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延二十一年,安分许久的楚国忽然大军压境。
凉国紧急拉响备战信号,大批战略物资迅速从各地运往边境。
心惊胆战了一个月,没想到楚国忽然撤兵了。
几日后,户部侍郎向皇帝递交折子,说发现前段时间运送军备物资和军饷账目不对,结合证据看,总理这一切的宰相有重大的贪污嫌疑。
宰相何域,那是曾经辅佐陛下登上皇位的功臣。
而何家更是辅佐三代帝王的百年世家,品行高洁。
当时,没有人相信这件事情是真的。
可经过大理寺五日的调查,最终的结果竟然是。
铁证如山。
皇帝震怒。
前脚大理寺卿面圣完出宫,后脚首领太监就带着圣旨从皇宫出来,直奔何府。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宰相何域,以权谋私,贪污受贿,罪不容诛,朕念在昔日情分网开一面,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着何域降为坞偌城县令,其何家人随何域前往坞偌城,五日后启程,非召不得出,另何修多年在外领兵有功,于此事算功过相抵,朕不追求其责任,还望日后能继续为国效力。钦此——”
太监锐高昂的声音响彻何府,宣告着风光无限的何家,自此跌入深渊。
何府内,宣旨的太监刚走,下人们就纷纷手忙脚乱地抢夺着府中值钱的珠宝首饰,和自己的衣物一起抱在怀里,慌乱逃离府内。
何秋纪看着周围的一切,模样,声音。
刚刚洪亮尖锐的圣旨仿佛如雷贯耳,一下子震聋了她的感官,思绪默默许久,她终于开始接收天翻地覆的现实。
心中不甘的烈火愤怒地燃烧。
她何家世代为国尽忠,怎么能能落得这个下场?!
何秋纪站在原地思考片刻,立刻快步走进前院的正厅中。
此刻的大厅中,众人沉静着,气氛低沉。
“我有办法为何家翻案。”
寂静的大厅中,何秋纪的这句话仿佛一剂重磅炸弹,猛的炸开了锅。
“阿姐你说真的?”何皓年忙问。
何秋纪声音平淡却坚定:“自然是真的。”
“我嫁人,留下。”
“你说什么?”母亲猛地站起来。
何秋纪说:“圣旨上面只说何家人要跟着父亲去坞偌城,若是我五天之内出嫁,就不再算是何家人。”
“如今在外人看来这案子铁证如山,若是我们真的都走了,那就再没人会提起何家,案子一辈子都翻不了。”
说完,她又补充道:“要想翻案,这是唯一的办法。”
“不行,我不同意。”母亲一口回绝,“婚嫁是大事,如此草率成何体统?”
何域听完低头思考着什么,随后叹口气,缓缓道:“闺女说的没错,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
母亲蹙眉欲言又止:“可……”
“母亲……”何秋纪连忙上前拉住母亲的手,轻轻摇晃,声音祈求又带着劝说的味道:“我愿意这么做。”
母亲瞧见何秋纪这个样子,心里如绞杀般难受。
房间变得寂静,静到仿佛只有心跳声。
她看着母亲纠结心疼的神色,心里也泛起难过。
许久后,母亲红着眼叹气道:“罢了,你这孩子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既如此,便依你。”
说完,母亲问:“我问你,你可想好了夫婿?”
何秋纪摇摇头,说:“还未想好。”
母亲思考了会,低声叹气一般说:“眼下家里的情况,你嫁不了大户人家,母亲也不愿意让你为人妾室,这样一来,你就只能嫁给那些家里比较穷苦的人了。”
她心疼地拉住何秋纪的手,看着她说:“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许霍这一个人选了。”
“许霍?”
听见名字的瞬间,她觉得十分耳熟,片刻后才恍然记起。
“是小时候同我一块玩的那个许霍?”
母亲点点头:“正是他。”
“据我所知,许霍在一年前被调到京城,现在在都察院任职,许家门第不高,你们又有自小的情谊在,他如今是你最好的人选。”
“等会让你父亲上个折子,以多年苦劳的情谊上和皇帝求情,让你嫁给许霍,陛下仁厚,想必会允许,这样也不怕许霍不愿娶你。”
“只是这样,倒是委屈了他。”
何秋纪低头没说话。
从前,她最讨厌看上她宰相嫡女的身份,为了利益而上门求亲的人。
没想到如今事态变迁,她却变成了那个用亲事谋取利益的小人。
皇宫。
秋天的下午,风是如此的自由清凉,刮下摇摇欲坠的落叶,吹起油然而生的瑟瑟凉意,合成一股浑然天成的舒适感。
太监来的时候,薛敛月正享受着惬意的时光,自己与自己下棋对弈。
“奴才见过殿下。”
听到声音,薛敛月瞧见是父皇身边的小太监,心里顿时猜到三分:“父皇有事?”
“殿下圣明。”
太监接着说:“方才,何大人写了一封折子进宫,让陛下准许其嫡女嫁人留在京城。朝中和何家的事情奴才不了解,也不敢多嘴。总之,陛下让您代替新郎,娶了何家嫡女。”
许霍正要落子的手顿住:“娶了人家?”
“婚嫁大事,怎么如此荒唐。”
“奴才不知陛下何意,奴才只是传旨。”
许霍拈了拈棋子,问:“你刚刚说,我要娶的人是谁?”
太监重复一遍:“何家嫡女,何秋纪。”
“怎么是她……”许霍小声嘀咕。
太监没听见,他将一卷书简递放在棋盘上,说:“这是何家小姐和她未婚夫婿的消息,两人小时候见过,还望殿下记清楚细节。大婚之前,陛下会安排真正的许霍会离开京城,到时请殿下伪装成许霍,与其成婚。”
薛敛月面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低声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奴才告退。”
-
两日后,京城中出了一件喜事。
昔日万万人之上的宰相嫡女,在家族跌下高台后,嫁给了一个都察院名不见经传的小言官。
何秋纪拜别家人后,在下人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狭小的马车内,她忍了许久的眼泪平静地从眼眶中涌出,贴着脸颊下落。
她忍受与家人分别的苦楚,又拿婚嫁做了赌注。
费了这么大代价,她一定要为何家翻案。
没一会,马车晃晃悠悠地开始行使。
算起来,她和许霍都十二年未曾见过了,也不知道许霍如今是什么样子。
他应该会生气的吧。
气她私自用婚姻做手段捆住了他,结婚之前也从未同他商量。
若她是许霍,定是厌极了自己。
毕竟没人愿意娶一个罪臣之女。
过了很久马车才停下来。
她起身搀着翠竹和符绿的手走来。
挂着许府牌匾大门下,一人正站在许府门口等着她。
距离有些远,再加上红盖头隐约的遮挡,何秋纪不太能看许霍的模样和面容。
只能瞧见他身姿挺拔,神态俊朗,神情淡漠,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喜服穿在他身上有股说不上来的气质。
她抬脚走向他。
两人分别握着红线的一头,一起跨过火盆,走进府中。
随后来到厅堂,行礼,拜天地。
走完所有流程后,她就跟着奴婢走到了一间大红色的房间中。
在床上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外面天都昏暗,才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
脚步声来到面前停下。
何秋纪透过红纱帐看向他:“好久不见了,许霍。”
她看见许霍抬手,缓缓伸向她,掀开了盖头。
遮住她视线大半天的红色终于消失,在烛火明亮的房间,她此刻才完全看清楚许霍的模样。
一双凤丹眼直勾勾地看着她,鼻梁高挺点缀在脸上显得他高冷又淡漠,有些不整齐的发丝在脸庞却恰到好处的得宜。
总而言之,就是好看到无法具体形容的帅气,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
但那双眼睛里藏着一些细微的心绪,盯得她心里有些发毛。
“确实好久不见了,何大小姐。”
直言又有些暗讽的语气落在她耳朵里充满了责怪和讨厌的意思。
何秋纪垂眸,低声说:“对不起。”
“这件事也没考虑过你的感受,但我是不得已的,我也知道你怪我,所以我向你道歉,你肯定不会原谅我,这件事情不是一个道歉能——”
“喝交杯酒了。”
许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桌边,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冷冷地打断她啰里八嗦的话。
“啊?”
许霍将酒壶里的水分别倒进两个小杯子里。
何秋纪反应过来后起身走过去。
许霍将杯子递给她。
何秋纪接过。
两人举杯,抬手交叠。
冰凉的酒水从喉咙顺到胃中,有些辛辣。
喝完后,何秋纪放开许霍,正当她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
许霍却说:“天色不早了,早些睡吧。”
于是,她到嘴边的话只能咽回去:“好。”
她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决定拆下头上沉重的发饰,褪去厚重繁琐的外袍,然后快速掀开被子躺在了里侧,背过身子。
何秋纪听见背后响起窸窣的声音。
声音响了没一会,她感觉到身旁的被子被拉扯了下,忽然间,大婚专用的凤凰花烛被吹灭,房间漆黑一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的呼吸声变平稳,何秋纪终于松了口气,把身体转过来。
黑夜中,她扭头看向身侧躺着的人。
像被画笔勾勒出来的脸廓,光滑又好看的不真实。
他和小时候一点都不一样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听许霍这冷漠疏离的语气,完完全全就是把讨厌,责怪,怨恨写在了脸上。
甚至连话都不愿意跟她多说。
这样看来,他们小时候的一点儿情谊估计早就烟消云散了。
罢了,等翻了案子,证明何家清白后再与他解释吧,相信他能理解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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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