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心有不甘。
在那阴森可怖的地狱之中,她历经数年的叩头苦求,方才使得阎王金口松动,应允她重来一次。此次机遇,她决然不能再度错失。
沈黎竭尽全力地试图让自己保持镇定,她的双眼因极度的恐惧和强烈的求生渴望而瞪得浑圆,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额头滚落。
她使尽了全身每一丝力气,将颤抖的手高高举过头顶,费力地抓住了脖子上方那根仿若决定生死的绳索。
她紧紧抓着绳索,指甲几乎嵌入其中,一点一点地奋力向上攀爬。
这一细微的举动,让沈黎那因缺氧而几近昏厥的大脑,终于又赢得了片刻的喘息时机。
沈黎丝毫不敢就此懈怠,她深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
此刻,她把这视作最后的生存曙光,将身体里潜藏的所有力量都激发了出来。
她咬着牙,凭借着那股炽烈的求生欲,双手紧紧拽着绳索,双脚不停寻找着支撑点,终于爬上了房梁上面。
值得庆幸的是,这只是一间低矮的小瓦房,房梁亦不算高。
若非如此,沈黎或许真就会命丧于此。将绳索解开后,沈黎犹如一滩软烂的泥般跳在了房里的茅草堆上。
此时的沈黎,脖颈处有一道令人触目惊心的深深勒痕,那勒痕红肿至极,每一丝细微的空气拂过,都带来如针扎般的刺痛。
沈黎眼下甚至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想必是上吊时绳子那无情的拉扯,致使她的声带遭受了严重的损伤。
她的双手亦绵软乏力,仿佛丧失了所有的力量,就连推开房门这般简单的动作,都使不出丝毫力气。
沈黎着实无能为力,只好无奈地卧于茅草堆上,试图休憩片刻以恢复些许体力。
就在这时,毫无预兆地,她的手上突然凭空出现了一张纸。
这张纸乍现之际,还散发着一种神秘的微光,令人称奇。纸上醒目地写着三个大字——“生死簿”。
沈黎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茫然无措,还未等她稍稍弄明白眼前的状况,那纸上竟然又添了一行字:
周国,云州,屯家村,十四周岁,王招娣死,死因他杀。
【他杀?是谁要害她?】沈黎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疑问,心中的震惊如涟漪般不断扩散开来。
然而,还未等沈黎从这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这行字浮现后又被一道醒目的竖线干脆利落地划掉。
紧接着,另起一行红色的小字在竖线下面添加道:复活。
“死丫头,又偷懒不做家务,看我这次如何教训你!”
门外陡然响起一道仿若洪钟般粗壮的男声,那声音裹挟着愤怒与不满,似乎能将周遭的空气震得瑟瑟发抖。
沈黎听到这动静,暗自揣测此人恐怕来意不善。
在这危急时刻,她根本无暇思考王招娣的死因,只得匆忙站起来手忙脚乱地将生死簿匆匆揣进自己的肚兜里以求稳妥。
就在这时,沈黎面前的门被狠狠一脚踹开,“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屋内尘土漫天飞扬。
一个身着脏兮兮、还散发着恶臭腐烂味道棉絮的男人怒气冲冲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这个男人身材魁梧,足足比沈黎高出一个头还多。
尚未等开口言语,他便怒不可遏地一个巴掌朝着沈黎的脸扇了过去:
“死丫头,又让我抓着你偷懒,衣服不洗饭不做,你老子我还等着吃饭呢,你以为你是什么大小姐要睡到日上三竿吗?嗯,说话,哑巴了吗?”
沈黎根本来不及躲避,那凌厉的巴掌猛地扇来,她只觉脑袋一阵嗡嗡鸣响,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踉跄着险些摔倒在地,连站都难以站稳了。
然而,眼前这个穷凶极恶的男人丝毫没有罢手的念头。
他面容狰狞,双眼瞪得仿若铜铃一般,只见他再度高高扬起那宽大且布满老茧的手掌,手臂上的青筋暴突,仿佛下一秒便要使出更猛的力道,将所有的怒火尽数倾泻在沈黎身上。
眼看另一个巴掌即将落下,沈黎眼疾手快,一个低头瞬间躲了过去。
然而,她又惧怕激怒此人,于是在躲过去的那一刹那,佯装身体不适,绵软无力地倒在地上,顺势将有勒痕的脖子展露了出来。
这伤口着实骇人至极,那痕迹在她的皮肤上显得尤为醒目,其颜色比周围健康的肌肤深了许多,呈现出一种诡谲且不自然的紫红色。
这痕迹的边缘并不规整,而是顺着皮肤的纹理蜿蜒曲折,仿佛是痛苦与挣扎留下的深刻烙印。
在从窗户透进来的光线映照下,这痕迹显得愈发显著,触目惊心,令人不忍直视。
面前这个正要施暴的男人果然止住了手上的动作。
在他那张狰狞且令人憎恶的脸上,先是极为清晰地呈现出了一丝惊讶。
这惊讶的神情仿佛是平静湖面上陡然泛起的涟漪,打破了他原本凶神恶煞的表情。
然而,惊讶过后,他的神色又变得有些怪异,那扭曲的面容仿佛在竭力掩饰着什么,紧接着便是难以抑制的愤怒。
男人一言未发,猛地转身朝门外阔步走去,同时扯着嗓子怒喊道:“儿他娘,你给我滚出来!”
沈黎心有余悸,趴在门缝处,谨小慎微地侧身偷看外面的动静。
只见一个怀有身孕、大着肚子的中年妇女从厨房里面一路疾跑出来。
她的脚步略显忙乱,跑到男人面前时,还特意将那高高隆起的大肚子刻意展露出来,似乎在以此作为某种倚仗,说道:
“儿他爹,又发生何事了?我在给咱们儿子做饭呢。”
男人并未急于回答她,而是一脸阴翳,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到隔壁的小屋里面。
进入小屋后,他刻意压低声音,向女人低声询问道:“你把咱们要把她卖给京城妓院的事情跟她说了吗?”
沈黎深知绝不可坐以待毙,她当机立断,趁着那对男女在屋内交谈,悄悄溜出房门。
外面正纷纷扬扬飘着雪,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冰冷的雪花肆意飘飞。
沈黎刚一踏出房门,就被这刺骨的寒冷冻得直颤抖,上下牙齿不由自主地打起架来。
她这时候才惊觉自己穿得竟是如此单薄,仅有一件薄薄的棉絮,那棉絮看上去破旧不堪,像是用别人不要的边角料棉花胡乱拼凑而成的,根本无法抵御这严寒的侵袭。
沈黎此时无暇想太多,她满心都被恐惧和求生的**占据。
她快步依偎在小屋的窗口处,尽可能地将身体隐匿在阴影之中,然后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没呢,给这死丫头说她估计又要上蹿下跳地闹了,被街坊邻居知晓咱们卖女儿。估计又要被那些泼妇戳脊梁骨骂了。”女人的声音透着几分胆怯与无奈。
“那这死丫头为何自杀?”男人的语气中不单充满了不解与愤怒,仿佛沈黎的自杀行为是对其权威的一种挑衅。
女人没回答贪婪地补充道:“死丫头白养十四年了,差点让到手的钱飞了,今年粮食收成不佳,五千文能买五石米了。”
随后,男人像是想到了什么重要之事,再度说道:
“没说就好,这死丫头估计又在闹脾气,反正又没死,你让三丫和四丫把这死丫头看紧点,今天晚上刘独眼就要过来收人……”
后面的话沈黎已无心再听下去了,她悄然离开小屋窗口,轻手轻脚地蹲在厨房的柴火旁。
一边烤火,试图驱散身上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一边添柴烧水。
她心里明白,自己不能再挨打了,必须要吃饭喝水,保存体力,因为她得在今天晚上之前恢复好精力。
既然王招娣将身体借给自己了,那王招娣的仇,不管怎样她也要帮忙报。
沈黎坐在柴火旁,细细地筹谋着现在已知的消息。听隔壁那俩人的对话,这王招娣恐怕并非他们两个所杀。
那究竟是谁要杀一个没钱没势的穷苦姑娘呢?这个问题在她脑海中不断萦绕,却始终寻不到答案。
沈黎此时平复下心绪,仔细端详眼前这副身躯。明明王招娣与自己原身年岁相仿,但身量明显更为矮小,仿若从未获取过充足的滋养与关爱。
小小的手上满是冻疮,那红肿的疮口看上去令人胆战心惊。
沈黎每弯曲一下手指,都要历经一番难以忍耐的瘙痒疼痛,那种感觉犹如有无数只小虫在啃啮着她的肌肤。
这身体的手臂布满了遭打的痕迹,本就没什么肉的手臂上,尽是新新旧旧的伤痕,纵横交错,恰似一幅残酷的图景。
看得沈黎眼眶一热,她缓缓将手臂上的衣袖卷上去,手臂内侧忽然显现出一个让沈黎觉得颇为眼熟的刺青。
梅花刺青!
在王招娣手臂内侧的肌肤上,静静地卧着一朵梅花,它没有枝干的依托,花瓣的颜色不再是明艳的红,而是深沉的暗红,花蕊部分也不再是鲜亮的金黄,而是被渲染成了一种黯淡的琥珀色。
细数花瓣恰好是六朵,比常规的梅花花瓣还多出一瓣。
她绝对未曾看错,这梅花刺青正是前世沈黎一直碰到的那个神秘组织的图腾,在被夺舍前的蜀都家中、在堂姐死后翻出的遗物中、还有在母亲离世前一直摩挲的信物中。
这图腾沈黎永生永世都难以忘却,已然被刻入她的脑海之中了。沈黎有种预感,王招娣的死恐怕与这梅花刺青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