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之春 第12章 12

在商时序离开布尔津的第三天，这场暴雪终于停了。

气象频道通知各大景区入口积雪已经清理完即将在四小时内开放的时候，简飏正在厨房忙活。

在役期间他的食谱由营养师专门制定，大多是高蛋白清淡口的食物。长期吃这些加之后来情绪失控，导致他退役后有段时间报复性饮食，疯狂吃炸物冰淇淋。

下场是他在短短一个月胖了十斤，精神状态也变得萎靡不振。张俐来北京看他，吃饭的时候他当着母亲的面吐得昏天黑地，去医院挂了一周的水。

自打那次吓坏张俐，他就不怎么去碰高油高糖的东西了，但商时序家楼下的油条和酸杏酱让他有点食髓知味。

所以他又回去买了一些放在短租房。新疆大姨看他顺眼，临走还多送了一袋沙棘茶。

油条在烤箱里，他停下了往摩卡壶里倒咖啡粉的手，给商时序发了一条消息。

YANG：阿勒泰这边雪停了，第一站去禾木吧。

发完简飏没等回复就把手机重新放回了口袋里。

这两天他已经基本摸清楚了商时序的作息，早晚最忙的时候他肯定不会回复，一般自己发一条消息过去，只有在下午四点到六点之间能收到简短的消息。

商时序话依然不多，大多都是“嗯”“好”一类的词汇。

只有一次他问禾木有没有滑野雪的地方，那头似乎在忙着换班来不及打字，给他发了一条语音。

商时序的声音有种处变不惊的从容感，从第一次在火车上请他帮忙放雪具的时候简飏就觉得好听。

这回因为忙碌带了点喘，他手机贴着耳朵，皮肤上划过微妙的电流，然后他听到商时序不留情面地说不行。

依然礼貌温和，却不容质疑。

简飏愣了一下，商时序大都是赞成他的计划，不合理的路线也是委婉提示哪里有问题，很少有这样果断的拒绝。正在疑惑的时候，那边又发来了一段语音。

“禾木的野山坡度大，树多，这个季节积雪厚，滑野雪万一摔在深山老林救援队都找不到，而且会造成雪崩。”

语音条的背景音嘈杂，简飏听到有个年轻女声喊了一句，“时序，给你拿了一瓶酸奶。”

很自然亲昵的语气，简飏觉得应该是他的同事或者朋友。

商时序连工作都能被乘客堵着要联系方式，身边喜欢他的人更别提。简飏心中突然泛起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低落情绪，他有点紧张。

这句亲昵的喊声也让他想到自己给出去的那杯酸奶。

布尔津深夜的酒店大堂，喝醉的他看见商时序突然失落的表情，几乎是下意识伸手过去，把冰凉的酸奶贴在了他的脸上。

后来商时序带他回了家，记忆里那杯酸奶也就此失踪，他不知道商时序喝没喝掉。

简飏没再纠结野雪不野雪，他问商时序，“我给你的那瓶酸奶喝了吗？”

像是怕暴露什么，他补充道，“送我酸奶的女孩说这是布尔津的网红品牌，好喝的话我也想试试。”

商时序隔了半个小时才发过来一句，“还可以。”

简飏那一天的心情都因为这三个字好了起来。

起先韩程问他友情能不能变成爱情，他的回答是不清楚，但在这三个字后他突然决定试一试。

他从来不是个犹豫不决的人。不管当年决定去河北还是干脆利落地斩断对覃楠的感情，都是在短期内果断迅速发生的。

他唯一在乎的只有对方的想法，如果商时序发出拒绝的信号，他也只能尊重。

后来的两天两人还是维持着这种他主动找话，商时序抽空在下午回复的状况。这种社交距离就像是某种奇怪的默契，让简飏对旅程的期待一日日拔高。

铁道局的乘务公寓食堂偶尔会有核桃酸奶。

因为是食堂大叔手工做的所以格外醇厚香甜，大受欢迎，每次去晚一会儿就没了。商时序还在食堂门口回消息的时候阿米娜和姚丽已经小跑进了食堂。

商时序只穿着件黑色西装制服，羽绒大衣被他架在右手臂上。他边发语音边裹着一身寒风走进去时，姚丽就抱着三瓶酸奶朝他招呼了一句。

姚丽和阿米娜今天都要换班，公寓食堂的核桃酸奶阿米娜的儿子喜欢，所以她们早早买了带回家，剩下那瓶是给商时序留的。

商时序虽然已经二十八岁，但在他们这个老牌班组依然是年纪最小的老幺，乘务们基本都知道商时序的家庭情况，总拿他当弟弟看。

“今天7号车有个红头发的外国人。”

姚丽端着餐盘和阿米娜聊天，商时序搭了把手找了个暖气充足的角落坐下。

“外国人有什么稀奇的。”阿米娜见惯不怪，旅游专列上最多的就是外国人。

“当然稀奇啦，本来我没发现的。他过来问我酒吧车在哪儿，今天晚上有没有表演，我正答着呢，旁边几个旅客‘蹭’一下就跑过来了，问他能不能合影。我才反应过来，好家伙，这是个名人啊！”

“谁啊？”阿米娜被挑起了一点兴趣。

“不认识。”姚丽道，“听说是荷兰裔滑雪的，到这边旅游顺便体验下咱们的专列，209房跟他一起来的，全是一米八几的大帅哥！那压迫感...啧啧...好久没看见这场面了。”

阿米娜捅了她一下，开玩笑道，“那你上啊，光压迫有什么用。”

姚丽“嗐”了一声，啧啧道，“高富帅这东西，标准高得很，看看就好，别瞎琢磨。”

说完她还不忘调侃一句商时序，“你看咱老幺，不就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吗。”

商时序笑了下，没反驳姚丽的说法。

她们早就看惯了商时序在火车上被各路人马要联系方式，但她们也明白，这些人对商时序仅仅是欣赏，没有别的想法。

他们从全国各地到大西北边陲旅游，偶遇的帅哥美女是行程中的调剂品，不是未来的计划之一，离了这场雪季也就抛之脑后了。

阿米娜身为本桌唯一一个已婚人士格外语重心长。

“也有道理，别找比自己强很多的。你想想啊......专业滑雪的，国外的，还是名人，要是真成了，你是辞职跟着人去国外，还是他跟着你来新疆，将来小孩教育怎么办？再说这种人有钱有势的，社会地位本来就不对等...万一他变心你又怎么办？”

“哪儿就想这么远了？”姚丽被她爱操心的思维弄得哭笑不得，“说两句话就想到结婚生孩子...也太能想了。姐你别想着给我找对象了，老遭罪。”

阿米娜没理她，严肃地下了定论，“找个本地的，老实可靠的就行。”

商时序听着她们吵吵嚷嚷一直没说话。

他打开了那瓶挂着水珠的核桃酸奶喝了一口，浓郁的坚果味道稍稍驱散了一点疲惫，餐盘边的手机又跳出了一条信息。

是简飏问他给的那杯酸奶好不好喝。

那天晚上他把酸奶和人一起带回了家。第二天一早简飏回将军山，他收拾完行李赶下午的班组，酸奶在他出门前当晚饭喝掉了。

网红店符合大众口味，味道比食堂的要甜很多。

他觉得还可以，但也仅仅是还可以的程度，不值得冒着布尔津的风雪特地去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