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卓死了,从天台上一跃而下。
看着他留下的遗书,唐川气的脸通红。
“这个混蛋把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声称孔岳是他杀的,这不胡扯吗?”
遗书被狠狠拍在桌上,唐川胸膛不住地起伏,不得不猛灌水平息心中的怒火。
队里的警察将张卓的遗物放在唐川的办公桌上,东西不多,就一个小箱子还没装满。
“保持冷静,你都已经是队长了怎么还这么暴躁。”
沈秋山翻了翻箱子里的东西,一本泛黄的破旧牛皮日记本引起他的注意。
取出日记本,解开暗扣,沈秋山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日记。
这应该是张卓小时候的日记本,上面有图有字,错别字很多,一看就是出自小朋友的手笔。
沈秋山不以为意地翻着日记,却在看到某个名字时停下动作。
2014年5月7日,晴
姑姑说今天很忙,于是我就跟着姑姑去宾馆帮忙。我遇到了两个很好的姐姐,红头发的姐姐叫王念,黑头发的姐姐叫白雪,她们人特别好,还给我糖吃。但姑姑却让我离姐姐们远一些,说她们不是好人。姐姐们会给我吃糖,不嫌弃我有病,怎么会是坏人呢?
2014年6月1日,雨
今天我去宾馆找姑姑,却看到有个男人扛着白雪姐姐上楼,我将此事告诉姑姑,希望姑姑能去救白雪姐姐,结果姑姑说白雪姐姐是自愿的,让我不要去打扰她。我没忍住,还是去了那间客房,隔着门缝,我听到白雪姐姐痛苦的哀嚎声和求救声。我哭着求姑姑救救白雪姐姐,却被关进橱柜。
2014年6月16日,雨
今天我又看到白雪姐姐了,她低着头跟在上次那个男人身后,依旧进了那间客房。这一次我从门缝中看清了里面的场景,那个男人在抽打白雪姐姐,姐姐发现了我,无声地向我求救。可姑姑说白雪姐姐是自愿的,我该如何拯救她呢?
2014年7月6日,雨
今天晚上白雪姐姐又来宾馆了,可是我总觉得今天的她有哪里不一样,长发遮着脸,看不清她的表情。
对了,今天晚上丹朱哥哥也来了,不过只是跟姑姑聊了一会儿天,留下了一些水果便离开了。
今天的姑姑也很奇怪,有些心不在焉的,还不小心割破了手。
看完日记后,沈秋山看向唐川。
“孔启帆2014年7月7日凌晨离开星路宾馆后失踪,尸体是7月28日被发现的。
当年的验尸报告上标明的死亡日期是7月8日凌晨,死因是机械性窒息,体内无麻醉剂残留。
当年的办案人员认为凶手是个身材体力远超孔启帆的男人,所以才能体力上压制对方。
但如果凶手在7月6日或者7月7日将孔启帆麻醉束缚,待麻醉剂代谢完才勒死对方呢?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凶手是个女人,就在这些受害者之中。”
唐川否定了这个结论,并且列出证据。
“首先,星路宾馆的前台于7月7日凌晨亲眼目睹孔启帆离开宾馆,中午孔启帆还回复了秘书提出的商业问题,回复完全符合他的个人风格和商业逻辑,也就是说孔启帆7月7日中午以后才被绑架。
凶手于7月8日凌晨杀害并肢解了他,全身麻醉需要至少24小时才能代谢完毕。其次,麻醉剂是处方药,普通人很难接触,这些少女当年都没满十八岁,有的离家出走连饭都吃不上,更别提麻醉剂了。”
听完唐川的论述后,沈秋山的目光继续在墙上游移,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张照片上。
他伸手摘下照片,拿起手边放着的张卓的照片对比,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这是星路宾馆当年的前台?”
唐川探头看了一眼点头,“怎么了?”
只见沈秋山指了指张卓的塌鼻梁、龅牙,以及尖瘦的脸型。
“你看,张卓有的一些特点这个女人都有,这个世界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亲子之间骨相相似,这个女人应该就是张卓的母亲。”
沈秋山辅修过骨相复原,孩子承载父母基因最直接的展现方式就是面相和骨相,即便孩子长大后,这些宝贵的基因遗产也不会随之消失。
闻言,唐川有些惊讶。
“当年张美娟的档案上写的是未婚,办案人员从来都没发现她有个孩子。”
放下照片,沈秋山将日记本塞给唐川,继续整理张卓的遗物。
“你看了就知道了,一个不被期待来到这个世上的孩子,过得十分悲惨。”
张卓是十七岁的张美娟外出打工时被人诱骗之后的产物,那个富家少爷玩弄了张美娟的感情和身体,留下一笔钱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个年代名声比性命都重要,张美娟的父母只能将这个孩子挂在自己儿子名下,可偏偏张美娟的哥哥长期在各地流浪,经常不回家,时间长了,张美娟的母性被唤醒,时不时地会跟自己儿子互动。
可每每想到自己遭受到的欺骗,张美娟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对孩子又打又骂。
在这畸形的环境中长大的张卓性格越来越自闭,加之他自身的卟啉病,使这个可怜的孩子愈加自卑。
2014年8月21日,张美娟抑郁自杀,张卓失去了母亲,被刚刚出狱不久的舅舅带在身边抚养。
身为警察,唐川励志惩治所有犯罪,希望保障民众的幸福与安全,可他不是超级英雄,无法拯救每一个不幸之人。
张美娟、素未谋面的生父、折磨身心的绝症、社会上投去的异样眼神,以及他们查案带来的连锁反应都是促就张卓自杀的一种因素。
这个少年的死,整个社会都有责任。
看完日记后,唐川缓缓闭上眼睛,从警多年,这世上的苦难他早已看遍,独独这一次,他无法原谅自己。
“我他妈真是个混蛋!”
桌子被唐川一拳捶的开裂,木刺扎进手背,鲜血直流。
见状,沈秋山刚想为他包扎,却被唐川躲开。
“跟我出去一趟。”
将警官证塞进口袋,穿好外套,唐川转身走出大门。
“先处理一下伤口啊!”
二人驱车前往张金贵的修车铺,此时天还没黑,修车铺依旧开着门,一身材瘦削的年轻人正躺在车下检查底盘。
沈秋山蹲下身,拍了拍车身。
“兄弟,你们老板人呢?”
男人的耳朵上戴着一个助听器,嘴里发出的声音含糊,只能放下工具从车底爬出来比划手语。
唐川皱着眉看着眼前男人的手语,歪头向沈秋山发去求救的目光。
“他说他老板在楼上,喝了很多酒,醉了。”
沈秋山掏出湿巾递给男人,示意他擦掉脸上的污渍。
男人双手合十表示表示感谢,接过湿巾简单擦了擦脸。
“老沈,你真是一个大宝藏,什么都会!”
唐川调侃对方,沈秋山微微一笑,二人转身上楼。
二人上楼时,张金贵正抱着酒瓶子哭,一个浑身肌肉的大男人此时哭的像个小孩子一样。
一身材丰腴的少妇,手上牵着一个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女孩,正坐在沙发上紧紧盯着张金贵,生怕他一时想不开做傻事。
“你们是?”
见二人上楼,女人有些慌张,下意识将孩子藏在身后,孩子手上握着的百合花掉落在地。
“你的花花。”
沈秋山蹲下身捡起花朵还给女孩,笑容温柔。
“谢谢……”
小女孩的声音十分软糯,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十分澄澈。
唐川出示警官证,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女人紧张到浑身发抖,不住地咽口水。
“警察办案。”
王念看了一眼陷入悲伤的张金贵,缓缓道:“你们是为了小卓的死而来的吧?那孩子确实是自杀身亡,我亲眼目睹,想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自从小卓死后,张叔便整日借酒消愁,清醒的时间很短。”
见此情形,沈秋山给男人倒了一杯水,想要让他醒醒酒。
怎料唐川却拦住他,转身下楼。
“明天再来问吧!”
离开时,修车铺门前的百合花开的正盛,雨水滴落,聋哑男人急忙将花盆转移到门内。
“那倒是个怪人,几朵花而已,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
唐川倒车离开,从后视镜中看到男人的行为大为不解。
“每个人都有爱好,或许他的爱好便是侍弄花草。”
沈秋山收回眼神,眸色重新变得温柔无害。
回到办公室后,唐川独自面对着整面墙沉思,728案毫无头绪,孔岳案的嫌疑人至今不知踪迹。
十年前728案案发没多久后张美娟自杀,十年后孔岳案发生没多久张卓自杀。
这其间一定有什么隐秘的联系,唐川如是想。
他闭上眼睛回忆当年师兄给他打的最后一通电话,一字一句地复述师兄的原话。
“川子,我找到728案的线索了,明天我就将这件案子全部推倒重新建构,咱们的侦破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
一开始就错了?唐川摩挲着当年的案卷,思索着当年队里几种不同的声音。
由于孔启帆的汽车和携带的现金不见了,所以当时有人认为凶手是由抢劫演变到杀人。
但经验丰富的刑警却认为凶手将孔启帆分尸17块并用钢管钢丝悬挂于空中是一种泄愤行为,普通的抢劫杀人根本用不着如此残忍费时费力的手法。
“师兄说我们的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会不会是728案存在两个凶手,一个凶手谋财抢劫,一个凶手害命碎尸。”
唐川越想越激动,他有种的直觉,他距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回到局里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技术科的人依旧在加班,唐川也把队里手上没有任务的人都叫过来,布置了大范围的走访排查任务。
虽然别墅区的监控没有拍摄到凶手的模样,但别墅距离城区较远,凶手一定是乘坐交通工具来到此处的,除非他是一只鬼,否则沿途的监控一定能拍到他的身影。
“从别墅区到城区,沿途所有监控统统摸排一遍。”
一大帮人布置完任务全都撒了出去,只剩唐川一个人坐在会议室。
一天一夜没睡的疲倦令唐川浑身酸痛,脑子忽然停止转动,似乎被按了暂停键。
唐川起身,将会议室所有的窗户都打开,散去房间内熏死人的烟味儿。
雨夜微凉的风夹杂着雨丝迎面吹来,唐川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他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将体内憋了好几天的怨气和浊气排出去。
风灌进会议室,吹得桌上的文件哗哗作响。
白板上的照片被吹歪,一张少女的照片掉落,照片的女孩笑的开心,眼角的美人痣十分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