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红了地板。
吴宴愣住了,姜沫也虚弱地撑起了上半身,走廊里陆陆续续地传来了脚步声。
先进来的人,姜沫认识,是临水阁的经理,她突然很想笑,她知道三楼包厢菜上齐了,服务员会主动退到电梯口的等待间里,包厢有需要直接按铃就行。
可是包厢里是有监控的,她和那女人被沈钊堂打的时候,这个经理不可能不知道,完全无动于衷。但是沈钊堂被打,他倒是来得快。
“吴宴。”她轻声唤着他,听到她的声音,吴宴回过神来,他快速走到姜沫身边,为了方便把她扶到自己怀里,他直接跪在了地上。
姜沫靠在他怀里,感受到他全身微微的颤抖,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拿起手机,“我先叫救护车,然后报警。”
她扶下了他要打电话的手,望着他微微摇头,她知道他很慌张,但她绝不会让他出事,沈钊堂该死,但绝对不能和吴宴扯上任何关系。
经理蹙着眉看着躺在血泊里的沈钊堂,头痛的要命,这回真是撞了大霉了。
他看向一旁在地上的少年女孩,从监控里,他知道是沈钊堂自己招惹的事,但是他也得罪不起沈家啊,心一狠,拿起手机就准备报警。
可是还没拨出去,女孩的话就让他停下了手。
“我是沈詹远的孙女,可以叫救护车,但绝不能报警。”
……
刺鼻的消毒水味,一片白色。
姜沫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沈詹远,他坐在她病床旁。几年不见,他皱纹多了,头发也花白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沈钊堂那个畜生气的。
见她醒来,沈詹远眼底的担忧清晰可见,他立马站起身来按了医生呼叫键,然后轻声询问她,“感觉怎么样?”
姜沫动了动嘴,口干舌燥,说不出话,她记得她说完不准报警后就昏死过去。
吴宴呢?她左右环视了病房一圈,他不在,她更着急了,用尽了力气道:“他死没。”
沈钊堂要是没死,一切就还有回转余地。
沈詹远站直了身体,眼底担忧褪去,取而代之地是寒冷,“你是想确定自己能不能保住那小子吧。”
“他死没死。”姜沫坚持要知道答案。
“手术后还在昏迷中。”对于自己这个孙女,沈詹远一直感觉愧疚,所以也一直在妥协,但是现在,他好像发现能拿捏她的方法了。
听到结果,姜沫松了一口气。这时医生也进来了,对着她一顿检查才看着沈詹远道:“后续需要再观察一下,虽然手术很成功,但毕竟是内脏出血,对患者身体损伤很大,家属之后营养要跟上。”
“好,多谢医生。”
医生离开后,病房恢复了安静。姜沫沉默了许久,她知道沈詹远在等她开口,她没得选择。
“吴宴呢?”
沈詹远弯腰重新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从事发到现在已经三天,当天他父母就赶来医院道歉了,那小子这几天一直待在病房外的走廊里,至于其他,我暂时压下来了。”
言下之意,能不能一直压下来全看她态度。姜沫望向病房门口处,她知道他现在一定在门口。这两天,她和沈钊堂的事一定给了他巨大的冲击。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开始想,要是吴宴不认识她就好了,这些糟心事就不会找上他。
最终她下定了决心,姜沫望向沈詹远,“保证吴宴不会被这件事有所影响,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冰冷的谈判语气,沈詹远突然觉得无力。他这一辈子,两个儿子,一个将自己流放在国外不愿回来,一个自己没教导好成了这垃圾样。
现在就连他的孙女也对他有着强烈敌意,他垂下眼帘,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落寞,“去国外学习管理吧,辰海我想交到你手上。”
没有命令,只是请求。
姜沫愣住,从未想过沈詹远会想把辰海交到她手上,她双眉紧蹙,“即便沈钊堂废了,小叔他不行吗?”
谈到沈言厉,沈詹远整个人再也绷不住了,他充满了颓败,“那也得找得到他人啊,我知道我身体状态,坚持不了多久,辰海不能交到钊堂手里,他会毁了沈家的。”
“所以你之前想让我回沈家。”
“是。”沈詹远看向姜沫,“但是你不愿意,我也没办法。”
“是因为我身边没有人可以让你来拿捏我吧。”姜沫戳破他的虚伪。
沈詹远笑,“不可否认是这样。”
姜沫再次沉默下来,她觉得她疯了,她竟然可以理解沈詹远。
作为父亲,他得守护儿子,所以无底线地替他搽屁股;作为沈家当家人,他需要守住辰海,即便儿子还昏迷在病床上,他也可以把这件事拿来同她做交易。
狠心又精明。
半晌,她轻声道:“好,我出国。”人总要能屈能伸,当下,不能让吴宴受到伤害。
“但我还有个要求,除了我,国内的人都不可以再联系。”
姜沫瞪大眼睛,怒气上头,“凭什么。”手术伤口被拉扯到,她疼地冒冷汗。
“凭他伤了我儿子。”沈詹远双目阴狠,“总要给他点教训,只是让你不要联系他,这个惩罚对于他来说已经很轻了,总比他进监狱好吧。”
那小子喜欢姜沫,沈詹远也是从毛头小子过来的,自然知道,这个阶段的感情最为纯粹,但也最容易受到伤害。
说白了还是心疼自己儿子,姜沫紧抿着唇,手在白色被子上紧紧握着。
她强逼着自己把怒火忍下去,吴宴别说进监狱,公安局她都不想让他进,而且他爸爸还是外交官,蝴蝶效应,她不是不懂。
“好。”她咬着牙同意。
“记得,从此刻开始。”
……
沈詹远开病房门的时候,吴宴在外听到开门声,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伸长了头想看一眼姜沫。
不过沈詹远全挡了去,见门彻底关上,吴宴眼神一下失去了光,他带着歉意低眉垂眸退到一旁。
沈詹远上下打量着吴宴,他还是两天前的穿着,头发乱糟糟的,胡子也长出来了,眼下淤青很重。
说实话,他挺喜欢这个男孩的,保护他孙女的人不多,就连陆家那小子以前都没做到。
这几天他也是在钊堂和姜沫病房两头跑,他父母也是每天都来几趟,询问情况,以及商讨处理方法。
其实算来算去,追根究底还是他那儿子的错,沈詹远叹了口气,“姜沫她没事了,这件事说到底也是我那儿子的问题,他不配为人父,你伤了他,但也保护了我孙女,既然他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你回去吧。”
吴宴猛地抬起头,他不敢相信就这么算了,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一定是姜沫做了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请求道:“我可以进去看一下姜沫吗?”
沈詹远直接拒绝,“她需要休息,你先回去吧,等她好了后,她会联系你的。”
吴宴失落,低着头,双眼盯着自己鞋尖逐渐模糊,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但是他却又无能为力。
沈詹远再次叹了口气,他从吴宴身旁慢慢向走廊远处,步履蹒跚,不似以前健壮模样。
而吴宴站在姜沫病房门口许久,他很想不顾一切去打开这道门,问一问她还好吗,痛不痛,无论是心里还是身体上。
可手刚放到门把上,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
“爸。”吴宴接起电话。这几天,父母为了他的事到处奔波,吴乘风也是第一次到处找关系。
手机那边沉默片刻,“现在就回家吧,沈家那边说不追究了。”
吴宴红了眼,嘴巴突然说不出了话。
“吴宴,慢慢淡去也好,顶峰相见也罢,在你们没有力量对抗这世界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交给时间,时间是你们唯一操控的空间,很抱歉,爸爸妈妈在这件事上帮不了你什么。”
吴宴手缓缓放下来,他知道沈老爷子的意思,从现在开始,他应该是见不到姜沫了,或者说不能见姜沫。
他不知道姜沫到底和沈老爷子做了什么交易,但他知道,这个交易是为了他,她放弃了自由,放弃了自己。
可笑的是,自己只能接受。
他拿出手机打开和姜沫的聊天记录。
【你不是说想上帝传吗,我们找个时间去看看。】
【好】
这是他们最近的一次聊天,看来这个约定也实现不了了。
【姜沫】
打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吴宴喉结动了动。
姜沫。
我站在你病房门口想了好久,我现在进去缠着你,非要待在你身边,很多事情会被打乱对吧。
如果你被要求不能再联系我,没关系,我会努力站到你随时能看到我的地方,所以你就按着你的想法向前走。
还有一个我俩都心知肚明的秘密,本来打算毕业那天才戳破的,但现在,我不想了。
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至于为什么,是从哪一刻,我也不太清楚,从好奇到在意,就像蒲公英的种子,就那么随风种下了,生根发芽。
我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