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内,周樵刚准备入睡,忽然瞥见窗边放着一朵白纸折叠的百合花,面上涌现一阵喜色。
她急忙下床拿起百合花,推开窗户望向外面的花园,环视四周,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周樵想要不管不顾地冲出去喊出那个名字,想要抱住对方诉说这么多年的思念,但一想到当年的承诺,她便退缩了。
“一别即永别,纵使再见也不识。”
深吸一口气,周樵将手中的百合花撕得粉碎,随后躺在床上默默流泪。
还没等她平复情绪,病房门便被踹开,一身穿正装,满脸煞气的孔启航在保镖的簇拥下走进病房。
孔启航寻了一处椅子坐下,正对着病床。
“周小姐,你为什么要放过杀我儿子的凶手?”
男人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些许凶狠,双眼通红。
“那个小姑娘不是凶手,杀人分尸她一个人根本完成不了。”
周樵起身倚在靠背上,面带忧愁。
她深知眼前这个男人不好忽悠,所以只能尽量摆事实讲证据证明许美娜的清白。
“她有帮凶。”
男人身边的保镖从包里拿出一份资料递给周樵,孔先生继续道:“这是案发那天有人无意间拍到的,救走许美娜的人不是张卓。”
文件夹里有几张照片,看着像是有人站在山丘上往下自拍的角度,山坡海拔很低,距离路面不过七八米,正好拍到有个男人骑着摩托车路过,许美娜就坐在后面,男人身材健硕,带着头盔看不清相貌。
“凶手很聪明,他一直都在观察我儿子,对我儿子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
孔启航顿了顿,接着道:“在北岛能对阿岳的一举一动如此熟悉的人只有你啊周律师,你说我该不该怀疑你呢?”
闻言,周樵急忙摇头。
“我虽然收了你的钱监视孔岳,但我从未将孔岳的行踪泄露给任何人。警察也说了,别墅的监控是孔岳自己关闭的,保镖也是他亲自呵退的,我从未干涉过他任何行为。”
啪的一声响起,孔先生走到周樵面前狠狠给了她一耳光。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秘密,你以为舍弃掉以前的生活就可以改变你卑劣的过去吗?你是个杀人犯,这辈子都不可能清清白白。周樵,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十天以后,我必须要看到许安娜,生死不论。”
男人凑近周樵的耳边,轻声道:“否则我就将刘明月的尸体送到警察局,让我猜猜看她的身上有没有你的DNA痕迹呢?”
几人离开后,病房恢复了之前的宁静,周樵失神地望向垃圾桶里的碎屑,脑海中浮现出当年的场景。
王念握着武器回到房间,摸黑找到电表箱,将跳闸的闸刀扳下,房间瞬间被照亮。
“你们没事……”
她本想问几人有没有受伤,没成想一转身却看到刘明月正躺在血泊之中,已然没了气息。
旁边站着的二人也吓傻了,白雪急忙想要拨打120,却被周樵拦住。
“她已经死了,报警的话我们都要进去。”
闻言,白雪停止动作,面色惨白。
“我没有杀她!”
周樵看了一眼桌角上未干的血迹,心里有了七八分猜测。
刚刚黑灯瞎火争执之间他们互相推搡一阵,随后刘明月便没了声音。
冷静下来后,三人决定将刘明月装在化肥袋里运到后山掩埋,随后让与刘明月有三分相似的周樵以刘明月的身份登上南下的火车,然后中途下车,返回北岛。
就这样,所有人都以为刘明月不堪父亲的责骂离家出走。
再加上后来孔启帆死亡,他做的那些腌臜事被曝光,刘明月的出走有了更加充足的理由。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十年,为什么孔家的人总是阴魂不散呢?
周樵愤怒地将手边的杯子扔到墙上,玻璃杯应声而碎。
“你们都死了,为什么还要缠着我,让我日日不得安生?”
发泄完情绪后,周樵蹲在地上低声哭泣,一边收拾地面上的碎玻璃,一边擦拭眼泪。
她以为,只要离开北岛,离开这个承载了所有痛苦与快乐的地方,她便能获得新生。
可过往就像是缠树的寄居藤蔓,如影随形地缠在她的胸口,扎根在她的心房。
出院后周樵主动找上唐川,将对方堵在警察局门口。
“唐队长,我想与您合作。”
唐川看了她一眼,绕开她过马路准备去对面饭馆吃饭。
见唐川不搭理自己,周樵并不气馁,追上去侃侃而谈。
“唐队长,我知道你对我很不满,但我有我的苦衷。”
唐川坐在外面的桌子上点菜,倒了杯热水。
“你有什么苦衷?你放走了许安娜,间接害死张卓。要是你早点说实话,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遭受指责后周樵的神色陡然失落,咽了一口唾沫。
“对不起,我当时没预料到会发生这么多事情。我当时只是怕许家姐妹被当做怀疑对象,她们已经够惨了,我不想她们再受到伤害。”
拆开筷子,唐川夹了一口菜慢慢嚼。
“现在倒是良心发现了,当时你为什么替孔岳辩无罪呢?”
沉默半晌过后,周樵开口,语气略带酸涩。
“孔家在海城势力很大,你觉得我一个小律师能与之抗衡吗?我的职业告诉我要完成好每一份委托,我的良心告诉我许家姐妹很可怜,需要帮助。”
闻言,唐川并没有发表意见,而是继续吃饭。
周樵也没有再说什么,默默买单准备离开。
当她转身离开那一刻,唐川漫不经心地叫住她。
“你倒是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吃完饭,唐川习惯性地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准备点燃,似乎意识到什么,不紧不慢地将烟塞回去。
“说吧,你掌握了什么线索?”
周樵放下杯子,缓缓道:“其实那天孔岳给我打第二通电话时我听到了许安娜求饶的声音,这是那天的通话录音,背景音里好像有撬锁的声音。”
女人将U盘放在桌上推了过去,有些无力。
“我希望警方能够在孔家之前找到许安娜,找到案件的真相,孔先生现在十分愤怒,我不敢保证许安娜如果落在他手中会发生什么事情。”
拿起U盘看了一眼,唐川嗤笑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律师,因为你们满嘴谎言,但基于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所以线索我收下了。”
见没有下文,周樵有些着急。
“我说,我们合作。”
唐川摇头,“抓捕嫌疑人,寻找案件真相是警察的职责,周律师还是管好自己吧!”
见状,周樵深吸一口气亮出杀手锏。
“我知晓728案的线索。”
此话一出,唐川夹菜的动作一滞,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你说什么?”
思索许久后,周樵缓缓道:“孔启帆当年奸污的几个女孩中有三个是我的朋友,分别是白雪,王念和刘明月。”
“然后呢?”
窗外车水马龙,灯红酒绿,餐厅内的二人相顾无言。
周樵笑了笑,双肘撑在桌上,双手交叉相握。
“我说了,我们合作共赢。”
砰的一声,唐川的拳头狠狠砸向桌面,表情十分愤怒。
“周樵,你不要太过分了!”
“唐队长,我提供728案的线索,你提供孔岳案的线索,这很公平。”
周樵从包里拿出纱布,语气很轻。
“你的手流血了,需要包扎。佛经有孕,世有五眼:肉眼、天眼、法眼、慧眼、佛眼。凡人乃肉身之眼,久在红尘,见近不见远,见前不见后,见明不见暗。唐队长,人要用心感受事物,只用耳朵听,便会偏听偏信。”
看着眼前笑盈盈的女人,唐川罕见的沉默了,他审视着这个具有许多面具的女人,一时间搞不清这女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明明不久前,他们还是对手,站在善恶两面,相悖相对。
他任由女人为自己包扎伤口,目不转睛地看着女人。
凭心而论,女人的长相并不算大美女,但身上有种莫名奇妙的魅力,能令人信服。
就像现在这般,原本极其厌恶她的自己,居然动摇了。
“唐队长,我是不是很好看?”
闻言,唐川嗤笑一声,收回手。
“美则美矣,毫无灵魂。有事我会给你发信息,你什么时候能告诉我关于728案的线索?”
周樵夹了一筷子牛肉,慢慢咀嚼。
“不着急,像咱们这种地位不对等的合作,自然是唐队长先表示一下诚意让我信服。”
闻言,唐川只能攥紧拳头继续吃饭。
饭后,周樵跟着唐川走出饭馆,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摊贩叫卖声不断。
“唐队长是北岛人吗?”
“不是,燕京人。”
周樵颇为吃惊,有些想不通他怎么就在北岛这里扎根了。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唐川嗤笑一声。
“为人民服务!”
坐在出租车上,看着顺着车窗流淌的雨滴,整个世界似乎在此刻安静下来。
北岛多雨季,潮夏多暴雨,这句话到如今依旧适用。
回到酒店时,周樵见到了此生最不想见到之人。
一身穿灰色大衣,头戴黑色渔夫帽,脸上戴着口罩的女人看到她的瞬间立马扬起手。
她将女人一把拉到一侧的胡同里,时不时向外张望,生怕被别人看到。
“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能不能再借给我一些钱?我有急用。”
女人低着头,不敢与周樵对视。
见她这般怯懦的模样,周樵便气不打一处来,从包里掏出三千块塞进女人的口袋中。
“钱又花完了?”
“孩子病了,需要钱医治。”
听到孩子这两个字,周樵罕见地沉默了。
“那个孩子是遗传病,根本治不好。”
过了许久,周樵才开口,脸上露出一抹不忍,随后别过脸,声音轻飘飘的。
“放弃她吧……”
将伞塞进女人手中,周樵背过身去,不再看对方。
女人的手攥紧,纠结许久,缓缓道:“她是我养大的,是我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也是我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说完这段话,女人便转身离开,打着伞消失在雨中。
回到房间后,周樵洗了个澡,神色寂寥地坐在沙发上,握着的手机屏幕上是一对母女的合照,小女孩皮肤白的异常,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欢喜。
掸落烟灰,吐出一口烟雾,她摁下删除键,随后倚在沙发上,整个人蜷缩起来,似乎这样便能回到母亲的怀抱。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滞,四周寂静无声,就连窗外的雨都停了,周樵的耳边只有蝉鸣和蛙叫,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
叮铃铃……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一刻的寂静,一只手伸出接通电话。
“周律师,救救我姐姐……”
闻言,周樵立马起身,语气焦急。
“许安娜?你在哪?”
“周律师,孔家的人要带走我姐姐,他们要将孩子剖出来带走。”
电话那头的女孩并没有搭话,而是哭着快速讲出地点后便挂断电话。
看着息屏的手机,周樵立马给唐川打去电话,往身上套了一件大衣便匆忙出门。
“海慈医院,孔家人挟持了即将临盆的许美娜。”
抵达海慈医院时,一楼的电梯刚好上去,周樵看了一眼指示牌,随后冲向一侧的楼梯。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周樵又给沈秋山打了一个电话。
“师……师兄……海慈医院七楼产科!”
说完这句话,周樵便咬着牙继续往上冲,却不慎踩空,身体后仰,翻过楼梯扶手,直直地朝着下一层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