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时起,整个雪川宗都在安排这一切。让黎皎皎跟燕不屈凑到一处,最好是结为道侣,这一切都是对雪川宗最有利走向。
黎皎皎天赋出挑,人品又极好,自是最合适陪伴燕不屈的人选。
从她入门、拜师、定情,这一切都是雪川宗高层安排好的。
黎皎皎听着讯线里传来对话,她哆哆嗦嗦搂住了她自己。
奇怪,她身子为什么这样抖?身躯又为什么这样冷,像是落入冰窖子里一样。
她在害怕,她还在害怕什么?难道如今倒霉得还不够?
陆显之冷酷嗓音却传入了黎皎皎耳中:“若仙长一定要将她逐出雪川宗,务必要斩草除根,切切不能让别宗得了凤凰之力。”
陆显之还是这样的言简意赅,又杀伐果决。
空气忽而一窒,黎皎皎也觉得心脏骤停。
有些东西雪川宗得不到,别的宗门也休想得到。本境之中,一定要是雪川宗为尊,旁人绝不能染指半点。
于陆显之而言,他是一个门派利益大于一切,忠心得无可复加之人。
燕不屈手指搓过这道讯线,隐隐有着说不出快意。
黎皎皎只觉得自己心脏凉得麻木,好似已经没有知觉了。那些钝冷之意过了好一会儿才化开些许,心里钝痛却一点点加重。
黎皎皎吃力的将脑袋埋在自己膝盖处,眼角却开始浸出了胭脂色殷红,温热的血泪顺着她眼角滑落,划过了她满是墨纹面颊。
她哆嗦伸出了手掌,按住了自己心口,只盼自己心口不要那么疼痛。
隐约间倒听着燕不屈对陆显之说放心,说自己可舍不得离开雪川宗,大不了将自己逐走再让自己入门。
打发走了陆显之,燕不屈方才将缠绕了讯线手指凑到唇前,微笑着说道:“在你吗?”
“原来陆师兄也不信你,觉得你也是任性妄为,陷害无辜的人。”
“你以为你很受欢迎,有很多朋友,也很受人仰慕,名声也不错,你以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靠你自己?”
“皎皎,你不过是受我庇护,得我爱惜,所以身边的人全部都是好人。”
燕不屈微笑着说出极残忍,极冷酷,当然也是极现实的话。黎皎皎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这样被他百般凌迟。因为黎皎皎不该忤逆他,是他竭力相护,方才让黎皎皎纯净得如一滴最纯粹的雪水。
所以他偏要残忍的撕破这一切,要打断黎皎皎的傲骨,让她彻底臣服于自己。一想到这处,燕不屈就兴奋得仿佛一缕电流划过了背脊,通身泛起了战栗。
“那么到如今,整个雪川宗只有我肯信你,肯帮助你。”
“只要你依从于我,什么都跟从前一样。你生命里一切,都会是最好的。”
“我只要你忘记小叶村所发生的事,然后向昭娆认错。”
讯线那头终于传来黎皎皎发颤嗓音:“不要!”
燕不屈嗤笑,何昭娆大约是什么关键词,触及了黎皎皎的逆鳞。
她就这么爱吃醋?
哪怕燕不屈看不到,黎皎皎也忍不住摇摇头,脸颊血泪也流淌更多。
无论如何,她绝不会认错。
她还年轻,自然怕死,可是小叶村枉死的同门知交仿佛看着她。她可以向燕不屈求饶,却绝不能向何昭娆认错。
黎皎皎沾着血泪面孔轻轻摇头,她告诉自己绝不能放弃。
燕不屈自然猜到黎皎皎底线,可他偏要黎皎皎抛却对错,彻底臣服在他面前。
他发现黎皎皎今日嗓音始终带着愤懑的颤音,显得极为激动。
不过纵然察觉到这一点,燕不屈心底也发出一声嗤笑。
他颇为轻蔑看着自己手指上讯线,今日是黎皎皎主动联系自己的,一夕之间从天之骄女沦为地上泥,黎皎皎也熬不住了。
既然熬不住,还矫情什么?
察觉对方软弱,燕不屈非但不会收敛,反而会步步紧逼,
“你以为小叶村里活下来的李明奇和素琼英为什么会出卖你?你当真以为小叶村死了的雪川宗弟子跟你有什么情谊?”
“你觉得那些死了的无辜雪川宗弟子如若能活过来,就能跟你情深意重?他们不过是死了,否则也会出卖你的。”
“其实素琼英和李明奇对你也不是真的一丝情意也无,但是为了自己利益,将你牺牲,也是一件理所当然之事。人生在世,总是自己更重要。”
“你宽宏大量些,你不见怪他们,死去的师兄师姐必也不会见怪你。”
燕不屈并不像个恶徒,他温风拂暖,竟在劝黎皎皎大度、宽恕,一切向前看。
反倒是流朱丹棠前的黎皎皎形似恶鬼,对花流淌血泪,满面皆是执念。
燕不屈就是要征服她,他忘不了黎皎皎那日看自己眼神,失望里竟有些轻蔑。一开始他怒极,恨不得将黎皎皎毁得粉碎。可现在,他忽而觉得使黎皎皎屈服才更为有趣。
他面颊与心口都生出热意,从来没有这么亢奋过。就连何昭娆,似乎也未曾带来过这样刺激。
可下一刻,燕不屈指上讯线却是消失了,他顿也是面色一僵,不可思议。
讯线是黎皎皎扯断的,显然不大愿意跟燕不屈继续说下去。
明明黎皎皎已经濒临崩溃,燕不屈都能从她声音里感受出来。
可到了最后,临门一脚,黎皎皎却逃也似放弃。
也许她尊严太盛,自己又逼得太紧了,使得黎皎皎就此避开。
燕不屈顿时十分失望,今日这一诛心局实在是太顺风顺水,从李婉华到陆显之,都巧得不能再巧。
黎皎皎缓过劲儿来,下一次就没那么容易催折。
燕不屈慢慢搓了一下手指,复又笑了一下。
日子还长,总会有机会的。也许这样来玩,方才有些意思。
黎皎皎却快要死了。
她这样蜷缩,哇的吐出了一大口血,点点烟烟,都染到了流朱丹棠之上。
那流朱丹棠炽热似火,灼热得好似要将人烫坏。
黎皎皎本来满头秀发化作淡淡灰色,如今从发尖儿处却开始一点一点的变白。
她嗅到了一缕**的气息,好似什么东西坏掉了,她知晓那些味道是从自己身上透出来的,是自己油尽灯枯征兆。
从自己亲手掐断和燕不屈的讯线开始,她便掐断了自己最后一丝生机,失去最后一个求活的机会。
却没有想象中那样懊恼。
因为人生之中,总是会有些东西比生命还要重要,那些东西真的很重要很重要。
她看着那株流朱丹棠,想到了前事,于是便想到了燕不屈。
是燕不屈替她种下了这棵流朱丹棠,可是他又是那样坏的一个人,于是便生出了怨恨。
黎皎皎生出了恶念,她想要毁去这株流朱丹棠。
可当她伸出手时,手臂却停在半空,未曾向前移动。
这花儿开得多美,如云如霞,开得如斯灿烂。
无论是谁种下,这株流朱丹棠都有着属于它自己的灿烂生命,生机勃勃。
自己都快要死了,为什么要去毁了一个灿烂生命呢?
就让这株流朱丹棠好好开花,绽放属于它自己的生命力。
黎皎皎也收回了哆哆嗦嗦的手掌。
她已经支持不住了,身躯终于软倒在地。就如花开落在地上,最后也都化作了花泥。到了明年春日,自己已经化作飞灰。唯独这株流朱丹棠啊,一定也开得很繁盛,春日里香气馥郁,令人不觉心醉。
自己果然是喜欢这丹棠香气的,是她先喜欢流朱丹棠香气,然后燕不屈才替她移植过来。
血色的泪水横着划过了黎皎皎的脸颊,润如了灰白的发间,润入了土地之中。她的头发灰色渐渐变少,白色却开始变多。
她手指无意识划拨,她到底是个小女孩儿,濒死之际,她唇瓣动动,含糊喊出一个词语:“母亲——”
黎皎皎觉得好痛,想要扑去母亲怀中撒娇,就像世间所有的小女孩儿一样。
她喃喃说道:“我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