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大主教捡回家后发现他长着尾巴 第6章 剖心

约书亚站在礼拜堂上，他面前是一具已经焦炭化的尸体。

几分钟前，一队治安官闯进了他的房子，在女仆的尖叫声中，几乎是不由分说地把他带到了这里。

神父此时正义愤填膺地挥舞着手臂，他不断诉说着约书亚被魔鬼引诱附身，要求他坦言自己的罪行，为马戏团里被烧死的人赎罪。

在他身前，洛克勋爵赫然端坐在陪审团里，就是他向法官和神父上报，约书亚迷恋于一个被诅咒的类人怪物，求而不得，这才放火烧了马戏团。

再加上起火当天，确实有居民看到了约书亚的身影出没在马戏团附近，他就这样成了板上钉钉的嫌疑人。

“格雷少爷，您是否承认，你被魔鬼蛊惑，犯下偷窃罪、侵犯他人财产罪、纵火罪以及危害他人生命罪？”法官面上无悲无喜，充分扮演着执掌平衡之人，他身后的墙上，装饰着羽毛和托盘。

“我否认。”约书亚皱了皱眉，他并不畏惧，只是即便他再迟钝，也意识到了这应该是洛克设计针对自己的一场局。

约书亚有些走神，或许他还记恨着自己在马戏团当众让他下不来台的事？

“那请问您如何解释，已经有多位贵族举证，您与马戏团老板欧文过从亲密，您还几度想要买下那个...那个你所迷恋的怪物？”

法官修正了一下措辞，他所受的教育让他说不出什么不体面的话来。

“在我到这之前，治安官已经全面搜查了我的房子，如果法官大人觉得我为了得到马戏团的财物才实施纵火，请问我难道能够在一晚的时间就把它运送出城吗？”

约书亚谨慎地避开了那个敏感词，没办法，贵族之间向来注意名声，这些事情在坊间本就掺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隐靡色彩，约书亚并不想承担更多莫须有的罪名。

人群窃窃私语，这种贵族之间的腌臜事可不常见，陪审团里的大部分人都抱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态度。

就在这时，之前一直保持安静的洛克勋爵忽然开口了，“法官大人，我反对。”他的目光有恃无恐地扫过约书亚的脸，随即施施然道：“约书亚先生或许并想没有偷窃什么，他只是憎恨马戏团不遂他的意，才选择这样两败俱伤的做法。毕竟如果一个人被撒旦附身，很容易产生疯狂的想法不是吗，让我想想那个词，喔对了——由爱生恨。”

他这话说得很巧妙，迫使约书亚必须自证清白，然而这种已经失去证据的事，又有谁说得清呢。

洛克紧盯着约书亚的脸，补充道：“法官大人，你要知道，约书亚先生看那个东西的眼神，简直就像注视情人一样温柔。”

于是法官又把脸转向了约书亚，他的眼里隐隐藏了一丝幸灾乐祸。

约书亚依然面无表情，作为在文法学院常年得A的“书呆子”，洛克这样漏洞百出的提问甚至不值得他运用法律常识来驳倒，因此他并不惊慌。

“洛克先生”约书亚加重了声音，“您提问中贫瘠的逻辑就像您的心胸一样狭隘，”

无视了洛克骤然僵住的脸，约书亚转向法官，“我想除了洛克先生，在座的各位老爷也都曾在马戏团观看过表演吧”，看着坐席里那几张心虚的面孔，约书亚在心里嗤笑，“退一万步说，如果那个东西真的已经被魔鬼诅咒，把这一切付之于灰烬难道不是更和你意吗？”

法官也噎住了，只听约书亚继续说道：“我与欧文来往，只是因为我看不惯马戏团内部严厉体罚表演动物的做派，圣主在上，或许法官大人更应该查一查，仁慈的洛克老爷家中，是否存有被虐待致死的动物的标本呢？”

洛克的脸色已经全部沉了下去，他万万没想到，约书亚这个素来不合群的“怪胎”竟然有着不亚于自己的疯狂，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名声，更不在乎给其他贵族保留颜面，此时此刻，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贸然的举动，毕竟谁也不能预料，或许约书亚下一秒语出惊人，再掀开什么不能见人的遮羞布。

“法官大人，”约书亚继续发问，他在陪审团中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西城区失火当天，我曾在西城区附近偶遇一名巡逻官，他可以为我作证，我出现在那里时，马戏团已经几乎全部烧光了。”

然而对上约书亚的目光，那位巡逻官却眼神闪烁，像是害怕什么似的避开了眼神接触。

“罪犯回到犯案场所，这也并不罕见。”洛克冷冷一笑，“或许你只是想确认一下，你的同谋把任务执行的怎么样了？”

约书亚脸上挂上一丝讥讽：“如果我是你，一定会考虑重头再回法学院进修一次，合理怀疑也是需要建立在证据上的。”

像被人掐住喉咙似的，洛克的笑容僵在那，半晌哼唧不出一个字。他竭力做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却在嫉妒和愤怒下边的扭曲。

“我天...”，珍妮夫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孩子可真是不留情面。”她是陪审团里为数不多愿意为约书亚说话的人，这是因为约书亚曾为她不幸染上疟疾的小女儿配过一种可以减轻痛苦的药水。

眼见审判陷入僵局，法官只能传那位“目击证人”上场。

这位新上任的法官咳了两声，只得按照章程继续询问：“根据约书亚先生的说法，你是否可以作证...”

“他！他不对劲！”还不待法官说完，那个伙计就着急忙慌地先开口道：“我看不真切，但是还有人在...那里明明已经烧塌了！”，他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却忽然噤声，像是害怕什么似的，开始四处打量。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那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天花板，什么异常都没有。

“大人，如果您不信，可以...可以问下格雷家的车夫，我们都是亲眼看着约书亚少爷冲进去的，按理说，他...他根本不可能活着出来。”男人说的十分犹疑，语焉不详，眼神中透出一丝疑惑和恐惧。

约书亚皱眉，巡逻官见了他跟见了鬼似的表情让他心里很不舒服，“法官大人，我想我们大家都能看出，这位先生的精神状态，并不足以支撑他说出有效的证词。”

“那么您如何解释，只有您一个人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家了呢？”

审判进行到现在，事情的真相已经不重要了，约书亚意识到，这些人绝不会放他就这么轻松地离开审判席。

“我......”约书亚竭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圣主在上，鬼知道他是怎么躺在在自己床上的，但他一定不能让法官看出破绽，他的脑子飞速运转，刚想开口，就被人再次打断了。

“够了，”出乎意料的，这次开口阻止的是格雷老爷，他的脸色显然也不好看，“法官大人，请宽恕我的教子无方，约书亚犯下这种过错，我是实在不能再容忍包庇下去了，格雷家的爵位和产业决不能让这样一个人来继承，希望法官大人在这给我做个见证。”

这话一出，四下里立马寂静了片刻，随即立马响起了惊呼声。在座的大部分人都心知肚明，格雷老爷有一个即将成年的私生子，颇受宠爱，但即便如此，他们也震撼于这位贵族老爷的无情。

约书亚徒劳地扯了扯嘴角，说实话，他的内心并没有什么波动，从始至终，他都从没有真正融入过这个家庭，他热爱并专精于他的医学事业，这让他即便失去了“绅士”的名号，也能找到一份相对体面的工作养活自己。

他只是不置可否地向那个方向鞠了一躬，淡淡道：“恭喜了，父亲。”

“约书亚.格雷，”法官立马转变了称呼，“或许并没有足够充足的证据表明你纵火、谋杀，但马戏团老板的账簿和来往书信表明，你确实对那个怪物的日常生活十分关照？”

罕见的，约书亚并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证明了一切。

“所以，你承认，你确实迷恋于这个被诅咒的怪物？”法官很不甘心，这么久以来，他好像终于抓住了漏洞，但这苍白质问也仅仅只能为他挽回一点所剩无几的颜面，因为他已经能猜到约书亚的回答。

某种程度上他确实无计可施，即便他今天有这机会可以审判贵族，这也并不意味着他真的可以凭借着莫须有的罪名把约书亚送去坐牢，约书亚已经失去了爵位和贵族的称号，这已经是极大的羞辱和惩罚了。即便是洛克老爷，也只是要求他在庭审时多为难一下约书亚，搞臭他的名声罢了。

原本嘈杂的礼拜堂忽然静了下来，全场陷入一种微妙的氛围。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约书亚脸上。

非常不合时宜地，约书亚想起那个铁匠的故事，就在亲眼看到马戏团彻底化为灰烬，遍寻无果的瞬间，他似乎终于彻底理解了那个绝望的铁匠。约书亚放任自己的的目光从法官脸上移到一脸得意的洛克，又瞄到父亲的脸，格雷老爷似乎终于舒了口气。

然后他看向了神父，在教堂彩色玻璃的投射下，他一字一句，毫无留恋地说道：“是的，我承认。”

法官还说了什么，约书亚已经听不见了，他看见神父状似癫狂的跳起来，大声嚷嚷着什么，他看见贵族们交头接耳，露出恐惧又鄙夷的神情，甚至就连洛克脸上也写满了不可置信的震撼。

但约书亚并不关心，他只是轻轻低下了头。

下一秒，随着羊皮锤落下，这位曾经的贵族老爷，彻底沦为了罪人，他所承认的背德之罪，足以让他被流放到都城以外最荒芜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