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吹过的岛屿 第7章 何东图书馆 回忆 杨夕何 七

男孩在夜幕的灯光下坐着，很是坦然地刷着手机，好像很轻松的样子。和心里在上下翻涌的杨夕何完全不一样。

鹅蛋清色般白炽灯的建筑氛围光，照着那些铁质的墨绿色花园椅、照着橘黄色的院墙、照着男孩的身影。

微弱的初夏蝉鸣，几只在灯影里飞动的荧虫、蛾子，和坐在平静的环境里让男孩有了一种自若、闲然的美感。

这让杨夕何也安静地望着他，很慢的几秒钟，才注意到男孩在向她招手。

潦草地打过招呼，她干巴巴地坐下。

她想抬开铁椅子，让椅子和男孩坐的位置保持一个很刻意的距离。但椅子很重，杨夕何只能把它拉在砖地上摩擦，发出了很刺耳的声音。

这让她更尴尬了，悻悻地拿出电脑，把电脑屏幕对向男孩，自己也只盯着屏幕，不敢让眼睛有多余的视野。

“你在这里上学吗？”男孩发问。他似乎没有在乎杨夕何很多多余的动作。

“你应该有个学校图书馆账户吧，先登录进去，澳门学校的线上图书馆里一般会有免费的资源包。”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给杨夕何找轻松感，他显得很是自然。

甚至很有分寸，在杨夕何输密码的时候把头扭向了一边。

杨夕何沉了沉心。登录进学校的账户里之后，男孩就把电脑彻底转向了自己，一丝不苟地敲打着什么。

杨夕何就又走了神，回想着他刚刚发问的那有些难以描述的普通话。没有翘舌音，像是没有复杂的音调，所有文字都平平直直的、一板一眼的像是被迫需要发声似的从大脑里通过嘴巴被一点一点寻找出来。

可又很神奇，对杨夕何而言，这种干巴巴的普通话甚至有些古怪的吸引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音调过于平缓的原因，这种普通话倒是比一般的显得更加柔和。

杨夕何想着他的声音，视线从电脑屏幕上逐渐飘离。

在夜幕下的室外花园休憩区里，晚风幽幽冉冉地吹的人困意氤氲。

她就也有些着了困魔，低头对着键盘放空。

突然右眼被什么东西的光亮闪了一下，唤醒了她的倦意。下意识地微微垂下眼皮打量，时男孩的胸前挂着的、在灯光下反射出刺眼银斑的胸牌。

上面写着：实习生，康道生。

她知道了男孩的名字。

“你看，从这里，就可以把你需要的资源包下载了，这些用来简单的绘制数据图和分析数据就够了。”康道生转头看向杨夕何，杨夕何肩膀一颤，立马转向电脑屏幕，听着康道生给她做讲解。

“那我先举个例子。比如这种题，你要绘制折线图的话直接就可以写：ggplot…x轴是什么,y轴是什么,后面跟上图例名称。然后再，geom_line…”

康道生真的在认真地向着杨夕何做着示范，这正经的教学氛围，让她想起来当下的重点是赶紧学会了好去做完作业。

原来他不是肤浅地在夸大自己来搭讪，而他是真的会用这个软件。这么急迫的时刻，马上让杨夕何对他少了一份误解，多了一些摇晃在心里的崇拜。

“那么同理，这些图要制作的时候直接改名称，改需要呈现的内容就可以了。”他把手脱离了键盘，轻轻地把电脑抬到对着杨夕何的方向。

“你自己尝试一下吧，我得先去接个电话。”杨夕何用余光瞟到康道生的手机屏幕其实闪烁了好一阵子了。

他起身拿起手机向夜晚的图书馆后花园走去，走到距离杨夕何听不到他接听电话声音的地方。就像是有意要避免杨夕何听见的那种感觉。

但杨夕何看着他起身后就立马把注意力转移到她自己的课业上。幻想归幻想，她还是知道自己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情的。

而且康道生一起身接电话无疑让她更觉得自在一点，她瞬间回到了刷题的状态里。

杨夕何还是学的很快，有人愿意带着入门，她就能很快接受一些知识。

靠着康道生这一遍的教学，她立马就过了将近五十道剩余的题目，豁然开朗地过题目让她有些激动地忘我：量化作业这次有着落了。

她甚至没注意到康道生已经打完电话回来安静地坐在她旁边的另一张台位上，也不打扰她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突然，自己的手机屏幕上一震急促的闪烁，杨夕何连着收到好几条手机消息，紧接着一通急促地电话打了进来，她慌得立马起身去接听。

有人这么着急的来找她，还是头一回。

屏幕显示着是黎珉欣打来的电话，这让杨夕何放松了一口气。这是她的室友，宿舍里最能让她觉得放松的女生。

“几点了！几点了！”走到楼梯口接上了电话，语音中传来了七嘴八舌的声音。

“九点二十八了！你是打算飞回来吗？我们几个人给你打了十分钟电话没反应。”那是许向粼的大嗓门。

查寝时间。

杨夕何一惊，她自己太专注了就没注意时间。

她把电话从耳朵上移开，看着屏幕上二十一点二十八那四个数字仿佛在摇晃。她嘴巴干干的不得不张开大口呼吸一下。

宿舍有个规矩，如果宿管查寝后二十分钟还没回来会被记录在案。超过两次就会被退宿，现在这个时候，要是被退宿那就真的麻烦了。

虽然规定的是九点半就得回去，但一般十点才会查寝。像约定俗成一样，大家都认定着快到十点回去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宿管今天来的特别早。”感觉黎珉欣是把电话抢了回去，用稍微平静了一些的语气向杨夕何解释道。

“今天不是平常那个宿管姐姐，换人了。”黎珉欣继续说着：“许向粼说，你可能还在图书馆呢。但这个理由不太好解释。谁会在图书馆忘我的学到九点半！”

但杨夕何的确没注意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

“这怎么办？”杨夕何问。

“这我一时半会儿肯定赶不回去…”杨夕何嫣嫣地喃喃自语，“我在山顶上呢，周围好像也没有巴士。”

“我们跟宿管说，让高弦宇去接你了。这么晚你肯定没吃饭啊！”

“啊？”杨夕何更迷茫了，黎珉欣突然在说什么呢。

“我们怕这个新宿管没那么好说话。我们就说你去给我们带饭了哈哈哈，后巷的麦当劳，但是你发现东西太多，一个人拿不完。麦当劳的机器还坏了什么的，耽误了时间。”

显然这个理由更荒谬。

“然后那个宿管说，你们可真够行的，让一个人带四个人东西，就允许高弦宇去接你了。”

然而，可能越是荒谬，越是容易被人接纳吧。

杨夕何眨了眨双眼难以理解地接收着黎珉欣说的内容，镇定了一点。缓缓吐出一句：“大家，想吃麦当劳了？”

“哈哈哈哈哈，是的，但正好去接你呀！这么多个人的事情，她也不敢轻易记分了。”黎珉欣倒是坦然，轻松地笑着。

“还不快点收拾收拾出发！我知道你那个山顶图书馆，现在出发差不多高弦宇买完你正好能到那里跟她汇合，你一会儿把你要吃什么也发到群里，我现在建了一个群。再晚一点，我怕真的到十点，那个宿管就去锁大门了。”李珉欣的催促让杨夕何又紧张了一下。

杨夕何三两步跨向座位，“啪。”地一声没把握力道地就摔上了电脑盖子。这巨大的一声让康道生惊得颈部颤抖了两下，回了头问：“发生什么了吗？”

杨夕何仍旧很慌忙地收拾着帆布袋，她现在顾不及自己的动作，因为被记迟到真的很严重，她要是住到一半被退宿不得把家里气死。

“忘记看时间了，到了我们宿舍关门的时间。”她还是抽空回复着康道生，“今天真的真的太谢谢你了，救了我一命。”

“现在我好赶时间，下次再见面我请客吃饭吧。”杨夕何拎起包做好了冲出图书馆跑下山的准备。

尽管这样显得很是没有礼貌，但对一个以后都不一定在见一面的人来说，似乎也不必在意那么多了。

而退宿，是实打实的。

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啊？过没过脑子居然说下次再见。

“欸你等等！”杨夕何都已经背对着康道生做出了摆臂，开始要疾走的姿势，被康道生叫住后更加心急的回了头。她可不能失去为数不多的两次机会中的一次。

“你等等。我朋友现在在外面。她有车，能载你一程。”康道生也起身了，走了两步，走到了杨夕何前面更加靠近出口的位置。

杨夕何真的感觉自己过了很累的一天，一个下午有太多突然的事情在发生。在自己正慌张，准备快速跑回去都不一定来得及的时候，康道生又突然说可以载她。

这让杨夕何更加的惊讶。

她举起手想要叫住康道生，又慢慢把把五指缩了起来，把手放下了。

“走吧，不是着急吗？”康道生转身看了一眼杨夕何，又直截了当的把话说满了，不给她一点回旋的余地。

康道生在走在她前面，一手接起了电话，对着电话那头语调温和地说着什么。

何东图书馆的院子外面停了一辆亮红色的轿车，杨夕何虽然对车一窍不通，但一些通俗的贵牌子她还是认识的。

一辆玛莎拉蒂的亮红色的跑车。

杨夕何像一个刚来到陌生亲戚家里的小女孩一样，站在车旁等着康道生这个长辈发话。

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上车，这里虽然是她倍感安全的澳门，但这里也是东方赌城。

莫名其妙的奇遇，奢华的车子，这都太巧合了。虽然时间紧迫，但她不得不有危机意识。

“哦对，你去哪儿来着？”康道生扶着车后座的门把，准备帮她开完门再自己上车，很是绅士。

“议事厅前地后的麦当劳。”杨夕何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她还在想着怎么拒绝。

可车门在一声“咯噔。”中被康道生拉开。

里面一个长相可人、发丝竟在微弱的内饰灯光中都显得闪闪发亮的女孩从驾驶位置探出了头。

她好漂亮，那种上个世纪才有的美丽，像是李嘉欣的明媚又多了很多周慧敏的甜美，美的让人发痴。

尽管康道生的朋友是个女孩，这让她霎时感到安心。但他的朋友是个如此姿色的女孩，竟让杨夕何有一丝落寞。

“嗨，你就是他妈妈朋友家的小朋友吧！”漂亮的女孩开口，也用那种音调的普通话努力地跟她打着招呼，显得更加招人喜欢了。“上车吧。正好我俩也在吃晚饭前转转。”

什么？谁家？谁朋友？一起吃饭…

杨夕何意识到康道生对漂亮女孩撒了谎，但她也不想再找麻烦，只得板板地打过招呼。她像个不成熟的腼腆小孩，安静地坐在车后座。

本就是不用过多掺和的事情。

但为了安全考虑，杨夕何还是给高弦宇发了一条讯息：十分钟后我要是没给你打电话，你一定要给我打过来。

杨夕何尽量把动作放的很平静，她实在是太过于紧张和疑惑。她一面打着字，一面感觉康道生和漂亮女孩在车前座用粤语的对话逐渐变成耳鸣。

他们聊得是那么稀疏平常和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