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
明怀镜还未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就要去碰那笔散发出的光。
却见此笔对面的方华握着手中佩剑死不放手,憋得满脸通红,但仍然无法再往前进一步。
一旁的神侍虽说也都活了不下百年,但从未见过金明殿的神台上闹得如此难堪,再加上这支莫名其妙出现的笔,一时进退两难。
雷定渊上前扶起明怀镜:“阿镜,你站在我身后。”
明怀镜愣愣的,只管跟着雷定渊的手走,此时却突然听见方华气急败坏,大喊一声:“啊啊啊!————”同时立刻就要扑来!
雷定渊抬手举剑格挡,却不曾想那支笔速度更加骇人,浑身爆发出耀眼的金光,笔尖直直朝着方华心口而去!
明怀镜一看,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大叫道:“住手住手!”
堂下堂上早就乱作一团,有神仙急得腾空四处乱飞,来到神台上后有眼尖的一看,大骇道:“这不是谢安——”
“稍安勿躁。”
四下纷乱之际,有一声音传来,不紧不慢,却立刻将嘈杂人声压制而下。
明还真与雷浥尘自殿外缓步向前,目不斜视,直朝神台而去。
其身后紧跟四大神族各自门主,正有聚泉殿门主,方华之父,方念长。
神台上因为方才这一出,早已一片狼藉,明怀镜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乖乖道:“父皇母后。”
“那支笔呢?”雷凌上前一步,“定渊,那支笔在何处?”
雷定渊先是朝自己父亲作了一揖,将明怀镜拦在身后,才看了方华一眼,让出一条道:“在方华身上。”
他的确没说错,众人闻言看去,方华倒在地上,身下正在缓缓渗血,方念长赶忙上前去:“我儿!这是怎么了?”
待到方华被扶起,众人才发现他的左肩已被此笔贯穿,伤口骇人,笔身却未沾上丝毫血迹。
白承之作了礼,不急不缓上前来,将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个一清二楚。
语毕,方华坐在地上不吭声,方念长似乎惊讶得很,却也只是咳嗽了几声,明还真拍上他的肩膀,道:“货泉真君,先带着方华离开吧。”
“等等,”雷浥尘只看了一眼,便道,“阿镜,去把它收起来。”
明怀镜一愣:“什么?”
“去将它收回来,”雷浥尘又重复了一遍,却也不作过多解释,“方华的伤口不能这么放着。”
周围四处都围着神仙,这下有颇多窃窃私语,还有些欲上前看个清楚,最终却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明怀镜惊疑不定,正要缓缓上前,却被雷浥尘按住了肩膀:“你就站在这里,将它收回来。”
雷浥尘面无表情,看着似乎没什么情绪,明怀镜却总觉得母后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于是依言试探道:“......笔来。”
话音刚落,便见此笔嗡鸣阵阵,竟真的听话乖乖飞回明怀镜手里。
明怀镜更加摸不着头脑,却听得远处不知是哪个神仙,大声道:“恭喜小殿下,这是被谢安笔认主啦!”
明怀镜被吓得差点要将谢安笔摔在地上:“你说什么?!”
四周言语瞬间便如潮水般层层涌来,不外乎是恭喜恭贺之类,但这般景象实在是太过随便,明怀镜猛地抬头朝自家父皇看去!
只见明还真点了点头。
......
这算怎么一回事?!
弄了如此隆重的一个庆典,在心中设想了无数次被谢安笔认主的场景,都一定是威风凛凛,万众瞩目,天地皆知,敲锣打鼓——
但现在这般莫名其妙的算是怎么回事?
明怀镜还要张口再说什么,却被明还真抬手止住了:“多谢各位,明怀镜年纪尚幼,使用谢安或许为时过早。”
一旁立刻有神仙笑道:“哪里哪里,紫金大帝此言差矣,谢安在此前已有千年未曾主动认主,凡受其认同,今后必大有作为啊!”
“小殿下天性活泼,修炼刻苦,能得谢安认同是水到渠成理所应当,恭喜小殿下!”
众神你一言我一句,把明怀镜夸得就要飘飘然,但雷定渊却及时把他拉了回来:“天帝天后的反应,似乎不太对劲。”
明怀镜笑容一滞,正要将笔举到面前细细端详,却不知为何,觉得手掌刺痛,不由“嘶”了一声。
“怎么了?”雷定渊道。
“无事,”明怀镜摇头否认,“咦?这笔身上的血是哪来的?”
不知何时,谢安白玉般的笔身上有一丝血液渗入,明怀镜仔细去看,那血液便如同灵蛇一般,以极快的速度游走遍沉金纹全身。
明怀镜看着那道纹,想要说话,却猛然发现自己张不开嘴,也移不开眼睛,只觉得如溺水般越发沉入其中,所有声音都好像在雾中一般——
咚!
明怀镜浑身发软,眼前一黑。
..
待到明怀镜再次醒来,虽然脑袋还昏昏沉沉地不清醒,但心中却清明得很,翻身便道:“谢安认我为主了!”
然而老九并不在旁边,连父皇母后也不在,明怀镜坐了一阵,就看见雷定渊端着水走了过来。
“阿渊?”明怀镜揉了揉眼睛,“怎么是你,其他人呢?”
雷定渊将水放在他手中,才道:“你已经昏睡三天了。”
明怀镜奇怪道:“我晕过去了?”
“嗯。天帝说是因为谢安笔的原因,你的年纪还太小,它的灵力你还暂时承受不住,运转不了,便将你逼晕了过去。”
但明怀镜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此时缓过劲来,高兴得尾巴都要翘上了天:“阿渊,你看,谢安千年都未曾认主,那我便是这千古第一人!”
似是听见屋内动静,门外明还真的声音传来:“阿镜,你醒了?”
大门一开,明怀镜也照样赖在床上不起,明还真站在床边看了他一阵,道:“你母后去处理生辰宴之后的事了,事毕,她也会过来看望你。”
但明怀镜转了转胳膊,道:“父皇,我没那么柔弱,您看,现在早就没什么事了!”
“当然不是担心你的身体,”明还真端着茶坐在对面的木凳上,“定渊在这里,我很放心,只是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
“谢安笔我已经拿到手了,还能有什么事?”
明怀镜又兴奋起来,却不想此话后,明还真却满面愁容,不再说话。
在他眼里,父皇几乎从未露出过这样的神情,于是顿时便老实了不少。
雷定渊见状,行礼后就要出去,却被明还真抬手拦下了:“定渊,你留在这里。”
过了良久,等到明怀镜都快要忍不了这样的气氛,脱口而出:“父皇,您到底——”
“阿镜,我要你今后不到生死关头,绝不能再用谢安笔。”还没等明怀镜说完,明还真便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明怀镜一听就不干了,瞪大了眼睛:“为什么!谢安都认我为主了!”
但明还真却答非所问,不容置喙,一字一句道:“尤其不能在众神面前用。”
明怀镜到底年纪还小,这下更加不服气:“父皇,怀镜虽然平时贪玩,但也从未疏于修炼,若是担心谢安跟着我会发挥不了作用,那是绝不会发生的事。”
但明还真闻言却只是抬手轻轻点了明怀镜一下,叹气道:“唉,不是这个道理,你练功刻苦,父皇母后都看在眼里。”
雷定渊上前轻抚了一下明怀镜的背,随后低声道:“怀璧其罪。”
门外又有动静,三人停下去看,正是雷浥尘。
明怀镜一看来人就委屈了几分:“母后,父皇不让我用谢安笔。”
本以为雷浥尘会心软几分,没想到她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道:“母后也不让你用。”
明怀镜彻底不说话了。
半响,他才低低开口,却是问之前的事:“父皇母后,方华如何了?”
雷浥尘笑道:“方华如此对待你,为何还要担心他的安危?”
“这是两码事,”明怀镜盘起了二郎腿,好让雷定渊挨着自己坐下,“方华在生辰宴上同我吵架,我也还嘴了,之后他要用剑刺我,我也还了一刺,一报还一报,已经还清了。”
“我虽然讨厌他,但他又不是鬼祟,我断不能随意取人性命。”
对于这种事,明怀镜向来答得认真,又听得雷浥尘道:“阿镜,你可知是如何被谢安认主的?”
明怀镜坦然答道:“方华要提剑刺我,我没来得及反应,再睁眼时,谢安已经挡在我面前了。”
“果然如此。”
“如何?”
明还真道:“我和你母后,与其他四大神族门主请出谢安笔后,立刻就往回赶,走到一半时,谢安笔自己竟将乾坤袋撑破飞走,眨眼间便不见踪影。”
“现在想来,应当是它知道有人要对你不利,于是便先行一步了。”
明怀镜听得聚精会神:“可谢安究竟是如何确定就是我?”
明还真只是摇头,道:“未可知。谢安笔的脾气,没有谁拿得准,选不选,选谁,全凭它所想。”
今日阳光格外好,却暖不了金明殿半分。
“可我还是不懂,既然谢安笔已经认我为主,为何不让我用。”
“儿臣并非执拗之人,只是儿臣想要知道为什么。”
明还真看向雷定渊,道:“定渊方才已经说了,怀璧其罪。当今天界上下表面平静,背地里却有颇多暗涌,谢安在此时出世,并非上上签。”
“更何况,你还只是个孩子,背地里会有很多眼睛盯着这支笔,盯着你。”
明怀镜仍有些不解:“但父皇母后可是天帝天后。”
然而明还真与雷浥尘闻言,却都不再说话了,只是静静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
这样的反应,让明怀镜莫名觉得心中发慌,只得绕了个弯,低声道:“我有这样的能力得到它,却因为害怕别人的指点和觊觎就畏手畏脚,这般小气,以后还要怎么做天帝呢?这算是什么道理?”
“阿镜,”雷浥尘伸手去理明怀镜的衣领,“人心这种东西,连自己控制自己都很难,更何况是控制其他人。”
明还真喝了口凉透的茶,道:“雷定渊。”
“臣在。”
“你要听清楚了——”
“从今日起,八千明极少主雷定渊,便是明怀镜的贴身护卫,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生死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