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花町的稀罕珍贵物——二十四小时监控摄像头的红灯,在转角处一闪一闪。那人指间的烟头火星竟也跟着闪,频率还一样,倒像是挑衅整个警视厅。目暮警官如果知道,可能血压,噌,也跟着往上飙。
模糊的镜面里,那女人的站姿,有点略略的刻意,却也掩不住好莱坞影后的hold得住IMAX高清大银幕的优雅从容,与周遭雨幕,融合得可以剪下来,作诺兰悬疑电影的预告片。
灰原脚步顿了一下。
然而,并没有回头。
橱窗中,那身影的唇角,似乎勾起了笑意,又或者,只是这米花雨水造成的错觉罢了。
再往前走,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居酒屋里飘出昆布高汤的香气。暖帘投下的温柔光线里,灰原驻足,定一定神。
路面,略略泛起薄雾,湿漉漉的。
灰原哀蹲下身子,装作系鞋带时,水洼倒映的伞面边缘,看得到半截金发,发梢微卷的弧度,与宫野志保逃离组织那时候,组织里实验室通风口飘落的那缕,略略吻合了。
雪茄烟气息混着小羊皮革手套的触感,就这样,冷冰冰地,突然苏醒在宫野志保的记忆末梢——三年前京都料亭的纸灯笼下,贝尔摩德递来的酒杯边缘也沾着同样色泽,那口红的颜色,诱人得,像是熟透了的蔓越莓。
而这一刻,米花的雨幕,愈发浓了。
灰原哀的防水童装外套下摆吸饱了水汽,沉甸甸垂着水珠,每颗水珠里,都盛着三年前京都的月色,清凌凌的。
这哪里是童装,倒像是裹着少女心的盔甲。
背负的过往,越发沉重,可那伞下影后又或许是来添新债的,偏生要学白娘子借伞传情。只是许仙会还伞,宫野志保亦或是要还命——或者还些甚么更烫手的东西?
可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雨丝密密,斜织成网。灰原数着水洼里渐次晕开的小小涟漪,加快了脚步。
雨声在三丁目的一户建屋檐积蓄成透明的小河流。
这雨,带着凉意,丝丝缕缕地钻进衣领,冰得人心里一激灵。这感觉,竟与三年前在京都,那人在月下,柔柔地投来的目光,有点相似。
“真是……麻烦。”灰原紧了紧衣领,低声叹了一句。
加快了小小的脚步,朝着二丁目的阿笠博士宅邸的方向走去。
那把伞,那个人,还有那些纠缠不清的浪漫过往,纽约夜景,京都月色,都被她抛在了身后。
至少此刻,感觉如此。
无论是不是虚幻的安全感。
在她身后不远处,那把黑色的意大利匠人手作伞下,一双眼睛正注视着她的背影,眼神中,是化不开的空灵情绪。
“好久不见了,小科学家。”那颜值爆表的人轻声呢喃。
雨,又细了点,倒像是来到米花,也学会低眉顺眼收敛了脾气似的。灰原回到阿笠博士家的时候,这么想着。
吐槽,是她无论多么紧张,也丢不掉的默认技能。出厂配置了属于是。
这雨,停得也太凑巧,该不会是那影后算准了时辰,施了什么迷之泼水咒吧?
阿笠宅门廊那盏灯,自然不像米花公家的监控那么怠惰,好好地、认认真真地藏着最新款高级防水监控镜头。此刻这灯,在雨幕里晕成一团毛绒绒的光晕,颜色倒和那人柔柔的金发缠着暖光,有点子相似。
五十米开外,有棵颇为茂盛的树,树影里,忽地,一点猩红明明灭灭。
猎装外套里,兴许藏着甚么高定刻字专供版的意大利工匠手作手枪也未可知。
这边厢,是科学家豪宅的暖光融融;那边厢,是杀手修长指尖的冷焰幽幽。
指尖触到门把,灰原停顿了半秒,金属表面,在这下雨的傍晚,竟然还残留着白昼的余温。
细雨渗入屋檐的裂缝,滴答,滴答,在空罐头改造的花盆里,敲打出了细碎的音节。
空罐头种花甚么的,原本是宫野志保式的生物学家的日常小浪漫。
就好像在实验室里面用量杯当做咖啡杯一样,甚至酒杯。
此刻想来,竟与那影后的月下枪战,暗暗地,有了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一个用废墟种希望,一个用凶器养风月。
灰原哀,黑衣组织的惊弓之鸟,轻轻推开了门,动作轻得像一只小奶猫。
倒也不是为了避开谁的注意,只是变小后养成的习惯,像梅雨时节的青苔,悄无声息地,就这么,成为了日常的一部分。
可怜的雪莉酒,被岁月蒸馏成了七岁躯壳里,一个八十四岁的灵魂。
要说这习惯养成得也太快了,才几个月,就能习以为常?
不愧是米花。
不愧是江户川柯南。
在组织待了十八年,都没学会的各种反侦查术,遇见江户川之后,竟被迫速成了。
日外驰名的江户川牌生存训练营,诚不我欺。
算得上包教包会,毕竟学不会就去领便当。然后经典三选一凶手走流程,简单粗暴。
比黑衣组织抓卧底的效率,高了可不止十倍。百倍。嗯。
毕竟呢,无论是日本还是其他国家的动漫里,主角光环,可是任何时间线上,最强的催化剂。
十**年的光阴,被压缩成了七岁,把宫野志保的警觉,生生地炼成了本能。
只怪变小后这几个月,感觉却像有二十多年那么长。
光阴,倏忽间倒错,恰似某人杯中的雪莉酒,晃出的一圈圈年轮。
二十年前,宫野灰原莲娜的药,二十年后,宫野志保的劫。
玄关那双拖鞋,话说回来,倒还保持着早晨离去时的角度,一点儿没变。
灰原呼呼出一口气,心里默默念叨,这米花町,亦或是真有什么侦探结界笼罩着,平日里,物品亦或是位移半厘米,都能闹出人命案件。一般而言,这凶手,不外乎就是三选一的日常款。
湿漉漉的外套被她挂上衣架,博士新研发的防水布料的帽子兜儿里,蜷缩着半片鸢尾花瓣——今晨出门时,可没遇见过这花。
鸢尾花,花语是“绝望的爱“,这倒是有点意思了。
“哎呀,哀君~”
阿笠博士的声音从厨房飘来,语调一如既往地温厚。只是,今日这声音里,掺杂了疲惫,不似往日那般清朗元气。
灰原暗自叹息,这老顽童,定是又通宵改良柯南的太阳能滑板,今天又该不会把实验器材当厨具使了吧?须知科学家的厨房,锅碗瓢盆皆是凶器。只是这蒸汽朋克风格的料理,终究是难登大雅之堂。
吐槽功力依旧在线的灰原酱。
“今天放学这么早啊。”
阿笠博士这话说的,倒像灰原哀小朋友每天都逃学似的。当然,逃不逃学,不妨碍她考一百分甚么的。
博士这话,又像是在说“今日来冷宫探视,倒是殷勤得很呐”。不过灰原若真逃学,那必定是去远方甚么大学的图书馆钻研APTX-4869解药配方去了,岂是寻常调皮的一年级学生逃学可比?
灰原不是那会脸红的闺阁小姐,亦或是连“早退是为了研制起死回生药”这等话都懒得编。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面包烤到微焦的香气,面包皮,定然是完美地脆了,这味道,倒也略微驱散了灰原一路上带进来的雨的冷意。
隔壁那个男人,冲矢昴,前些天巴巴送来的和菓子礼盒,被随意丢在矮柜的阴影里。
金箔包装纸,倒也是,映着从雨户缝隙里挤进来的光,闪得人眼晕。
这FBI的王牌,赤井秀一的糖衣炮弹,也不知他可曾算到,今夜会有神秘女子aka老熟人踏月而来?
殊不知月黑风高夜,正是影后私会时。银色子弹亦或是要在监控画面里见证百合花开,手里的波本威士忌都要惊成柠檬茶。
茶几上,一本摊开的《生物百科全书》,书页被翻得有些卷了,边角都起了毛刺,想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然而,这般温馨的日常,却没能让灰原那根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
科学家第六感正在报警:三米内出现美艳女明星,五十米外停着哈雷摩托,三百米高空有直升机盘旋。(大误)
在米花,所谓温馨日常,不过是暴风雨前的马提尼时间。
特别是柯南周围的人。
雪莉酒,又岂能久存于这温室之中?
黑衣组织的冷香,早已渗入她的骨髓,这般岁月静好,隐隐染上的不安,倒像极了贝尔摩德唇边那抹冷笑,让人蓦地打了个寒噤。
温室里的雪莉酒终究要遇见窖藏的苦艾酒,当冷香遇上烈焰,亦或是要酿出醉倒整个黑暗组织的绝世鸡尾酒。
“对了,哀君,工藤君方才来过一趟,说是案情若有进展,即刻联络咱们。要不要喝点茶?”
博士的声音在厨房瓦斯炉旁响起,比那水蒸气冒出的轻响,还要热切了几分。
水蒸气里都蒸着老父亲的焦虑,这宅邸若没有命案佐茶,便不是米花日常了。
或许,他是想给这个过分安静的、住着两个理工科学家的宅邸添些热闹吧。
只是,柯南那小子一来,准没好事。
工藤氏定律:存在即命案。去便利店买果汁,都能触发三选一杀人事件。
米花町房产中介最新广告词:“命案率同比持平,较APTX致死率低0.3%,宜居指数五星。”
这米花町的死亡率,倒比那APTX-4869的致死率还要稳定两分,真是咄咄怪事。
琴酒若知此事,可能会摔棍高歌:原来不用药,东京人也自带赴死属性。
博士呢,偶尔则像那茶馆里说书人,等看客聚齐,便要开演命案话本。
“嗯。”
灰原低声应了,语气倒还算平静,只是这声“嗯“里,到好似藏了七十二种心思?
毕竟,宫野志保词典里,“嗯”字释义多达四十二种,今日当是“知晓但心思在某人金发上所以不想理”第三十三款。
看似平静如水的表面下,不知翻涌着多少宫野志保往日记忆的暗流。
而灰原哀的小大人的心,又何时真正平静过?
这故作镇定的模样,想当年组织刑堂前,她也是这般抿着唇,倒叫琴酒那厮多看了两眼。
只是琴酒看的是杀意,贝尔摩德看的是锁骨,高下立判。
灰原的目光并未朝厨房的方向投去,而是落在了玄关处。
侦探雷达启动。
灰原氏独门秘技,这雷达,莫不是专为某人校准?
若说江户川的雷达是广域搜索,灰原的便是精准制导——专锁某位千面影后的生命体征。
侦探雷达的信号,倏忽间强烈起来,这感觉,就像是手机系统升级后,新旧软件之间那点儿小小的、没办法说清楚的不兼容和用起来的不适违和感。
最新手机系统提示:您的“危险情人1.0”版本与“心动预警2.0”补丁产生冲突,是否强制关机重启?
“话说回来,下午的时候,这雨下得也太大了些,跟天漏了似的,哗啦一下。”博士又插了一句,手里端着一个绘有山水纹路的盖碗茶杯,热气氤氲。
“嗯,还好你做了防水外套给我。”
灰原对收留了自己,并且有很多理工科同僚的共同话题的博士,总是温柔的。
除了,在他批量生产冷笑话时候的那些吐槽。
回答了博士,她的视线,却还是胶着在玄关处,微微侧过小小的脑袋,耳畔的发丝滑落下来,遮住了小半边脸颊。
可能是她的幻觉吧,此时门外好像有高跟鞋声由远及近,七厘米跟高,步速每秒0.8米,混合香奈儿五号与硝烟气息——贝尔摩德,还要在监控死角站到几时?
灰原叹了口气,看了看博士和屋子里的日常温暖模样,心中决定还是不要吓自己,也许门外不过是元太捧着鳗鱼饭。罢了。
只要这元太,不是乌丸元太,即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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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