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星[乙女] 第5章 北极星：五

褚扶光乘磁悬浮列车回雄安的时候，夕阳斜照。

梅红月向总部打了招呼，在北京处理其他业务，她便一个人回家。

雄安的褚家别墅，过去是叫褚公馆的，后来几番改建，现在成了自循环、清洁型的现代别墅，紧连着淀水浩荡，风景优美。

小时候，解愁最喜欢这里的景色，但还是常对褚扶光说想家。

褚扶光却是个异类，有时会想，这淀里淀外的美景，倒像用钱堆出来的。

钟鸣鼎食之家，本不该以此为怪。

但解忧解愁兄妹的到来，改变了褚扶光的人生。

解家兄妹在褚家备受关照，年纪尚小的褚扶光不但被冷落，还被父母要求多关心照顾这两个失去父母的孩子。

褚扶光打小性格就冷，少了些父母关心，她更是整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成天一句话也不说，解家兄妹自然也不和她来往。但她是真心关心解家兄妹，没过多久，她知道解愁常常做噩梦，便抱了被子，和她一起睡。

上学以后，褚扶光最保护解愁这个妹妹，解愁个性活泼，惹男生喜欢，招女生讨厌，为了对付抱团编排解愁坏话的女生，褚扶光只出声讥讽，就将小团体拆了个七零八碎，自那以后，解愁看向褚扶光时，眼里都冒星星。

但少年时的解忧，似乎比褚扶光还要冷。

父母亡故时早过了不懂事的年纪，解忧对他父母的感情极深。有次扫地机器人卡在了解忧卧房里，解忧却在书房。褚扶光进去拿，看到一个破损的圆盘，被玻璃罩子罩着，摆在架子上。

解忧正好进来，她问：“这是什么？”

解忧看着她，秀美的眼中像凝着冰霜。

那时的褚扶光是无知又无畏的，但看向解忧的眼睛，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格外沉重的东西，压在每个人的命运上，谁都无法反抗。

她放下了手，神情变得严肃，眼中蕴起暗沉沉的东西。

她本以为他不会回答。

但解忧侧首低声说：“CE炸药的控制板。”

解氏夫妇的死，不仅是解家兄妹心中的伤痕，也是逼迫褚扶光认识世界的刀刃。

她寻找到了解氏夫妇的生平。

解忧祖父是褚扶光祖父的得力助手，解家有褚氏的股份，解忧祖父生前一直任职董事，但解氏夫妇却没有进入管理层，而是从事褚氏代表祖国对世界贫穷地区援助的工作，无私奉献于全人类的事业，解忧解愁兄妹跟父母一起辗转，直到褚氏夫妇被错综复杂的势力所害，惨死于爆炸中。

所有可能的凶手，都未能遭到应有的审判。

正义有时是弱小的。

而为了保护更多的人，正义必须强大。

褚扶光想。

解忧在校学习刻苦认真，褚扶光却不是，在校她必须轻松过关，排除冗杂的活动、评分，因为她要用大把时间应对家教课程和考核。

因为她是褚氏的继承人。

她必须是一个天才。

褚扶光不知道解忧心里想的是什么，但在她上信息学的家教课时，她总看到她书房里的调节窗是敞开的。

有天晚上，她拖着凳子，爬上去看，发现了一个微型摄像机，型号特殊，像是蓝牙的。

后来解忧和褚扶光一起上信息学的课。

解忧问她：“你和褚叔说了什么？”

“‘解忧物理拓展科目选的是信息’。”

解忧盯着她看：“我选的是工程。”

“我知道。”褚扶光转了转笔，神情冷淡，解忧收回了视线，但没想到褚扶光继续问，“你为什么不选信息？因为我是褚家的继承人？”

解忧喉间一涩，说不出话来。

褚扶光撑着头：“真是这样？你是不是知道了——如果我做不成继承人，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解忧眼睫微颤，沉默了一会儿，道：“褚家真是残酷。”

“褚氏集团财资雄厚，真是应该的吗？这个复杂的组织迟早有消亡的时候，但……至少今天，它还得稳定，才能支撑起某些东西。褚家的继承人，只是为了它的稳定而存在的。”

“我的意义是维持它的稳定，因此我不会有任何属于我个人的财产。如果我失败了……”

解忧感觉背上一冷。

他过去觉得，褚扶光看上去冰冷古怪、格外少年老成，其实只是内敛。但听她这些话——他不得不承认，他小觑了这位天骄。

褚父褚母小心护着她，不让她知道一些残酷的事情，劝她学习时，也常以成材报国作为借口。但她敏锐、聪慧、甚至有些感情淡漠。

她比他想象的更不容侵犯。

“你都很清楚？”他问。

“我觉得是这样。不过解忧，你故意不选信息，这让我会更怀疑的。”

解忧躲开了褚扶光的眼神：“什么……？”

“Reaction Formation，反塑。”褚扶光又开始转笔，不再看他，口中却道，“你赶快改选科吧。不然，我去你高中找你老师。”

那年，她不过十三岁的女孩，眼神平静，他十七岁，在她的眼神之中，感到自己怯懦无比。

“阿褚。”

这个昵称是解愁小时候便开始叫的，或许是叫姐姐妹妹太别扭，叫她小名“零零”又不合适，解家兄妹都这么叫她。

褚扶光回首，那隽秀青年近在咫尺，她应道：“解忧，你怎么来了？”

“这里不是我家吗？”

解忧笑得温和，但不知怎的，褚扶光从他的温和里读出了些强势，她颔首答：“我只是想问，你在北京的事情是不是处理完了。”

“软件研究院那里还没解决。‘天枢’的宗政效率慢，有几个连接部分还是没有做好。”解忧顿了顿，抬手拂开褚扶光额上的碎发，“不过那不是我的事，我只剩些场面工夫了。”

褚扶光颔首，不言不语。

解忧低下头看她：“听说今天你去找云丹歌了，还顺利吗？”

“还好。他同意了。”

褚扶光看着他西装驳领上的领针，金色，两端是非常特殊的，太阳的样式，这大概是定做的。

太阳……？

褚扶光心底有种奇怪的感觉，隐隐地不太舒服。

“怎么了？”解忧俯身，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些。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我衣柜里都是裙子。”

解忧失笑：“因为你自己从来不买衣服，都是叔母和妹妹给你买的。”

褚扶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上次叔母还叫你不要总穿白裙子。”

“白色进实验室的时候干净一点。”褚扶光答得平淡，“说起这个，WIDER网下个月的全球晚会，褚氏收到的是请‘朔望’去的请柬，我爸想让我去，你收到邀请了吗？”

解忧握向她的小臂，向褚家别墅走，边走边说：“倒没有消息，如果学院那边想邀请我，应该还要一段时间。”

“你不去的话，我便推了。”

听到这句话，解忧手上不自觉多用了些力，又连忙松开，问：“你不想去？”

“‘朔望’在前百榜外。”褚扶光话语未尽，但解忧应该明白她的意思，她并不是不想去，而是代表这个近来被海外同行看不起的“朔望”，她不太乐意。

说完，她点开门上的显示屏。

解忧和褚扶光自然都是被“摇光”许可的。如果摇光被入侵，开门有另外的密钥，解忧和褚扶光也都有一份，对应两人的虹膜。

来自“星河”的人工智能“摇光”能配得上这个名字，还多亏了褚扶光十年如一日地个性化打磨。

在平和又冰冷的外表下，实则十分凌厉。

很像褚扶光自己。

置身冰冷与温暖交融的世界，她即不贪恋温暖，也不因冰冷而抛弃道义。

*Reaction Formation：反向形成，心理学概念，指被压抑的愿望或感觉倾向于以对比形式在有意识的层面上表达，可以理解为心理上认为自己的**、想法不当而刻意压迫、做出与想法相反的行为。

*这里褚扶光是说，解忧故意避开和她专业重合、回避竞争，是想要和她竞争褚氏的体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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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北极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