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一动不动,思春呢?”
方晴夏穿着一身白色的背带装,蹲在地上托着下巴一边打哈欠一边给关尔搅颜料罐。
校园西门旁斑驳的涂鸦墙前,关尔站在梯子上正犹豫该怎么下笔,脑袋正构着图呢,被方晴夏的话一通打乱。
她自暴自弃用刷子重重地往涂鸦墙一杵,滑下一道明黄色的蜿蜒曲线。
“方女士,咱是文明人。还有——”她看了眼身后甚是无聊的方晴夏,“你穿白色不怕被颜料弄脏?”
方晴夏带着假睫毛的布灵布灵大眼睛眨了眨,“不怕啊,脏了不就有理由买新衣服了吗?”
关尔觉得自己答应方晴夏让她帮忙画涂鸦墙,是用膝盖想出来的主意。
“嗯?嫌弃我?”方晴夏灵敏地察觉到她内心的想法。
“那没有”,关尔可不敢,“就是想说你怎么想过来帮我了,你那个冰激凌店的项目不是刚启动?不忙吗?”
方晴夏把画刷扔在颜料桶里,无所谓道:“我是第一出资方,金主爹爹,谁敢叫我干活?还有你也出资了,不叫‘你那个冰激凌店’,这不看你孤零零一个人在这里当‘粉刷匠’,于心不忍嘛。”
关尔指了下不远处几面墙附近热热闹闹的大部队,“谢谢,我们社别的不多,就人多。”
“能想出创办涂鸦社的人也是人才。不过——”方晴夏用手指比了个照相机的动作,“你这面墙是不是画毁了呀?白白黄黄的,看不清是啥,学生会那边有规定主题嘛?”
涂鸦社这几天承接了学生会举办80年校庆的部分宣传活动,西区校门附近有几面白墙,想让他们搞点艺术创作装点下。
关尔是被临时抓来当壮丁的。想起自己为什么要加入涂鸦社,也是个乌龙事件。当时大一社团招新时她其实加的是摄影社,因为社长是一对,因此两个社团的活动经常在一起,现在更是互相充壮丁。
她想退社的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纯属浪费时间。
“没有。”
关尔又是随便一刷子上去,白白黄黄地跟碎了一地的蛋液似的,看得方晴夏眼角抽搐,便转移了下话题,“对了,那件事儿怎么样了?这几天都没听你再说了,那帅哥杯子赔给你了吗?不对,那女生追上那帅哥了吗?那个女生也是够勇的,自爆马甲在表白墙上找人。就算那男生没答应,这事儿也够他记好久的了,谁不想让自己青春期喜欢的人一直记得自己啊。”
关尔新相亲,那帅哥根本不知道他的杯子被“狸猫换太子”,更不知道因着这个事表白墙闹得沸沸扬扬。人家老老实实一边上课,一边打工,又一边实习,简直忙得不亦乐乎。
关尔把涂鸦墙的蛋白液抹成了另一种暗黄色,变得更加让人“食欲不振”。
方晴夏正想阻止,就听关尔淡淡的声音从头上落下。
“没追上,因为我看上了。”
“你——”方晴夏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立马一句惊呼飙了出来。
“不,不是”,方晴夏胸前交叉着手绕着关尔转了几圈,一脸震惊道:“开玩笑吧?好家伙,闷声干大活啊你。我以为你能看上的人都还没出生呢?这什么情况啊?”
“夸张了,我找那女生私下解决了。”
“喔,我以为你能看上的至少是校草级别的呢?喔,也不对,你的审美向来让人捉摸不透。所以,你看上了人家啥?”
关尔看着她离得越来越近的大眼,把刷子举了起来,“其实——”
“嗯?”
“……其实我确实是因为脸。”
“……”
方晴夏一脸不解,“没了?”
“没了。”
关尔拿着两把刷子又加上了一些脏兮兮的绿色。
“人家确实长得帅。”
“恋爱脑不可取,我们家不能同时出现两个恋爱脑,有我一个就够了。”某个终极无敌霹雳恋爱脑如此霸道。
关尔轻轻一笑,“人家也不是草包。挺上进的,大学三年年年拿第一,上学期还拿了校长奖学金,大四就要公费去英国留学了。”
方晴夏用八卦的眼神啧啧出声,“还没摸到人家手呢?就打听得这么快?”
“……”,说漏嘴了。
“也不是,就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他是法学系法商班的。翻一翻官网和校新闻上的报道,基本想知道的都能查到。”
“喔”,方晴夏不信,“人多高多重BMI多少?健身吗能公主抱吗?何方人士家里有没有烦人的七大姑八大姨?有没有前任啊?”
关尔忍无可忍:“.......你觉得校网能查到这些吗?”
“那人家大四就要留学了,以后你们异国恋啊?如果人毕业了留在国外,你们结婚了难到要移民吗?生了孩子也要在国外读书吗?关尔尔,我们可是有过约定的,老了以后一定要在同个小区住对屋,我们可没商量要到国外买房子,我们的小孩儿还要结娃娃亲的。”
“啊,我——”,关尔一脸迷茫,“我们什么时候商量过?”
方晴夏竖起精致的细眉,“你怎么能为了男人说出这种话!十五年前在你家花园后头我们过家家时说过的啊!你这个渣女,”她戏瘾发作,抖着手指,“呜呜呜,欺骗了我十多年的感情。”
关尔:“.......”
她转头继续画涂鸦,淡定道:“喔,当时年纪太小不懂事,忘了吧。”
方晴夏:“.......”
“不过,你怎么追人家啊?不对,应该让他先追你才对,我要不要——”
关尔简直怕了她了,“大小姐,您就放着让我来吧。”要是让方晴夏出手,没准对方会以为她是什么脑瓜子不太聪明的富二代校霸。
方晴夏乜了她一眼,十分怀疑,“你行吗?”
“行行行,”关尔把白线勾勒出来,想立马收工,“不行我再让专家出手,这种段位的选手还不需要请您出山。”
方晴夏满意了,走远了几步,看着淡浓模糊的现代抽象艺术壁画,虚心求教,“大师您这画的是什么呀?”
关尔把木梯折叠起来,闻言挑眉,“你猜。”
方晴夏实在看不出黄黄白白一大一小是什么玩意儿,盲猜道:“两个蔫不拉几的,垃圾袋?”
关尔:“……”
实在不想说,其实那是站着画画的她,以及蹲着搅颜料的方晴夏。
*
方晴夏和关尔合伙开的冰激凌店SummerDream终于试营业了。
虽然开业很突兀,但选址却经过多方面考量,期间方晴夏还请了几个大师过来看风水,选了中区食堂、西门、女生宿舍楼下、教一天台......就在方晴夏快要选择困难症爆发的时候,关尔点了个地方——至善楼法学楼前的高阶下。
当然天地良心,那时候她还不知道程屿会经常在那栋楼上课,更不知道那是他上下课的必经之路。
是的,继上次告知方晴夏后,那妮子时不时问她进展如何,简直就要盯项目进度的监工似的,比盯SummerDream装修完工进度还要积极。
得知关尔连人家课表和宿舍楼等基本信息都不知道时,立马‘贴心’地甩过来一个压缩包。
“感谢我吧,我已经勾搭,呸——”方晴夏坐在冰激凌店里的高脚桌上,用小勺子一边摇着一杯青柠檬奇异果奶昔,“我已经和对方的联络员进行了友好交流并达成友好建交,现在他们宿舍楼楼下的舍管阿姨都认识我了。不过还真没挖出点黑料出来,没前任没对家,人呢从大一到大三规规矩矩上着学,是学校荣誉榜的常客,看着还行。”
关尔早上刚去杂志社面完试,因此穿得比较正式。她怕方晴夏搅拌的东西溅到自己的白衬衫上,坐在了另一头写小黑板,一边看雇来的小时工搬食材进来。
“联络员?谁?”关尔有些头大,就知道方晴夏不会干看着这件事。
方晴夏咯咯笑了起来,“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待会他们要过来。”
关尔写完小黑板,正要搬到了冰激凌店门口,闻言讶异回头,“啊,谁要来啊?”
方晴夏眨巴了下眼睛,“你说呢?”
*
下课铃声响起,法学楼前的香樟树的树影挤进了半开的窗户,爬上了一个挺阔的后背,调皮的光点在短发间跳跃着。
程屿敛着修长的眉眼,眼底带着些乌青,面无表情地把带错的课本装回书包,没搭理还在无声震动的手机,细长的五指勾起书包的背带,一手利落推开椅子起身。
“呀!山与!说好了我们宿舍待会去新开的冰激凌店捧场的,你怎么先走了?”
说话者是个平头方脸戴眼镜的小男生,叫梁卑,是他的舍友之一。说话间急急忙忙带着书包追上迈着长腿已经走到了教室后门的程屿。
他踮着脚一把子勾住了他的肩。
“大中午您老人家不是又要去打工或者实习吧,天天不见人。新开的那家冰激凌听说出了不少新品,就在我们教学楼下,多近啊。这大夏天再也不用顶着大太阳出校门,而且很多妹子肯定喜欢,我们去看看呗,我已经喊上春哥了。”
程屿昨天打了一整天的工,晚上备考雅思以及帮导师整理文献,今早还得去参加校庆音乐节的排练,整个人忙得飞起。这下只想回宿舍去补觉,他揉了揉胀疼额角,“你们去吧。”
“呜呜呜,山与哥哥~”梁卑为了完成方晴夏的任务无所不用其极,“你昨晚上答应人家答应得好好的,人家要生气了啦~”
就见在前头走着的程屿肩膀一顿,表情出了一丝风拂过平静湖面的褶皱,“那快点,我下午还得去训练。”
梁卑欢呼了起来,生怕人长脚跑了,连忙把人往楼下带,“我可跟你说,这两个女老板都是美女啊,校花级别的,关键还都单身,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山与哥,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你和春哥都是我们宿舍的‘落后分子’,你可不知道我和懂哥为你们的婚姻大事操碎了多少心。”
程屿鼻音‘嗯’了一声,低头翻着手机,表情淡淡地,明显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梁卑再接再厉,“还有啊,前几天我不是给你看了我们学校的表白墙,不是有个妹子误以为打碎了你的水杯,后来才知道是别人家的杯子嘛?这个杯子的主人,其实就是这家新冰激凌店老板的。”
程屿手一顿,终于抬头看了眼他,“是吗?”
梁卑利落把人拐进电梯,摁了2楼,“可不是?你看看人家人美心善,虽然这事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但人家最后也没找你更没让那妹子赔偿,我们冲着这个逻辑是不是也要去捧捧场?”
程屿弯起一个不是很明显的幅度,“逻辑学老师挂你的科还是挺有逻辑的。”
梁卑:“......”,再见绝交!
真想不通那美女看中了他啥,脸吗?!
*
方晴夏围着围裙开始在榨汁机前打柠檬汁,飘出来的酸汁酸得她微眯了下眼睛。
“看来招员工这事得尽早提上流程。”
关尔挽起新换的T恤袖口,‘假公济私’在冰激凌球上用奶油作涂鸦。
“你不是找了个两个师妹?够用了。而且这快放暑假了,校内人流会少很多。”
“未雨绸缪”,方晴夏摇摇头,“万一我们有天做到了世界五百强呢!”
关尔被她雄心壮志的抱负吓得手一秃噜,把整个冰激凌球都给薅了下来,手里只剩下个筒壳,“......”
窗口眼巴巴看着的女生眨了下眼睛,“老板,我不是只要巧克力筒壳,我是只要冰激凌球。”
关尔叹了口气,重新拿杯子续上冰激凌球,用奶油拉出一个造型,浇上刚调好的青梅汁,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递给女生,“谢谢惠顾。”
方晴夏看她如此熟练的动作,觉得这免费的羊毛还可以再薅一薅。
不过现在似乎刚下课,广场人流多了起来。方晴夏把做好的果汁成品端了出来,眼一尖就看到不远处从高阶走下来的梁卑他们。
她连忙杵了下还在槌巧克力的关尔,“诶诶诶,人要来了。”
关尔听她画饼画多了,也就习惯了她的‘狼来了’的故事,“喔,等下,等我把巧克力块收进罐子里。”
方晴夏立马解决完排队的几个客户,冲他们用甜甜的嗓音打招呼,“帅哥,你们要买什么啊?我们今天开店买一送一喔~还可以抽奖呢。”
“你好,请问你叫关尔吗?”
是个陌生的声音,但意外好听。
关尔倒巧克力的手忽而一顿,侧过脸,就见一双异常透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清清冷冷的,看她时没什么温度。
“尔尔,他叫你。”方晴夏提醒了她一句。
关尔愣了一下,才把手中的巧克力倒进罐子里放好,又不紧不慢用围兜擦了擦手,把围兜挂回原地,才‘嗯’了一声,冲程屿道:“你好,我就是关尔。”
程屿点了下头,“我查过你那个杯子的价格,你是方便银行卡转账还是现金?”
关尔忽而笑了,指了指旁边碍事的两个人,“要不借一步说话?”
程屿偏头看了眼一同盯着他们吃瓜的在场另外两个人,于是抬脚先走了。
方晴夏看着头也不回往外走的关尔,’啧啧’一脸不情愿,道:“记得回来干活啊。”
关尔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听见了。
程屿低头回着信息,关尔就没打扰他,而是站在林荫下正大光明地打量他。他皮肤不算特别白,是一种健康的肤色,大概是有运动的习惯,所以棉质白T外的手臂肌肉紧实。他应该有一米八三以上,看着比梅时青还要高点,可能因为身高比较高,整个人看着偏清瘦。不过关尔对于身材要求不高,她只是有点儿手控和脸控。
程屿的手大而薄,五指张开时修长而骨节分明,微微收拢时,指骨和手背的青筋若隐若现,像是手模一般。前几天上西班牙语课的时候,她就盯了好久他握着笔写字时的手。那个时候她就想,这样的手,单单拿来握笔也太可惜了。
而程屿的长相也非正统的帅。此时阳光不算浓烈,但也晒人的很。这人倒像是不怕晒一般,又或者天生爱与阳光亲近,就这样站在大太阳底下微垂着头回消息。
关尔一寸一寸的目光从他瘦削的下颌线,再到他微抿的薄唇,过分挺立的鼻梁,再到深邃的眼窝。若这人严肃起来,一定是能吓哭小孩儿,但关尔却喜欢这样又凶又野的长相。
也许是感受到了关尔灼灼的目光,程屿终于抬起了头,在燥热和蝉鸣包围的盛夏里,两人相对无言。
一道树影横斜在两人之间,斑驳的树影落拓在关尔身上,一阵微风而过,关尔浅浅地笑着看他,说:“师哥,杯子又不是你摔了,你没有责任。再说钱不钱的,多见外。”
程屿站着没动,语气很淡薄:“同学,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师哥。艺术系专业的教学楼不在这儿。”
关尔刚才的白衬衣被弄脏了,她身上还围着店里员工穿的‘工作装’——有些花里胡哨的油彩背带裤,看上去还真挺像艺术生的装扮。
她随之噗嗤笑了出来,“我还真不是学艺术的,”她一点点走出树影,微微仰头去看他,“正式认识下,关尔,国际关系学院外交学专业大二,辅修法新专业,也不是故意攀交情,不管怎么算,也能喊上一句‘师哥’吧?”
程屿难得看走了眼,被噎了一下。但他这人向来反应快,只愣了一秒便道:“四千块可比一句‘师兄’值钱。”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关尔也没扭捏,直白道:“师哥,那要个联系方式不过分吧?不然怎么处对象?”
程屿这下倒是被她的直爽给震惊了下,明显表现为他脚后跟轻微错开了半步。
关尔看他表情有些狰狞,觉得有些好笑,“试一试呗,跟我谈恋爱又不亏。”
程屿反应过来,端正神色道:“关同学,我们不合适。”
关尔点了下头,赞同道:“确实不合适,那你把钱转还给我吧,既然人得不到,我也不能人财两空。考虑到你只有间接责任,这样吧,一人损失一半,师门价,你付我2000就行。”
程屿挑了下眉,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放自己走,也没说什么,直接拿起手机打开支付界面,“你报我银行卡——”
“直接报手机号吧,银行卡号记不住,或者加好友转账也行。”
程屿从手机里重新抬起了头,脸色变得十分淡漠,带着讽刺口吻道:
“两千块,你想试多久?”
来晚了,因为不想断剧情,就两章合一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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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chapter 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