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金明殿,纵然有数十个大小不一的后花园,却也装不下明怀镜想要出去的心。
明怀镜与雷定渊寻得凡间某处清净地,此时正并肩徐行,生辰宴已过,终于没有重要或不重要的礼仪来扰人清闲了。
“阿渊,你为什么不拒绝?”明怀镜踢着地上的石子,“父皇的要求根本就不合情理,哪有一个人必须要给另一个人送命的道理?”
雷定渊道:“八千明极主杀伐,让我来做你的贴身护卫,是最好的选择。”
明怀镜重重地“唉”了一声:“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现在的年纪也不大啊!”
雷定渊盯着他看了一会,才笑道:“你比我更小,你才出生时,我就去看过你了。”
明怀镜喉间一哽,无奈道:“好吧,那我们两个都算小屁孩。”
见明怀镜还是闷闷不乐,雷定渊又道:“阿镜,其实天帝说得不无道理,现下神仙界势力复杂,我们却对此背后知之甚少,他们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应当是知道些什么了。”
明怀镜突然问道:“那你呢?”
“阿渊,若是真如父皇母后所想,今后总会有天翻地覆之时,八千明极会站在我这一边吗?”
两人说话间,已经不知走了多远,凡间正值春暖花开之际,放眼望去,能望见满目的花。
雷定渊闻言停了下来,明怀镜也回身看着他:“阿渊?”
雷定渊却不答话,明怀镜心说此人不会是生气了吧,连忙出声道:“我就说着玩玩,雷叔叔与我父皇是至交好友,定不会有问题,阿渊你别生气!”
雷定渊跟了上去,道:“我没有生气,也不会生你的气。”
明怀镜歪头躲了高处垂下的花:“那方才你为何不说话?”
“我只是在想,该怎么回答你,”雷定渊扫去肩上的落叶,看着明怀镜的眼神十足认真,“至少,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
明怀镜一听就笑得眉眼弯弯,轻轻锤了下雷定渊的肩膀:“阿渊真好,果然没看错你!这句话我可记清楚了,你要是敢食言,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天气暖洋洋的,实在适合坐下休息,明怀镜此时走累了,便拉着雷定渊随便找了棵树靠着坐下。
明怀镜揉了揉眼睛:“阿渊,我又困了。”
雷定渊往他的方向靠了靠:“困了就睡一会吧,我在这里。”
不知为何,明怀镜一听见这句话困意瞬间便席卷全身,但还是硬撑着说完了话:“我总觉得,最近自己好像越来越容易累了......”
不过这一觉倒是睡得极其舒心,明怀镜一个梦也没做,待到再醒来时,睁开眼皮,眼前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的人间灯火。
明怀镜直起身子,道:“阿渊?”
......
“雷定渊,你在哪?”
“小殿下。”
雷定渊的声音在明怀镜身后不远处响起,明怀镜刚要舒口气,却发现雷定渊说话的声音不似平常,此时听着低低的,很小声,似乎正在提防些什么。
明怀镜蹙眉道:“阿渊,你怎么去那里了?发生什么事了?”
虽是夜幕降临,明怀镜视物却清明如若白昼,见雷定渊一手扶剑,一手朝自己伸来,便立刻站起,小声道:“有邪祟来了?”
“尚不可确定,”雷定渊环视了一圈周围,“黄昏时听见了些动静,方才出去查看了一番,却并没有发现什么。”
闻言,明怀镜凝神望去。
四下寂静。
这就不对了。
明怀镜道:“明明周围花树草丛环绕,这里却没有虫鸣。”
鬼祟出没,最先知晓察觉到的不是哪家神仙,而是各类小虫小鸟。
语毕,明怀镜立刻便随地捡起一枚花瓣,反手用力便将花瓣钉在了树干之上,随即只见树干上日月同辉的明符显现。
一气呵成,只余破空之声。
明怀镜轻捣雷定渊手臂,便往外走:“这明符是我的,专门用来做标记,以免迷路,父皇不会知道。”
两人提气前行,听不见一丝树叶摩挲的声音。
雷定渊两指一捏,便有金乌飞出:“前去探路。”
周围仍然没有任何响动,直到两人几乎绕着林子走了一圈,也根本没发现任何东西,金乌此时缓缓飞回,雷定渊道:“找到了。”
“这次倒是没有迷路,”明怀镜有些奇怪,“但哪里有鬼祟会主动朝神仙所在之地来的?不都是很远看见就躲开了?”
雷定渊闻言只是摇头,有了目标,二人步行速度变得极快,不久,便跟着金乌停在了一土堆面前。
只听一声清亮的啼鸣,金乌飞回雷定渊肩上站立,半响,雷定渊道:“就在这里。”
明怀镜越看这土堆越觉得眼熟:“这东西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霞!”
明怀镜和雷定渊:“?”
“累......烛!”
“这土堆里有声音。”明怀镜探头去听,却突然听见其中一声惊雷般的:“小殿下!雷少主!!”
“救人!”明怀镜眼睛蓦地瞪大,猛地回头,“有人在土堆里!”
说罢,他就要上手,雷定渊一把拦下他:“用剑。”
明怀镜一拍脑袋,立刻后退三步,只见雷定渊长剑出鞘,在土堆之上凌空划了几剑,速度快到根本看不清,尔后“砰!”一声巨响!
“咳咳咳......!我以为自己要死在这了呜呜呜呜呜呜!”
“爹!娘!孩儿出来了!孩儿活着出来了!”
“鬼祟呢?鬼祟呢??那鬼祟在何处!”
“还鬼祟呢!要不是别人救我们出来,这土包就成我们的坟墓了!”
土堆一炸,最先涌出的不是人,却是七嘴八舌的声音,明怀镜与雷定渊赶紧迎上前去,就看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人影连滚带爬地滚了过来。
“小殿下!”那人影身子一软,整个人都要扑在明怀镜身上。
明怀镜赶紧伸手架起他,道:“小心!你们这是怎么了——池砚良?!”
雷定渊将随身携带的水递给他,待到此人喘过气来,一撩头发,不是池砚良还能是谁?
池砚良眼泪都快要被吓出来,明怀镜拍着他的背,道:“池砚良,这土堆是你做的?方才是你在叫我们?”
池砚良闻言连连点头,同时抖着手去指身后那土堆,憋了半天才喊出来:“还没完!”
话音刚落,只见那土堆里窜出一缕黑烟,明怀镜压根就不回头看,便听得方才出来的小仙里有人惊叫道:“小心!”
说是迟那是快,雷定渊气沉丹田,提剑两步前踏,脚步下顿时涌现出层层如海浪般的灵气!
那黑烟见状明显怔愣了一瞬,下一秒就嘶鸣着朝明怀镜扑来,只见雷定渊一剑划过,剑气凝成的金乌刹那间亮若白昼,与那黑烟纠缠在一起。
不出片刻,那黑烟便能明显看出不敌,看得众人屏气凝神不敢道出半语,随后只听得“唰”一声——
黑烟破碎成缥缈的云雾,亮晶晶的碎片缓缓落于土地之上,最终消散不见了。
明怀镜检查完池砚良的伤势,这才有空分出眼神去看:“这鬼祟当真是脑子不清醒,该不会是不想待在人间了,所以故意来惹我们的吧?”
雷定渊剑锋一转,将长剑之上沾着的脏东西甩掉,收剑入鞘。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凌厉却又带着几分雅致,看着颇能让人身心愉悦。
那群小神仙还围在周围不敢上前,明怀镜无奈道:“站这么远作甚?我们又不会吃人。”
直到这时,才终于有人慢慢上前,同时便渐渐有赞美之词传进二人耳朵里。
众人在明怀镜画就的金圈中坐下,明怀镜一边递治伤的药丸,一边道:“你们这么多人,就是为了来除这一只鬼祟的?”
这话听来实在有些尴尬,但结果已然摆在这里,有小仙答道:“小殿下,承灵道快开了,大家都想练练手嘛。”
明怀镜狐疑道:“练手无可厚非,可方才那只鬼祟实力也并不强劲,你们平日里怕是要再多练练了。”
那小仙把嘴闭了,明怀镜又道:“还好这次有池砚良的土堆,打不过还能躲,否则这次真是要完蛋了。”
“是啊,幸好碰见了小殿下和雷少主!”一旁有小仙子道。
明怀镜瞥了她一眼:“若是没有池砚良,你们怕是撑不到现在——而且,怎么就这么巧,我和雷少主就正好把你们遇上了?”
此话一出,周围鸦雀无声。
既然是这个反应,明怀镜与雷定渊互相对视一眼,心中已经有了个大概。
明怀镜慢悠悠道:“就算打不过,也不会出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你们当中,有人跟踪我们?”
“没有!”立刻有人出声否认,“我们为何要跟踪,这种行不端坐不正的事,我们才不会做呢!”
不过此事虽然听来有些尴尬,倒也无伤大雅,明怀镜摆摆手:“好吧,对不起。”
说罢,明怀镜又挨着雷定渊坐了下来,一时间,无人说话。
过了良久,池砚良才小声道:“小殿下,上次方华的事,你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