繁复的服装,就变成了勾引。
“我很热。不是想勾引你。”她决定要澄清一下。
噗。暗星把拳头抵在唇上,笑了出来:“要勾引我你得再性感一点。”
鲸吉不懂这个词,但她不愿意向他请教。于是她傲慢的瞪他一眼,算是回复,接着她在旁边坐下来,仰头巡视天幕。小镇较暗星的塔楼海拔低许多,得到的星光也少许多,但深夜的黑弥补了一些,目测的差别不太大。
院子的围墙很高,星夜的尽头是铁艺院门。鲸吉记得铁栏杆都生锈了且有两根损坏,她还没空修葺。此刻它们已经长回原来半新的模样,浓密缠绕的玫瑰藤蔓完全能遮蔽外头窥探的视线。
毫无疑问这是暗星的杰作,鲸吉想安眠药的效果是不是有点过了,以至于他在门口倒腾这些自己一点没发现。她突兀地转向侧面看尽头的窗户,弟弟房间里一片漆黑,看不出任何形迹。四下里万籁俱寂,只有虫鸣唱着孤独的歌。一种发自内里的寒意袭来,鲸吉打了个哆嗦,向身边唯一热源挪近了一点。
暗星伸手搭上她的肩膀,十分自然的把她揽到身边:“看,第一波开始了。可以许愿啦。”
“我为什么要向天上掉下来的石头或者冰块许愿啊。该许愿它们不要砸到人或者房子吗?”此刻她很庆幸有人在身边,但马上想起来这个人就是叫醒她的罪魁祸首。
“许愿只是一个形式。利用这个瞬态来决定自己要为之努力的目标不是挺浪漫的说法吗?”
“……我想回到过去。”回去那些美好的时光里。
“……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可能会创造出你并不想要的后果。”
流星像暴雨一样从天幕落下一道道密集发光的轨迹。他们有好一会儿没说话,注视着这罕见的天文奇景。
“为什么这么大规模的流星雨天文学会没能预测?跟前两天突击手忽然黯淡了有关系吗?”鲸吉从神游中回来。
“这是突击手的碎片。它撞上了行星或者什么别的东西,抛射出能量和物质。碎片过于遥远黯淡大概天文学会的望远镜目前还不能分辨。”
鲸吉衷心的希望它们在大气层全部燃烧殆尽,不要砸到人或房子。那样的每一颗流星都是一场悲剧。
隔天鲸吉和艾米分享起这件事,有点遗憾的说:“太晚了,不然就去叫你起来看,真的超壮观。”
“……如果许愿有用就好了。不睡觉我都可以的。”艾米的情绪突然低落,两颗泪水毫无征兆的滚下来,然后她迅速用手背擦掉了。
“怎么了?”
“……我哥那个混蛋,他说去泼点城碰运气找工作,结果被骗了钱,我知道他是去赌博输光了!借了屠夫家的儿子一大笔钱才能回来的!我家里还不起,爸妈要把我嫁给屠夫的儿子抵数!”
“混蛋!怎么可以这样?!让你哥去打工还啊!”
“还有笔利息欠着呢!他都不敢去泼点城了,在镇上,谁会请他啊!好吃懒做挑三拣四的!”
“那就还不起钱让人追着揍服帖去呀!”
“可我爸妈就偏着他!他们还安慰我说,说屠夫家有钱,不会……少我吃喝……”这个时候艾米已经泣不成声。
“这是你的终生幸福啊,太过分了!必须想办法。”鲸吉气的捏紧了拳头。她知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但她必须救艾米,她最重要的朋友。
“能有什么办法呢。我真想逃走,去泼点城或者更远的地方碰运气,只要努力,总比留在屠夫家好。但我没钱,证件也扣在爸妈手里。”艾米用力的擦掉眼泪,她虽然比鲸吉柔弱,但也是坚强的女孩子。
“你哥的证件在哪?他欠了屠夫家多少钱?”
“他的带在自己身上,他欠了三千金啊!还有一百金的利息,屠夫家说要等订婚仪式过后才给。”
“订婚仪式什么时候?”
“屠夫太太还要去近水神宫找布道师问日子。”艾米咬着嘴唇,“算了不要证件了,反正也要改年龄才能找到工作。我偷一点家里的首饰去卖掉……”
“……万一卖不掉……而且克里夫特城的工作都需要高中毕业证。得想个办法让你哥这个毒瘤滚才行。钱可以慢慢还,总能还清的。”鲸吉上次旅行的时候有注意招工信息,知道盲目出去闯荡的风险很高。
艾米沉默了。
“男的可以上远洋货轮工作,我想想办法把你哥弄上去。不行再作别的打算。”鲸吉忽然想到登上远行者号的那些男人,还有那个最后留在小船里边挥手边数钱的男人。
她请了一天假去矿山找父亲那位见多识广做劳工生意的朋友打听,又到诡河灰夹湾去找蛇头打过招呼,准备好道具,到小树林踩过地形,才找人放话给艾米哥哥。这个男人虽然只有一米七五,却是个接近两百斤的胖子,鲸吉要放倒他有些难度。
胖子如约而至的时候,鲸吉感到心如擂鼓。他只有一个人来,很好,剩下的就是速战速决。
“鲸鱼,钱呢?”这个满脸油光的男人狐疑的四下张望。
“这有一部分,剩下的要挖。先给我借条和证件。”鲸吉掂了掂书包的肩带,其实里面只有一根长战棍和用来伪装的报纸。
“看不出来啊,你傍上那个杀人犯还真搞到钱了。”胖子开始往裤袋里掏,又突然停住了,“不够数我不会给借条你的,你先把钱挖出来。”
“铲子在这,你来挖。”鲸吉拍拍露出来的棍柄。
“为什么要我挖?”这个好吃懒做的男人连半点脸面都没有。
“多给你一百金,难道还要我挖吗?”鲸吉冷着嗓子说道。
“我妹妹可是镇上第一美人,以后嫁个富商别说一百金,一千金也随便给的。”这自然是他愿意交易的原因。
“你想把你妹妹卖个大价钱最好等她音乐学院毕业,克里夫特城的有钱人可不娶高中生。”
胖子哼了一声,走过来准备拿铲子。
鲸吉猛的发力抽出棍子往上一捅,正中胖子的下颚,他惨叫着捂住嘴巴连连后退。鲸吉接着横棍往他下盘扫去,这一记落在骨头上,胖子闷哼着跪倒在地。鲸吉双手握棍就势抬高从肩上斜劈下去,但胖子颈部肉多没打中后颈要害,反被他接住棍子往地上一掼。
鲸吉肩部着地,剧痛袭来,她咬着牙猛力朝对方面部捅刺,胖子跟她拉锯,两三个回合后终于脱了手。但他马上来一记泰山压顶,猛地扑向鲸吉。被他压住可死定了,鲸吉一骨碌翻滚出他的阴影,棍子撑地跃起,旋身横腿大踢,正中胖子肋下。伴随着一声嚎叫,胖子倒在地上。
鲸吉喘着气,冷汗从额头上流下来,肩部的肿起已经开始影响她发力。她从腰后抽出套索踩住胖子准备绑人,冷不防原来还在地上抽搐的胖子突然抓起一把泥土扬过来。鲸吉闪开,视线受扰的几秒钟里,胖子已经嚎叫着向她跌撞过来,惊人的动量把她的长战棍撞飞了出去。鲸吉感到世界黑了一瞬,一股热流涌进鼻腔,脸颊和鼻子火辣辣的痛。恢复意识的时候,胖子的手臂正绞在她脖子上,把她拖着往后撞去。
后面是一棵大树——方才的记忆在脑海里清晰闪现。
这是鲸吉的战场。跟暗星动辄发动太空武器的不是一个级别,却也同样是搏上性命的战斗,是更加险恶的,一个女孩子面对倒向她的墙的战斗。
给鲸吉装备武器的时候,考虑到后期她会继承暗星的法杖,就想先安排个差不多的会趁手一点,而且要同时具备物攻效果。查了一圈看到锡杖,原来拿着是显示持杖者很聪明的,又叫智杖,差点没笑死。好吧,法师持杖都是拿的施法天线,想想也挺拉风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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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