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二人走出来,禅因面上还留着淡淡的红晕,沈令姝连忙站起来,眼神一转,当作什么都没看破,只是笑道:“现在放心了?”
禅因心里开心,顿时觉得和沈令姝之间也亲昵了不少,朝她眨了眨眼睛:“你们先聊,”又看向东止:“我在外面等你。”
“小渡......"沈令姝喃喃,有些犹豫地向东止走去:“你还记得小姑吗?”
东止低下头,沉默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沈令姝眼中含泪,却终究没有流下来:“见你如今过得很好,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没想到当年你走失后,意外得了这样的机缘。想再见你一面,竟然也这样艰难,倒是让你取笑了。”
东止抬起头,眼神有些陌生,像是透过她看另一个人,下一秒,却又移开了眼神,似乎不曾认识眼前人:“从前的事我都忘了,你也忘了吧。没有什么事,我就先离开了。”
沈令姝眉间微动,眼里掠过一丝绝望,低声问道:“小渡,你都知道,是吗?”
东止停住脚步,似乎思索片刻,转过身,眼里有了一些情绪:“你既然问我,我也有一些疑虑,我把我的猜测说给你你听听,你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沈令姝咬了咬唇,缓缓抬眼看着他,既然早已预料到,她的小侄子冰雪聪明,虽然年幼,但当年的真相,略微一想,他又怎么会不明白?
“沈家犯了事,只剩你带着我,父亲临死前嘱咐我们去程府,你让我在程府门前等你。你去的太久,我在周围转了一圈,被流寇绑住,就拴在程府对门往右第二间的宅子二楼上。”
沈令姝手掌紧握,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东止,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作声。
东止笑了笑,“我被绑了手脚,捂了嘴巴,眼睁睁从窗外看着,过了好久,你从门口出来了,见我不在。”
沈令姝的泪水潸潸而下,急忙辩解:“小渡,你听我......"
东止眼里尽是冷意:“我本以为,你见我不在,定会立刻让程府立刻派人来寻我,想来找到我也不难。可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在门口站了一会,便扭头回去,再也没有等到你。”
沈令姝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小渡......我......"
东止向她逼近一步,沉沉地盯着她:“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程家怕被沈家罪名连累,更何况我是一个男子。如果没了我作拖累,你从此的路恐怕会好走不少吧。”
死一般的寂静。
沈令姝抬起头,咬了咬牙,整理好思绪:“小渡,你既然都知道了,当年的事,是我的不是。我这些年一直记挂着这件事,我知道不管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但我还是想当面和你说一声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东止敛下眸子,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一声短短的叹息:“当年的事,我还是那句话,你放下吧。说到底,我虽叫你一声小姑,你也不过长我几岁,况且,你本也不必为了我牺牲自己,你不过是选了对自己最好的一条路,你又何必有愧?”
他转过身,又恢复了平日里严肃自持的模样,正向外走,却听她又道:
“小渡,虽然我知道可能太迟了,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二叔为沈家平反了,若你愿意回去,二叔会让你认祖归宗。”
他的步子顿了一顿,冷声道:“不必了。”
东止打开门,只见禅因和程玄青等在门外,二人正调笑着,心里不由有些不舒服。
“怎么样?”禅因立刻凑上前。
“结束了。”他淡淡道。
程玄青闻言,立刻打开门进去。禅因也有些试探地问:“你还好吧?”
“我挺好的,这么多年,我早就释怀了。”见她不断往里张望,又补充道:“你若还有话和她说,我便在外面等你。”
禅因拍了拍他的手,便跟着程玄青走了进去。只见沈令姝跌坐在塌上,脸上还残留着泪痕,见二人进来,立刻擦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笑道:
“你们怎么来了?”
程玄青见状,心里被扎了一刀一般,眉目间都带上了焦急之色:“你这是怎么了?那王八蛋敢欺负你?”
禅因一听,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不过也问道:“你......还好吗?”
沈令姝努力笑了笑,摇了摇头:“没什么的,你们别担心了。我做错了事,他不原谅我也是应该的。”
程玄青一听,立刻怒气冲冲地转身,却走了几步后停下,想了想回过头来:“他不原谅你,是他的事,你就别再惦记这件事了。谁还不会犯点错?你这样天天想着,最后受苦的不也是你吗?”
沈令姝摇了摇头,轻声道:“你不懂,不过多谢你,这一趟辛苦你了,给你添了诸多麻烦。”她另一边拉过禅因的手:“禅因,我还有一些话想和你说,程公子,能否劳烦您先出去?”
程玄青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终究还是把门狠狠关上。
禅因看着她,虽然只认识那么几天,却看她无比亲切,也忍不住开口道:“他刚才那句话话糙理不糙,我看得出来,你对他,也并不简单吧?其实我觉得,你不必把自己藏着,你若是和他坦白,他也会接受。”
沈令姝的眼圈红了红:“禅因,谢谢你理解我,我本就低到尘埃里,若是让他知道,我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我又如何面对他?若是你知道了我犯下的错误,也会觉得现在的我惺惺作态,面目可憎。”
禅因听不太明白,不过却极其认真地说:“若是一个人,始终像一个菩萨一样立在那里,谁敢接近?反倒是做了一些错处,方才像一个凡人似的可亲起来。”
沈令姝笑了笑,拉着禅因的手,认真道:“我要走了,以后怕是也没有机会回来。禅因,你是个好姑娘,你一定会圆满的。”
*
禅因和东止一同回了神阁。明明是一样的路,这次却是两个人一起走,心境大不相同。
和他走在一块,手臂轻轻蹭着他的手臂,故意说些俏皮话,禅因再也看不进这一路的风景,只觉得身边挨着他,整个世界似乎只有他们,两颗心紧紧挨在一块,这样的感觉真好。
一切似乎都是照旧,一切似乎又有点不一样了。
那日东止从房间出来,见程玄青和禅因玩笑,那是程玄青戏说要教禅因读书,心里便有些不自在了。晨起,阳光正正好,他便问禅因:“今日教你读书如何?”
禅因正在一旁逗着小乐,笑嘻嘻地答道:“好啊,读什么呢?”
东止从袖中抽出《牡丹亭》,禅因一看到,脸颊便红了起来,却依旧嘴硬:“这书不是那日你从我这拿走的吗?有什么不同的?”
东止看着她的小表情,心里好笑,面上却不显:“这几日,我已经熟读了这本书。”
禅因暗道不好,却又突然醒悟,自己绝不能输给他,便没脸没皮地捧起脸,眼睛水汪汪地弯起:“哦?是吗?那你想怎么教我呢?”
东止眉心微跳,问道:“你读到哪里了?”
禅因拿过他手里的书,趴在他的书案上,头发随意地散落在一旁,胸前衣服微微敞开,东止眼睛立刻有些奇异地移开,手心微微发烫。
禅因找了一会,指着一行字,满脸无辜地抬头:“我读到这了,这行字怎么读?”
他低下头,鼻尖离她的头发仅仅几寸距离,近得能够闻到她淡淡的发香,他心神紊乱,错开眼,瞥了一眼那行字,脸色微红,再一抬眼,只见她调笑的眼神。
他语气软了下来,却有些不自然:“阿因,要不换一个地方开始吧?”
禅因狡黠地笑了笑,轻轻用手指勾着他的长发,嘟囔道:“不要,你不是说要教我吗?我不会,你读给我听,好不好嘛?”
“你......真的不会吗?”
“对啊,骗你干嘛。”
他只好又低头,看着那行小字,总觉得有些烫眼,咽了咽口水,轻声读道:“生就个书生,恰恰生生抱咱去眠。”
禅因痴痴笑了笑,一双水灵灵地大眼睛抬起来:“这是什么意思呀?”
东止的金眸也看着她,在晨光下熠熠生辉,像是夕阳下湖面的金影,让她无可自拔地沉溺进去。
他的视线停留在她的唇上,睫毛轻颤,呼吸声也急促起来,一点一点地靠近着,直到两片唇离得那样近,他轻声道:“你以后便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复又抬眼看她,眼中流露乞求般的神色,禅因看了心里直打鼓,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只觉得浑身酥麻。
“可以吗?”
他问。
禅因迷失在金色的温柔乡里,只能点点头。
于是,下一秒,两片唇瓣靠了上来,她大脑瞬间失去思考的能力,只剩感官细腻地感受着他的吻。
如同他一样的吻——潮湿而又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