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听到何隅知直呼他的名字,朗冬明反而笑了出来,说:“隅知,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全名。”
何隅知一时窘迫不已。
朗冬明是他的救命恩人,何隅知一直十分尊敬他,今天为了闫煴对朗医生大呼小叫,着实失态。
何隅知饮下一口水,说了声抱歉。
朗冬明说:“我倒是喜欢这样鲜活的你。我刚才说的事,希望你能考虑,在其中周旋一二。”
“朗医生,抱歉。处理完北城的事,我仍旧会去北平,在那边继续写作。”
何隅知态度坚决,朗冬明也没再劝。
看了下时间,何隅知拿出手稿,对朗冬明说:“前几日我写了篇小说,你看看质量如何,能不能发表。”
朗冬明有些意外,何隅知写作很慢,总是犹犹豫豫修改个不停,不满意便不交稿。这短短几天,竟写成一篇?
“这不像你风格啊。”朗冬明打趣道。
何隅知没脸说是因为自己情绪失控才将注意力集中到这篇小说上。
闫四奶奶认得总是跟着保护何隅知的小九,硬是闯了进来,偏要看看何隅知在见谁,见何隅知对面坐着个帅气男人,表情微妙起来,说:“来见男人啊。”
何隅知抬头,满心惊讶,自己总共也就见过这人两回,第二回更是一句话也没说上,算不得熟悉。可闫四奶奶却像是与何隅知极为熟稔,说出的话拐着几个调,听得人心中不适。
小九挡在门口,坚决不让她靠近何隅知,说:“请你离开,不要打扰何先生谈事。”
“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拦我?闫煴见了我还得叫一声四奶奶。”
“请你马上离开。”
“好呀,你竟敢瞧不起我!”闫四奶奶愈发恼火,她的年纪比何隅知小好几岁,年纪尚轻,说话不经大脑,越说越过分:“你以为傍上闫煴就高枕无忧了?他那个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小妹,全家人都让他克死了,到时候再把你克死!再说他和在一起,注定无儿无女!他就是养别人孩子的冤大头。”
闫四奶奶的话其实多半是听闫四老爷说的,四老爷本事不大,全靠仰人鼻息,心底怨恨深种,对媳妇说话也口无遮拦。
小九青筋暴起,伸手便要揍这可恶的女人。
何隅知自认为与她不熟,并未开罪她。小九阻拦也只是完成分内的事,没有瞧不起她的意思,为什么她可以将如此伤人心的话这么轻易地说出来?
何隅知按住小九,对眼前明显情绪异常的人说:“我与你见面两次,没有多说过一句话,我见谁与你何干?闫煴母亲因生产去世,父亲因护北城去世,妹妹因意外去世,天灾**,这些事与你何干?他乐意养我的孩子,是不是冤大头与你何干?”
“我可是他的长辈!”
“别把自己往棺材里送,刚才还说闫煴全家人都让他克死了。”
“你咒我?”
“话从你口出,怎么是我咒你?反正我与闫煴天天在一起,身体健康,吃得好睡得香。兄弟们跟在闫煴身边,精神抖擞,状态极佳。我们这样亲近他都没事,反倒是你一个八竿子打不到的人,在这里咸吃萝卜淡操心。”
“你!好一张利嘴!”
“呵,好一个多管闲事的人。”
这通话让小九目瞪口呆,何隅知给他的印象是话不多,文文弱弱的,很是斯文,没想到能将人怼到说不出话!
不过就是一个字——爽!
朗冬明倒是明白了一件事,平时文雅的何隅知文章风格却讽刺泼辣,对待不公之事是转着弯的大骂特骂,今日一看,性格使然啊!
闫四奶奶说不过他,一跺脚,眼泪汪汪地喊道:“我要回家告诉我老公!”
何隅知嘴巴不饶人,专门气人,回击道:“谁没有似的!我也回家告诉我老公!”
站了半晌的闫煴听到称谓咳了一声,他缓缓走到何隅知面前,声音温柔,:“谈完了?回家吗?要不回家再说?”
何隅知因一声“老公”脸通红,扶着额头不肯看闫煴,“嗯。”
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再看四奶奶一眼。
朗冬明收好手稿,紧接着离开咖啡厅,心情不错。闫煴比想象中的更在乎何隅知,这是他想要看到的。
他调查过闫煴,出身商人之家,俊朗之姿。闫煴看似谦和有礼,实则理想远大。他从小同父亲经商,每每见到中华人被外人所欺,心中早就种下实业救国的理想。每次宣讲慷慨陈词,总能激起同学的报国热情。
与现在外界传言的心狠手辣大相径庭。
而何隅知从南方至北方求学,书香门第,儒雅守礼。何隅知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思想激进,每每与人争辩都不落下风,所以激怒了不少思想较为保守的人。
二人千差万别,因创办社团一拍即合。
只因他们骨子里,有相同的理想,都想要改变这世道。
郎冬明望着这俩人的背影,心中欢喜,直呼妙哉妙哉。
又是石青开车,又是二人坐在后排。
石青的眼神更加微妙,这俩人不会假戏真做了吧?
何隅知现在尴尬的脑袋发懵,完全忘了问本该在家中的闫煴,为何会出现在咖啡店。
回到听竹院,石青接着汇报调查情况,五年前在公馆工作的人但凡稍微符合都查了一遍,排除了若干人,只剩下几个可疑的点。
“老大,大太太身边的小蝶,有些奇怪。”
“怎么说?”
“原本我们盘查时,她本无嫌疑,所以没有重点关注她。结果上午盘查结束,她下午就请了假,回家路上还去钱庄取了一笔钱。”石青一一说道,“我调查她的情况,发现这小蝶是在五年前那件事后,从厨房调到大太太那里的,与公馆的契约从五等升到一等,工钱直接翻倍。”
“查一下钱庄的记录。”闫煴思索片刻,说:“盯着江心莲。”
石青应下,安排此事。
书房内,两个人都没说话。何隅知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他实在不想为闫煴的小举动而满心悸动。
强迫自己静下心,何隅知便忽略了闫煴的情绪比往日都高兴些。
中午红梅准备了不少小凉菜,酸辣可口,何隅知吃的比平日都多,闫煴便提议去小花园消食。
顺便堵人。
园内的花儿开的正旺,小池塘中荷花开着,挤挤挨挨的。
章春海午饭后有遛弯的习惯,她与心情愉悦地来到凉亭,见到二人霸占位置,好心情直接减半。
“你们怎么在这里?”章春海看了二人一眼,语气酸酸的,“不看账啦?”
“二婶,我也需要休息的。”闫煴长臂架在围栏上,将座位全都占了,也没有让开的意思,仰着脸问:“乐莹,亲事定了吗?”
闫乐莹脸一红,摇摇头,说:“大哥哥,还没定下。”
章春海警惕道:“你想干什么,若是搅了莹儿的婚事,别怪我跟你拼命。”
“呵,我可不会拿旁人婚事要挟。”闫煴话里有话,章春海懒得理他,转身要走。
何隅知问:“二婶,我与闫煴的婚事,能否请您帮忙准备?”
“谁是你二婶,少扯关系!”章春海又不傻,这二人结婚后,商铺全就到了闫煴手里,闫行铄手中可就不剩什么了,“我女儿就够我忙的,你俩不是有本事吗?自己弄吧。”
说完也不理二人,拉着乐莹离开凉亭。
章春海很擅长组织这些事情,也给闫庆炜举办过盛大的婚礼,想要快速的举办婚礼,她是最好的人选。
她拒绝帮忙,闫煴一点儿也不意外。他转头看着何隅知说:“要是我准备,可能没那么好。”
何隅知的心脏猛地跳了几下,突然对结婚这件事有了实感。
从一开始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结婚”二字不过是与旁人抗争的一个借口罢了,不曾想闫煴竟有认真准备的意思。
何隅知按下乱跳的心脏,冷静地说:“闫煴,只是装装样子,不用大费周章。”
听到这话,闫煴脸色沉了三分。
他站起身,声音愈发冷硬,说:“是吗?时间不早了,我要去商会,你早些回去。”
“哦。”闫煴脸色说变就变,何隅知当他喜怒无常,那点旖旎气氛全都消散在炎炎夏日之中。
细想今天与闫四奶奶的对话,又觉得自己反应过激,着实不该。他又在亭子坐了一会儿,才回到听竹院。
闫煴到了商行,商铺的掌柜们分坐两侧,都看出他的不悦,掌柜们小心地说着各自经营上的得失。
前几次例会,到场的掌柜还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叔侄二人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参加几次之后,发现闫煴只是听,从不参与意见,众人都放松不少。
闫行铄依旧未参加,这表明他的态度,摆在台面上的不配合。
闫四老爷早早到了厅内,旁人还未细细说明,自己先哭诉起来。
“侄孙儿啊,我那铺子实在是没生意,每年愈发亏损,我看你还是给我换一个铺子,城东的熟食店每日人来人往,倒是不错。”
闫四老爷絮叨着,无人应他,谁招惹这位皇亲国戚,谁的铺子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