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
明怀镜躲在床底不出声。
“小殿下!”
明怀镜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翘着二郎腿,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老九的声音再次从床边传来:“小殿下,你再不出来,我就要动手了。”
明怀镜哼道:“老九,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断不可做出什么能威胁出我的事情来。”
但此话一出,老九的脚步声渐远,介于之前在人间除祟的经历,明怀镜心中不免慌张了几分。
不出片刻,又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明怀镜竖起耳朵一听,是两个人。
那人似乎是原地环视了一圈,道:“此处交给我便可,你先去吧。”
老九道:“多谢雷少主,务必让小殿下快些出来,天一亮生辰宴便要开始,不能再耽误了。”
咚!
明怀镜一听雷定渊的名字,就下意识要直起腰来,脑袋却狠狠磕在了床板上。
此时的明怀镜疼得龇牙咧嘴,听着那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随后便有雷定渊道:“小殿下。”
......
“阿镜,你该出来了。”
却仍然没有动静,雷定渊终于感觉不对,于是屈身一瞧,正好看见明怀镜倒在地上捂着脑袋一动不动,瞬间便慌张起来,一边将他扶出来,一边道:“阿镜!你怎么了?”
明怀镜也不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雷定渊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拿开,明怀镜立刻开口:“我的头疼得很,是不是很严重?今日的生辰宴我能不能不去了?”
雷定渊原本还在查看他的伤势,一听这话便松了劲儿:“不可。”
“为什么?”
“因为你是小殿下,小殿下不是一直都很期待与谢安笔见面吗?”
明怀镜拍拍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我有点紧张。”
外面已经出现些微人声,那是神侍们在做最后的布置。
明怀镜已经身着华衣头戴金冠,一袭白袍金光闪闪,其上有各类金银线刺绣穿行其中,本应看得人眼花缭乱。
但奈何它的主人脸貌实在好看,竟生生地将这身衣服的气质压下了几分。
“我会在你身边,庆典开始后,你只管往前走就是。”雷定渊道。
“小殿下?”门外是老九的声音,“小殿下,雷少主,该出来了。”
..
明怀镜的担心实在不算大事,准备时间如此长久的生辰宴断不会出什么大错,无非就是中途不小心绊了一脚啦,头发遮住了眼睛啦等等无伤大雅的事。
至于明怀镜本人,也实在不需要再装模作样些什么,跪了金明殿不下一半地砖的大名鼎鼎的小殿下,周围的神仙也早就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了。
于是神道一走,祝词一说,明怀镜端端正正坐上神台,又按部就班地完成了练习了许久的仪式,偌大的金明殿内神仙流转,终于开始活络起来。
明怀镜身处高高的神台之上,身后站的便是四大神族内排头的几名同辈,雷定渊就立在他的身边后一步。
“雷定渊,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明怀镜悄声道。
“何事?”
明怀镜揉了揉已经笑得发酸的脸,继续道:“这生辰宴,也许根本就不是用来庆贺我的十岁生辰,而是用来迎接谢安笔的。”
谢安笔百年一次认主,但其结果却是不可控的,不过话说回来,好歹是神器,即是认主,该有的排场也必须得有。
比如现在,明怀镜清了清嗓子,抬脚就不管不顾地往神台下走。
老九惊慌道:“小殿下,你又要去做什么!”
明怀镜头也不回:“那些神仙笑得这么开心,我下去看看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老九就要阻拦,却被雷定渊抢先拦住了:“不必,我陪他一道去,不会有什么事的。”
“雷少主,想去哪就去哪,这不合礼数吧。”
这道声音突兀响起,明怀镜闻言脚步一顿,眉头就皱了起来,雷定渊也循声抬眼看去。
说话那人慢慢悠悠上前,一身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走起路来玉石珊瑚叮当作响。
只见他眯着眼睛,拉长了语调道:“小殿下未免太过任性,这生辰宴可不是只为了你一人准备的。”
明怀镜回过身来,笑道:“这不是聚泉殿的方华方少主吗?之前一直没有看见方公子,还以为方公子今日有事不能赴宴呢。”
方华一听就脸色微变:“我方才分明就在你后面站着。”
“哦,原来如此,”明怀镜皮笑肉不笑,“我没看见。”
堂下神仙们说话声越来越大,各家都沉浸在各自不知从天上地下哪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听来的惊天秘密,堂上几个小辈的动静,自然不会被特别注意到。
老九赶忙要上前:“小殿下,注意仪态,现在可不是应该动手的时候。”
明怀镜眼也不眨:“老九,这事可不是我要找起来的——方少主,这是我的神殿,请问我要下神台去,一没害人二放火,哪里不合礼数了?”
一旁又有小神仙出来劝架:“小殿下,今日生辰宴,切莫在此伤了和气。”
方华闻言冷哼道:“白承之,你别仗着自己那张脸长得白净就装乖装好人,谁不知道你们空明泽只是个种花草的,能跻身进四大神族都是紫金大帝格外开恩!”
此话一出,周围神台上的神侍皆是脸色一变,但白承之却仍然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空明泽同渡霞山一类,皆不主杀伐,凡人寿命短暂,空明泽种的花草,能让他们活得更舒缓些。”
颜寻空没有子嗣,因而在场代表渡霞山的只有其中弟子,但以颜寻空的资历,甚至能与明还真平起平坐,白承之这样说来,一边让渡霞山听了舒服,一边又拿颜寻空做了靠山——
方华喉间一哽,便彻底没了声。
老九突然觉得有人在扯自己衣角,回头一看,正是白静之扯着自己衣角:“老九,我害怕,能不能叫哥哥别去吵了......”
明怀镜三两步重新站上神台,气势汹汹来到雷定渊身边,拦在他身前,方华见状下意识后退一步:“你要做什么?”
明怀镜嗤笑出声:“怎么,方少主如此盛气凌人,难不成还怕我会做些什么吗?看来聚泉殿也不过如此。”
方华自然咽不下这口气:“聚泉殿可是四大神族里,天上地下最有钱的神族!没有任何一家能比得上!”
“怎么,你家的钱是我的?”
“你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呢!”
明怀镜翻了个白眼:“那关我什么事?”
此话说到这里,明怀镜觉得算是到头了,正欲转身就走,却听得方华在背后大喊大叫道:“明怀镜!你整天跟这些地位低下的小神仙混在一起,礼仪规矩一概不知,有什么本事当这个小殿下!!”
话语层层回荡在金明殿中,高堂上下,人声鼎沸逐渐变成窃窃私语,到最后,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所有神仙都看着高堂上的明怀镜。
明怀镜似乎也完全没想到方华会这样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雷定渊从刚才起便一直沉默不语,此时却走到方华面前站定了。
刚才那话一出口,方华心中就已经有些后悔,这时看见雷定渊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雷定渊一字一句道:“听方少主的意思,是想自己来当这个小殿下了?”
话头不对,明怀镜赶紧上前扯了扯雷定渊:“阿渊。”
雷定渊却只是点点头,道:“我心中有分寸。况且,是他先越界的。”
方华那段话不过脑子,此时明显不知该如何回答,白承之自然是有能力解围的,此时却偏过头,关心起自家弟弟的情绪来。
就这样僵持了半响,明怀镜才向旁边递了个眼神。
只见老九目光向下一扫,做了个手势,示意此处无事,人群才终于又慢慢热闹了些许。
“方少主,”老九拂袖道,“祸从口出啊。”
明怀镜道:“方华,且不论你有没有资格管我交什么朋友,单说你派人去为难池砚良这件事,你就该谢谢土地为人实在温和,没有去找你家麻烦。”
“他能有什么本事——”方华嗤笑一声,又反应过来,“你凭什么说是我派的人?”
明怀镜盯着他,道:“你找的那群人自己告诉我的,他们身手实在不怎么样。”
一言已尽,明怀镜再也不想纠缠什么,拉着雷定渊就往下走,纵使方华在身后气急败坏地说些什么,也懒得再去管。
堂下要热闹得多,明怀镜拉着雷定渊四处窜来窜去,本意是想听听他们对谢安笔认主这事有什么看法,但一圈下来,除了听见清一色的“小殿下”之外,却越走越没意思。
明怀镜奇怪道:“阿渊,这可是谢安笔认主,他们怎么一点都不在意啊?”
雷定渊道:“谢安笔已有许久没有动作,时间一长,自然就变成传说了。”
明怀镜抬起头:“你也是这么想的吗?觉得这是逗小孩的?”
雷定渊看着他,摇摇头:“不,谢安笔既然存在,就总会有其作用,只是时间未可知罢了。”
“况且,你也不会因为旁人的想法而动摇。”
明怀镜笑了起来:“那倒也是。”
“不过话说回来,为何我父皇母后去了这么久,现在都还没回来?以往请谢安笔,也需要如此长的时间吗?”
自然是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的,堂下转了一圈,百无聊赖之际,明怀镜只好又同雷定渊回到了神台上。
方才这么一出下来,众人之间气氛不免尴尬,方华更是站得远远的,看也不愿多看一眼。
明怀镜道:“老九,你那边是否有我父皇母后的消息了?”
老九点点头:“小殿下莫着急,谢安笔是有脾气的神器,不好请,天帝天后应该是快——”
“小殿下。”
明怀镜循声看去,却是方华,不免挑了下眉。
只见方华伸出手来:“小殿下,刚才是我的错,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明怀镜狐疑道:“你这是,要握手言和?”
见方华不说话,明怀镜也不再磨蹭,也伸出手来去握:“好吧,但是你不光要同我道歉,你这张嘴得罪的人可太多了,白少主,池砚良,还有——”
话至此处,明怀镜突然不作声了。
两人手掌交握的瞬间,明怀镜非常清楚地看见方华嘴角微微一勾,紧接着手指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明怀镜立刻就要放开手,却不知为何整个人都绵软无力,只看见雷定渊闪身上前,一剑撂开方华的手臂,随即便见眼前一道剑光闪过——
方华眼眶通红,立刻就要扑身向前,老九叫道:“小殿下!”
铛!!!
明怀镜下意识遮住眼睛。
意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却是神台上下的再次鸦雀无声。
手掌外似乎有温暖的光透入,雷定渊的声音模糊传入他的耳朵:“没事了,阿镜,你睁眼看看。”
不知为何,听见这句话,明怀镜莫名有些害怕起来,但还是依言慢慢拿下手臂——
一支通体雪白,玉质般温润的毛笔,其上还刻有古朴雅致的沉金花纹,笔尖却锋利若刃,透着逼人的寒光。
此时正发出阵阵嗡鸣,稳稳当当地挡在明怀镜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