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时序站在空荡荡的床边发现被窝早已凉了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和简飏一起消失的还有他那台不菲的天文望远镜。
原定下午去观景台看落日,但两人显然都没了心思。回到寻野后,商时序问老板娘还有没有房间。
老板娘看不出他们之间的暗流,还当是结伴旅游的朋友吵架了,她歉意道旺季没有多余的房间,连他们这间都是临时收拾的青训宿舍。
简飏插着兜站在一边,看起来已经恢复了普通朋友的状态,他伸手管商时序要车钥匙,“你要是实在不想和我呆一块儿,把你车给我凑合一夜。”
商时序当然不会让他在零下几十度的室外睡觉,最后没说什么先回了房间。
回去之后两人也没多聊,他早早躺下了,简飏就在一边刷着自己的手机。
这几天心里压着的事情说出来商时序难得觉得放松。他的长期失眠体质在今晚宣告失效,即便简飏就在身边,一个小时后他也睡着了,再度睁眼是被热醒的。
房间的地暖二十四小时恒温,只有空调被调高了几度。他借着壁灯的光坐起来,一眼就看见简飏的床空了,手机还放在枕边充电。
他无法表述在那个瞬间心头泛起的巨大恐惧。
雪村地处山谷中央,除了一小片旅游区都是未开发的密林,雪原之下根本分不清是土地还是冰层。野狼和狐狸闯入居住地的事情曾不止一次的发生,冬季的禾木甚至连本地人都不敢深夜出门。
更遑论野山河岸边还有夜雪雪崩的风险。白天游客多,发现被雪掩埋的人还能及时救援,如果是深夜,就像他父母一样,十几小时过后只能找到冻僵的尸体。
商时序恐惧的同时彻底清醒过来,确认简飏不在房间里后,他抓上羽绒外套随意套在睡衣上就冲出了门。
屋檐下的雪地里有这家民宿客人留下的各种脚印,根本分不清简飏去了哪个方向。商时序此刻呼出的气都能立刻结成冰。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了一下,然后往民宿二楼的平台跑去。
木楼梯上有积雪,踩着发出“嘎吱嘎吱”地声音,寻野的观景台很小,有一架简易的天文望远镜架在亭子里,那里黑咕隆咚一片,没有简飏。
就在商时序不顾扰民准备喊一声的时候,他听见有人走上了楼梯,身后也多了一道手电的光源。
简飏知道自己坏毛病很多。
成长环境和性格使然,他不高兴的时候会有很多渠道表达自己的不满。
这些毛病在他的青春期曾经达到巅峰,比如闹脾气不说话,非等着亲近的人来哄他,又比如不开心时喜欢一个人跑出去,让所有人为他担心着急。
后来长大了他才明白自己那些幼稚行为给别人带了多大的困扰,慢慢地也就改了。
今夜他纯粹是睡不着,因为商时序的话确实刺到了他。
未来的概念太笼统,他自己都没有思考过。商时序说的没错,简华州给他的环境决定了他可以任性地做出任何选择,未来反正有人给他兜底解决一切麻烦。
就像他九年前跟头犟驴一样要去北京,后来又说退役就退役一样。
商时序说他不是玩咖,但绝对是一时兴起没过脑子这句话是对的。
他的习惯说好听了叫着眼于当下,说难听了就是一头脑热不负责任。
简飏想来想去睡不着了,索性抓着手电和天文望远镜出了门。他没有走太远,在寻野附近的雪堆里找了个空地观察禾木的夜空。
和商时序预估的没有差别,连续几天的暴雪导致雪村视野模糊,就算认真找也没能看见猎户座大星云的影子,只有天狼星还在坚持闪着微弱的光。
简飏盘腿看了一会儿,直到他感觉浑身都开始发冷才收拾了器材往回慢慢地走。
看星星这半个小时他想了不少事情,最终也没得出个结论。
要说一周多就对偶遇的陌生人情根深种绝对是假,可他又隐隐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他想帮商时序走出来,带他去治疗,然后好好商量他们会有一个什么样的未来。
他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布尔津公寓里那盒拆了封的避孕套。
商时序一开始就没有隐瞒他的过去,他坦诚有过一段失败的感情,不论是前男友是前女友,都足够让简飏遐想。
都能登堂入室了,说明商时序已经完全接纳了这个人,那他们为什么会分手?因为商时序的病还是别的?
想着想着他心头止不住发酸。
简飏在雪地里满脑门官司地往回走,等到了住处门前他停下了脚步。
一门之隔的商时序或许正睡着,想到下午咖啡店里冷漠的人,简飏又不想回去了。
这个人的存在无疑让他心烦意乱,所以简飏没回去,干脆拎着望远镜去了观景台,结果还是撞见了冻得脸色发红的商时序。
“你怎么在这?”
“你去哪儿了?!”
两人同时出声,商时序难得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简飏正在惊讶,下一秒却看见了商时序夹杂着怒气走过来。
“这里出过事儿你知不知道?!”
商时序手里抓着的手机已经因为寒冷关机,观景台上只剩下简飏那柄野外手电的光。
商时序就顶着这束强光站到他面前,声音很冷却在发抖。
“去年...这里有游客不听劝阻夜爬野山被野狼袭击截了肢;前年有人不信邪,非要淌过喀纳斯湖去看白桦林,结果掉进水里变成冰棍;今年,就前几天,有人从酒吧街走夜路陷在雪里冻到浑身失温,救护车进山要三个小时......简飏,你几岁了?有没有一点安全意识?!”
简飏安静地听他骂着,眼里只能看到他因为愤怒猩红的眼底和说话时滚动的喉结。
商时序在慌乱中裹了一件羽绒外套就出了门,拉链也没拉平整,衣领里跑出来一截灰色睡衣的边缘,暴露在外面的脖子一样泛着红。
脑子里有根弦“啪”地断开了,简飏觉得自己刚才思考的一切都跟猎户座一样消失在禾木的夜空。
他突然伸手抱住了愤怒的商时序,把人压在了自己怀里。
“你干什么你?!”
像是彻底不要伪装出的平和,商时序被他的举动惊到,突然开始奋力挣扎。
他的力气不算小,但和习惯了高强度运动的简飏比起来还是差了一截,他越是用力推,背上的手臂就越抱越紧。
“回去再说好吗?”
简飏挨了几下也没生气,怀里的人体温很低,只有呼出的热气洒在颈侧。极寒的环境下,天地间好像只剩下这一小片相互取暖的热源,激得他浑身发麻。
他恨不得抱着商时序回去。
“先走,这里太冷了。”
他还是放开了,像当时在布尔津大桥下商时序替他拉起衣服一样拉上了商时序的拉链。
冲动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勇气耗尽后没敢去牵商时序的手,而是抓住他僵硬的手臂往住处走。
商时序挣扎过后没了力气,跟个木偶一样任由简飏带着下了楼梯,他没什么表情,眼神晦暗。
情绪发泄过后是巨大的茫然,急于用疼痛麻木焦虑的心情在这个拥抱中渐渐消失了,紧接着,身上的寒意终于一点一点泛了上来,让他头一次觉得雪天难熬。
简飏开了灯,暖气充盈的室内一下子亮了起来。
窗外的雪山桦林寂静无声,在他们回到室内后,放晴了几天的禾木再度飘起了雪。
简飏倒了杯热水递过去,站在门口的商时序还没缓过来,也没接,简飏干脆按住他的肩膀让人坐在沙发上,把热水放在了他手里。
“我想好了。”简飏挠了下头发,他没坐到对面床上,而是半蹲在商时序跟前。
“合适才能谈未来,你总要给我个尝试的机会,一刀切也太不讲道理了。”简飏仰视他那双没什么神采的眼睛,“就这三天,我要正式开始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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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