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未来[星际] 第32章 跟上

黑鹰开到了外星系很深的地方才放慢速度。身后跟着他的东西跟块狗皮膏药似的，甩了很久才甩掉，如果不是现在不能轻举妄动，他早就跟后面开打了。

他把舰艇切换到自动驾驶模式，扭了扭僵硬的脖颈，才想起程殉好像一直都在后面，已经擦了好几个小时的地板了。

舰艇原本轰鸣作响的引擎逐渐变得安静，观察窗里的星体又开始变得清晰。黑鹰把椅子的方向朝后转动，程殉正趴在地上用白布小心翼翼清洁地面，他的动作好像怕是把地板碰伤了，黑鹰觉得自己在地上随便踩一脚都比他擦地的动作要用力。

也是这个时候黑鹰才看见程殉没有穿鞋，以及他那一身又旧又脏的衣服。

黑鹰想起来了，刚刚他本来是想让程殉先去换件衣服的，但是后面飙车去了，就忘记了。

他走过去，毫不意外看见程殉又在抖，也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怕他、又或者是委屈。

程殉看见黑鹰走过来了，他以为黑鹰是对他过于缓慢地打扫速度不满意，过来骂他的。

他抬起头，准备迎接狂风暴雨。可是他却看见黑鹰叹了口气。

黑鹰也会叹气吗。他还以为黑鹰是那种永远精力充沛、永远恶贯满盈的故事反派，是不会累的。

“你穿着这么脏的衣服擦地，地只会越擦越脏。”

哦，还是嫌他不干净，玷污了他的高级舰艇。

“我又没有可以换的衣服。”反正都要死了，程殉也不想再当受气包了，想到什么就直接说了。

黑鹰转身就走，程殉以为黑鹰是懒得再理睬他了，但是黑鹰走了几步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跟上啊。”

程殉又跟着黑鹰开始在舰艇里穿梭。只是这次没有上一次走得久，他们顺着一道台阶走下去，穿过一条有很多门的走廊，进入了一个很宽敞的套间。黑鹰进门后，从客厅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张金属制的但是并不锋利的卡片，甩给程殉：“你暂时就睡这里，这个卡片能打开房门，卧室里应该有干净衣服。”

舰艇一般都会有几个客间，以备不时之需。程殉没想到黑鹰会给自己住客间。程殉拿着那张卡片，有点不知道现在应该干什么，他换衣服的时候黑鹰也会在吗。

黑鹰应该对他没兴趣的吧。但也说不定，他之前怎么想都不会想到子爵会让他那样去偿还强化剂的代价。

程殉往卧室走去，这个房间比他之前住过的所有房间都大，像一间很好的旅馆。他拉开衣柜，看见里面挂着好几件一样的黑色T恤和裤子，甚至角落里还放了两双鞋，一双凉鞋一双棉鞋。

程殉再往客厅看的时候，黑鹰应该是已经出去了。程殉怕把衣柜里的衣服穿脏了，先去洗了个澡。房间里的东西很齐全，程殉盯着那两瓶没有开封过的沐浴露和洗头膏，犹豫了一会还是打开用了，但是都只用了一点点。

他身上的伤确实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淋水也一点都不疼。程殉洗完澡换好衣服，还用毛巾把浴室的水渍都擦干净了，坐在沙发上，有点不知道现在应该干什么。外星系没有通讯信号，程殉打开自己的通讯都是一片空白。

其实他有点饿了。

他的通讯里下载了几本书，都是些他最初想好好学理论课所以找来的大部头，只不过都没怎么看过。现在倒是有时间可以看了。

黑鹰一言不发地坐在驾驶舱，手里拿着一个老式的游戏机，正在低头玩着像素风格的格斗游戏。他面前的通讯屏幕里，是一个留着寸头的黝黑青年，他好像对这样的沉默有点无所适从，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头儿，昨天皇室发布会的录像已经发送给你了。大帝虽然只是公开了自己有第五个孩子这一条消息，但是已经彻底转移了罗特突然猝死和军校因能源故障而教学楼爆炸这两件事情的注意力。”青年说话的声音很沉稳，好像比他看上去的年纪要长好几岁，“固然四皇子已经入狱，可是很多人都以为大帝还是把他当作继承人，迟早会把他放出来。而昨天的公开却让他们很震惊，所以才......”

黑鹰还是没说话，只是又开了一局游戏。青年心知肚明黑鹰现在的情绪很不好，也收了声。

“骆飞，最近无政府有什么动静吗？”黑鹰终于说话的时候，青年好像都松了一口气。

“额......暂时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但是昨天恶婆的女儿在机甲场被打死了，目前恶婆还没有上门来找我们麻烦，但是......”骆飞正说着话，他那边突然有什么人敲门，他的脸色变得不太好。

“那你先去忙吧。如果帝国没有对我的公开通缉令，我大概下个星期就会来无政府。”黑鹰抬头，直接挂断了电话。黑鹰仍然在继续操作着游戏机里的矮胖小人，一下一下地打着那头几乎已经失去形状的怪兽。

外星系环境复杂多变，并且没有建立完善的空间监控系统，随时都有可能会遇到突发性引力紊乱或者未知星体爆发等等情况，人一刻也不能离开控制台。

在这不分白天黑夜的地方待久了是会失去时间概念的，黑鹰也不知道自己打了多久，他一直重复卡在最后一关，不断按着手柄上那几个已经按了千百遍的按钮。当那个怪兽终于变成一堆血红色像素方块，他直接把游戏机扔在了控制台上。

他原本都已经做好大帝会彻底放弃他的准备了，反正迟早是要和他撕破脸的。

只是那天罗特说过的一句话时隔多年又重新将他判刑，他说如果没有大帝，黑鹰不可能有今天这样的日子。

黑鹰真的已经快忘记了他毫无能力的时候是怎么挣扎求生的了——也可能是他刻意让自己不去想。

他否认自己小时候曾经整日在故岛花园里来回走动只是为了能看见父亲，他不承认自己曾经为了讨母亲高兴去刻苦学了很久的画画，他做梦都想忘记，那天他开开心心带着自己被老师表扬的画偷偷跑去母亲的宫殿、却看见母亲用他刚送她的玻璃杯碎片割断了自己手腕。他想去叫医生过来，但是那个一向来都不会拒绝他任何事情的母亲第一次那么用力地拽住了他的手，叫他放她去死吧。

也就自从那天以后，他就开始和一切事情都对着干了。他不再收敛自己其实瞧不起一切冠冕堂皇存在的本性，他的反叛行为也从来都不是为了去对抗什么，他只是觉得反正大不了都是个死，他又为什么要活得那么处心积虑。

所以大帝把他送去实验所，可能也是想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多得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炼狱。他在那里生不如死过了五年，身上没有一个地方没有被拆开重组过，无数次他在血泊中倒下合眼以为自己绝对不会再醒过来，他不能接受他承受了如此巨大的折磨后获得的能力，居然是他最恨的人给他安排好的赏赐。

可是他好像真的就是帝国投入了很多才精心打造出来的怪物。实验所里有着帝国最顶尖的机甲科研团队，无数次血腥的人体实验为他的机甲改造提供了最准确的数据，所有的材料装备都是按照帝**部的最高级别项目配置的。

黑鹰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正在朝着驾驶舱靠近，偏过头一看，一只圆滚滚的机器人站在门口。那机器人和餐厅上餐的机器人没什么区别，显示屏上是颜文字表情，肚子那里都是可以摆放菜品的横型摆盘，黑鹰看见上面放着好几包真空包装的营养液。

一看就知道是骆飞闲着没事在这上面鼓捣出来的玩意。

黑鹰走过去，拧起来一袋营养液，这机器人没什么反应，只是显示屏上的表情变成了“(*^▽^*)”。正当他觉得这个机器人大概还没智能到可以和他说话的程度的时候，这机器人就不知道从哪里发出了声音，还自动配着很欢快的音乐：“我是自动送餐小机器人，每日为主人定时送制后厨的餐品！今天的餐品有：高级营养液！请问主人是否需要更换路线和配送时间......”

“吵死了。”黑鹰又拿了一袋营养液，“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机器人又咕噜咕噜折返了。黑鹰拎着两袋营养液又坐回了控制台，他熟练地撕开袋子一股脑地灌下去，很快便喝完了一袋。他继续盯着观察窗发呆，虽然他在自己机甲以外的地方都不是很能睡得着，但是他眯一会就醒也方便他随时盯着舰艇情况。

那个叫程殉的真把自己当客人了，进了客房就再也不出来了是吗。黑鹰扫了一眼控制台上的计时器，他进那个房间已经十个多小时了。

黑鹰拿着营养液走过去推开门的时候，他自己也觉得很荒谬。房间和他出去的时候没有任何差别，还是只开着客厅的灯，一切的陈设都原封不动，程殉靠在沙发的一角，闭着眼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睡着了。

“死了没？”黑鹰把营养液扔在茶几上，发出了一声并不算响亮的碰响，程殉随即整个人抖了一下后转醒。

程殉的嘴唇白得吓人，他看着突然出现的黑鹰，还以为黑鹰是来叫他去打扫卫生的，想站起来但是一阵心悸伴随着发热，根本没有力气。

程殉知道自己是有点低血糖了。他早在睡过去以前就想出去问问黑鹰有没有吃的东西了，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出去，如果硬抗的话他饿几天也不会有问题。

要是黑鹰把他当要卖给地下机甲场的商品，他肯定最终会来给他送吃的。

程殉看着茶几上的真空袋子，里面米白色的液体应该就是营养液了吧。母星军校特训的时候提供的食物只有营养液，味道是苦的，而且还黏糊糊的难以下咽。他拿起来的时候手还是有点抖，小心翼翼撕开了一个角，喝了一口后发现这东西压根没味道，感觉和喝水差不多，只是比水要粘稠一点。

程殉很快就把那一袋喝完了，他甚至感觉自己还可以再喝一袋。他一边用手擦了擦嘴，一边抬头看着黑鹰，才看见黑鹰好像一直都在看着自己。

“我......”程殉想说自己现在就去打扫卫生的话刚刚起了个头，黑鹰就已经转身就朝着外面走了。这次不用黑鹰说“跟上”，程殉自己就默默跟在他后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