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丫鬟,一个大宅院里的丫鬟,一个大宅院里姿色姣好的丫鬟,还是爷们儿屋里的,旁人都说爷们屋里的丫鬟多半是要做通房的,更何况我还是老太太赏的,主子挑人也是从我们开始挑。我没搭理她们,满脑子腌臜,只想着爬床的浪蹄子,以为谁都跟她们一样下贱吗。
我知道我是漂亮的,不然也不会被赖嬷嬷买来带在身边,一眼就被老太太看中,为此赖嬷嬷还把我表哥表嫂一块买了。能进到国公府这样的高门贵族之家,即便是为奴为仆,也是一辈子吃穿不愁的,这都是托的我的福。看着他们巴结讨好的嘴脸,我恍惚间想起跟着爹娘过来投靠时他们凶狠赶人的样子,呵,真是可笑。
我是跟着爹娘逃难来的京城,家里某个亲戚在这里,等赶到时才知道叔婶早已去世,剩下个表哥守着一间草屋勉强过活。平白无故的添了三张嘴,表哥肯定是不愿的,不过好在娘还藏了点银子,都给了表哥,这才让我们有了个落脚的地。
往后的日子,爹去给人做小工,娘就做些针线浆洗的活,靠着这些微薄收入,给表哥娶了媳妇,但是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差。不过一两年,爹娘就病死了,我那会儿年纪小,但也能记事,晚间就听见哥嫂说要把我卖了去。我知道逃不过这样的命运,但是心里多少有些不甘,进去跟他们吵了一回。
结果可想而知,小小年纪的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两个大人,要不是嫂子说打坏了不值钱,恐怕我真的要被打死了。
这段经历我一直记在心里,谁也没说,当然了,我那兄嫂也不可能满府里去宣扬那段往事,毕竟别人能给他们三分颜面,靠的还是我这个在老太太院子里伺候的妹子,所以我很早就懂得了凡事只能靠自己。
在好汤好水的滋润下,我那枯黄的头发变得乌黑亮丽,手指也被养的跟葱白似的,老太太很是满意,问我跟着嬷嬷都学了些什么,我拿着自己废了好大功夫做的活计,听着老太太赞许的话语,就这么着,我就跟着嬷嬷专门学针线去了。
老太太是真的富贵啊,我跟着见识了不少料子,锦、绫、绸、缎,什么料子适合做什么衣裳,什么颜色配什么花纹,都是各有各的说法,我脑子灵光,手脚麻利,学什么都快,就算是经年的老嬷嬷也不及我,老太太的衣裳大部分都是我来。
后来老太太把我给了府里的宝贝疙瘩宝玉。
我是知道这位小爷的,满府虽不知道,这位爷不爱读书,只爱在我们丫鬟堆里玩,对我们伏小做低,没有半点爷们的样子。
因着宝玉纵容,大家在一块捉迷藏,摸瞎子,斗草猜谜,闲时那老太太养的花做胭脂,袭人骂我们作践好东西,连老太太的东西都敢糟践,没事,有宝玉顶着呢,把做好的胭脂捧到老太太面前时,老人家高兴地把人搂在怀里,直夸人孝顺。
就是不知道是哪起子小人,在老爷跟前乱嚼舌根子,把宝玉叫到前头训了好久,回来就病倒了,老太太太太都来了,又是请太医又是叫大夫,屋子里着实慌乱了一阵子。
好容易等到主子们散去,袭人守在床头叹了一口气,道:“你一个爷们家家,究竟读书习字才是正经事,做什么和我们这些丫头混在一处,成日家跟着她们做这些不着调的事,但凡听人劝,哪怕只是装装样子,不说糊弄老太太,便是老爷听见了也高兴。”
我听着心里不舒服,敢情之前天天勾着宝玉哄的不是她一样,装什么贤惠呢。
是的,我不喜欢袭人,而且是越大越不喜欢。这个人太装了,永远都是嘴上说着一套,做的又是另外一套,明明享受着宝玉带给她的稀罕吃食,嘴上却十分客气说多谢费心,明明屋子里这么女孩子能用,偏偏托外头的人做,拿宝玉的针线做人情,明明自己是最霸着宝玉的那个,反而还去太太跟前说别人勾着宝玉。
后来宝玉越来越大,对我们不似小时候一般亲近,碎了东西是要赔的,份内的差事是要完成的,犯了错事更是要挨罚的。那些子小丫鬟摸着被打的通红的小手抹眼泪叫苦,我直接骂了过去,真当自己是天仙奶奶,旁人都要护着宠着不成,哪件事错冤了你,拈不得针,拿不动线,只会偷嘴吃。院子里花儿也不浇,雀儿也不喂,茶炉子也不爖,就在外头逛。落在二奶奶手里,早把她们赶出去了,还不知足。
小丫鬟们吓得不敢说话,她们知道能进这院子有多不容易,这么些个少爷小姐的院子,就数林姑娘的潇湘馆和咱们这怡红院的差事最抢手,都是老太太的心尖尖,活计轻松不说,时不时的还有赏赐,都是一等一的。
即便是院子里的小丫鬟,去小厨房里,别人都会多给一个糕点,糕点是小事,重要的是脸面,得旁人敬你,你这脸面才有用啊,不然就像二姑娘屋里的司琪,同样是大丫鬟,想吃个鸡蛋羹都不行,说到底还是看的主子的脸面。
谁叫我们院里的主子是宝玉呢,自从改了性子之后,读书越来越厉害,秀才举人进士都是一考就中,不少先生都夸的,在外面都有了个玉面公子的名号。
随着宝玉越来越大,一种微妙的氛围在我们丫头中间弥漫开来,家里的规矩大家都知道,爷们成家之前,都会挑两个丫鬟做通房放到身边,谁都想去做通房,不然年纪大了也是要放出去,配个小厮,哪里比得上在园子里吃香喝辣的。
盯着这两个位置的很多,但是默认的我们这几个大丫鬟的可能性最大,不过也有一些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见天儿的往宝玉跟前凑热闹,穿红戴绿,就想着怎么勾搭爷们。说来也是可笑,有挑唆宝玉,说同一天生日就是前世夫妻的;有整天抢着浇门口的花就为了宝玉路过的;更别说拉帮结派,排挤其他人的。
这些都是上不得牌面的手段,我自然看不上,都是一个屋里的,能瞒得了谁呢。
这些个人里,袭人就数第一,不过她的志向更大,要选一个合她心意的宝二奶奶,她是老太太赏的,又入了太太的眼,还特意赏了衣裳和菜,人人都说通房的位子定有她的一个。眼看着通房的位置都是板上钉钉的了,她怎么还不满足呢。不过也对,看看隔壁的琏二爷屋里就知道了,碰到一个厉害的奶奶,管你是跟着爷们多少年了的,赶出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看着她守在二爷床边绣东西的样子我就觉得好笑,先前为了给薛大姑娘制造机会,袭人没少借着帮忙的名头请薛大姑娘上门来,白天黑夜地过来上门,搅得我们睡觉都没工夫,这会子又装作贤妻良母的样子,还真把自己当宝二奶奶了。
没错,袭人中意的奶奶是薛大姑娘,人人都说薛大姑娘为人温和善良,端庄稳重,待下人宽宏大度,成为宝二奶奶之后定是能容得下她。其实她的想法跟我没啥关系,但是我就是看不惯她那捧一踩一的样子,她也没少在私下里说薛大姑娘有涵养,不像林姑娘爱使性子。
也就是在园子里山高皇帝远,老太太太太甚少管这边,那些下人也都捧着她,把她狂的忘记自己是谁了。
事实上,薛大姑娘来了,多半是扑个空,二爷不是在外面书房,便是去林姑娘院里,便是在屋里,两个人见面也是客客气气的,若是宝姑娘没眼色说些大道理的话,二爷要么抬起头就走,要么就当面刺回去。
二爷也不止一次的当众打袭人的脸面,说她藏奸,拿二爷的活计使唤别人,我想这也是她惶惶不安的缘故吧,毕竟二爷也不是从前那个围着姐妹们转,讨别人嘴上胭脂吃的二爷了。
许是察觉到了危机吧,袭人也开始做了一些上不得牌面的事,好像只有我知道。二爷不许我们在屋子里乱晃,平时丫鬟们都住在厢房,守夜也只在抱厦里睡,一般都是我跟袭人,那天是袭人因老母去世,出去了几天才回来,说姐妹们辛苦,后面几天都由她来照看。我当时没多想,也巴不得袭人多守几天,晚上二爷若是要喝水如厕,都要人服侍,夜里也睡不安稳。
那天袭人好像很着急的样子,搬来自己的铺盖卷就要和我换,等我回来收拾自己的东西的时候,就看见袭人从怀里拿出几个荷包帕子之类的,着急忙慌的往自己的匣子里放,那个东张西望的样子,一看就知道里面定是有鬼。
我曾偷偷地去寻摸过,只是袭人锁上了,只看到帕子的一角,绣着胳膊还是腿,白晃晃的,我好像知道那是什么,好个不要脸的东西,那些老实正经都是装的啊。
可惜了她们都入不了二爷的眼,二爷满心满眼都是潇湘馆里的林姑娘,所以薛姑娘做的荷包只会放在箱底生灰,袭人做的过分只会惹二爷厌恶出言指点,至于那些小蹄子,多半都会被赶出去。
你若问我对宝二爷是何种心思,我也说不清,从前二爷是宠着我的,知道我喜欢吃豆腐皮的包子,在外面碰见了会特意带回来,知道我跟老嬷嬷们拌嘴,也会给我出头,就算我摔坏了东西,无论多名贵,也不会责怪,反而好言安慰。
但是现在的二爷,我看不清,也说不明白。我知道我性格泼辣,嘴皮子厉害,言语不妨之间得罪了不少人,若不是宝二爷护着,只怕早就被人排挤死了。可是若论二爷对我有什么特别之处,我实在想不出来。
旁人都说我与林姑娘眉眼间有些相似,或许是因为这一点,二爷才会容忍我至今,但是我心里清楚,并不是这样的,二爷不是那以貌取人的俗人。比林姑娘样貌出色的女孩子又不是没有,旧年薛二姑娘上京来,我们还开玩笑,说正好配给二爷,二爷为此还生了好大一场气,后头里薛二姑娘远远的,弄得旁人疑惑不已。
像二爷这般玉树临风的公子,做他的屋里人自然是好的,但是若问我有没有别的想法,其实还是有的,我把怡红院当作了自己的家,我想留在这个家里。
第一个小冲突是二爷搬出去的时候,说是要选四个丫鬟带出去,怡红院里的丫鬟有名没名的加在一起也是有二三十个呢,可想而知竞争有多激烈。
那段时间众人看谁都跟个乌眼鸡似的,屁大点事都能吵起来,使绊子的事也不是没有,碧痕不就是被秋纹算计的吗,夜里出去倒了两回茶,吹了风,得了风寒被挪了出去。
外头书房的日子并不比园子里自在,只能在屋子里做些活计,看着袭人动不动就往宝玉身边凑的样子,我忍不住翻个白眼。
可惜了,等到二爷的亲事定下来,袭人也没能如意,等来的却是二爷要把我们都打发了的消息。是的,都打发了,一个不留,二爷亲自说的,只说伺候他这么多年辛苦了,没必要白白辜负青春。
不说旁人,袭人是第一个不愿意的,找二爷哭也哭了求了求了,听说就连太太都跟二爷提到过,二爷依旧还是打定了主意。
袭人走的那天,很多人过来送别,看着她哭哭啼啼的样子,真不知道有什么可伤心的,二爷赏下来的出嫁份例,她是头等的,再加上这么些年上面赏下来的,自己积攒的,也不少了,出去了也能过安稳日子。
或许她是看我还能待着府里,心里不平衡吧。二爷我嫁给了府里的管事,就是跟着二爷身边的韩兴,从前也是见到过几回的,是个斯文人。不仅如此,他还是二爷身边的得力干将,年纪轻轻就已经在府里独当一面了,是个有前途的。
到底是在一个屋子里呆了这么多年的,往事如烟,一切恩怨就让它烟消云散吧,外面自有广阔天空,我真心希望袭人能有个美好的未来的,或许以后都不会相见,但是一起在园子里的那几年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现在回想起来,那好像是我见到袭人的最后几面,后来袭人也不是没有进府里来,只是我因着这事那事,就没碰上,只听紫鹃提起说嫁给了一个戏班主,家里也是有房子有地的,吃穿不愁,应该过得不错吧。
旁人都说我得了个好姻缘,倒是我嫂子在那里阴阳怪气:还以为姑娘能攀上高枝呢,没想到还是跟我们一样的下人命。我直接刺了回去,嫂子多姑娘的艳名两府皆知,这样浪荡不在乎自己名声的货色,何必给她留脸面,若不是要在自己家里出嫁,谁愿意来这脏地方。
一同出嫁的还有老太太身边的鸳鸯,她嫁给了郝贵,跟韩兴一起,是二爷的左膀右臂,俩人是好兄弟,连屋子都在一处,正好我也能有个伴儿,不过婚后鸳鸯依旧在老太太身边当差,我呢只能在家等消息。
府里正忙着迎娶宝二奶奶呢,太太奶奶们一时也想不到我这号人物来,我就在天天守在家里,家里的活计都是我的,又要烧火做饭又要扫地铺床,实在不能跟园子里的日子相比,怪道二爷以前常说,姑娘未出嫁之前就是珍珠,出嫁就成鱼目珠子了。
但是我是有些不适应这样的生活的,不说吃的用的,以前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何时需要操持这些,做饭嘛不是糊了就是稀了,家里也不会日日打扫,等我实在做烦,就直接去街上买着吃。好在韩兴回来了也会帮忙,我是觉得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吃着黑糊糊的锅盔,一点怨言都没有,突然觉得是不是应该找鸳鸯姐姐取取经。
渐渐的,街坊四邻就传出些不好听的话,说我不会过日子,还说韩兴倒霉,找了这么个婆娘。没成亲之前的韩兴是个香饽饽,成亲之后的韩兴还是个香饽饽,都怪这个男人太招摇,害的老娘平白无故受这么多气。
我喝着韩兴从南边带来的劳什子茶叶,看着旁边睡得跟死猪似的男人,气不过踢了他一脚。都这样了这男人竟然还没醒,翻个身继续睡了。
我把这事儿说给了鸳鸯听,鸳鸯倒怪我不会体贴自己男人,说到底是后半辈子的依靠,自己都不疼还指望别人来疼吗。
听着这话我若有所思,想着还是要对他好点。那天我特意去买了一桌大鱼大肉,让韩兴叫他兄弟们都来家里,一来给他接风洗尘,而来顺便也长长面子。
新媳妇脸皮薄,来的又是些男的,我不好抛头露面,请了隔壁的周大娘来帮忙,上些酒菜,等前头安置妥当了,我拉着周大娘在里屋用些菜肴,我如今也晓得了些人情世故,人家过来帮忙,总得谢谢人家才是。
从前碰见府里过年过节,也见到过府里的爷们吃喝的场景,虽不比太太奶奶们优雅,但也算是斯文的。这还是我头一回听见这样的动静,三两个男的站在凳子上划拳,拿着海碗灌酒,一边拿着鸡腿往嘴里塞,一边大声说着闲话,口水乱飞。
周大娘给我夹了块鱼,笑着解释道:“男的喝起酒来就这个样子,不用管他们,等喝多了就不闹腾了。”
我笑着给周大娘倒了杯酒,心里想着这样一对比,韩兴还是个好的,虽然是个闷嘴葫芦,但是起码看着挺斯文的不是?
我跟周大娘一边吃一边留意外头的动静,若是一时短了些什么,也好及时添上,也不知是谁挑起了话头,大家聊了起来。
“还是韩大哥有福气,娶了个这么漂亮的老婆,咱们兄弟谁不羡慕。”
“伺候宝二爷的人能差到哪里去,说到底还是韩大哥尽心伺候主子,二爷自然是想着韩大哥的,这都是主子的恩典。”
“韩大哥跟着宝二爷,日后定是能混上大管事的,指不定比我干爹林大管事还厉害呢,有事您就只管吩咐,兄弟有的是力气,包管给您办得稳稳当当的。”
“听说嫂子的差事马上就要定下来了,还是在宝二爷院里当差,大哥跟嫂子两个,一个在外头忙,一个在里头忙,小夫妻哪里有机会团聚哟。”
“听说宝二爷身边的姐姐们,就数嫂子长得最好,老太太特意留给二爷做房里人的,虽然叫出去,但是二爷也没舍得,叫嫁给韩大哥,留在跟前,想来是留个念想。”
“嘿嘿,你怎么知道二爷没收用呢,说不定就是糊弄外人的,白日嫂子在里头当差,干了些什么谁知道,那多姑娘不就是这样么。”
我在里头听得脸都黑了,黑心肝烂舌头的王八羔子,敢编排到姑奶□□上了,看不撕烂你的嘴。我正要发作,就听见外面呼啦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打碎,这动静闹得有点大,我跟周大娘连忙出去查看,就见桌子不知被谁掀翻,碗碟杯子,酒坛菜肴撒了一地。
韩兴提溜着那人的脖子怼在墙上,一个巴掌一个巴掌就往人家脸上招呼,“老子自己媳妇什么样老子不清楚,喝多了黄尿敢在这里闹腾?把你当个人物邀你来吃酒,好酒好菜的招待你,还在这里喷粪,今儿不打得你叫爷爷,老子就不姓韩。”说罢,一把将人推到在地,骑在上面拳打脚踢。
众人看着不像,连忙上前劝阻,我也去拉着韩兴,道:“何必自己动手,他在背后这么编排主子,直接绑了去,自有他的好果子吃。”
韩兴还不解气,顺手抄起酒碗往那人身上砸,骂道:“再让老子听见你编排我媳妇,弄不死你。”
事后我跟周大娘收拾了残局,又再三地给她道谢,等回来时就看见韩兴自己做了几个小菜,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招呼我来吃饭,或许这样的日子也挺不错的。
多年以后,我也成了管事妈妈,跟着二爷二奶奶一块去了外任,走过不少好地方,那年二爷回京述职,我跟韩兴先回来,碰见已经是跛腿乞丐的袭人哥哥花自芳,顺手给了点钱,问起袭人的时候,花自芳好似听见阎王爷的名字一半,只说不知道没关系,连钱也不要了,跛着腿还跑得飞快,连小子追都追不上,大概出了什么事吧。
到底是世事无常,大概这也是各人的命数吧。我抬头看着前面驾车的韩兴,这就是我的命数。
拖了很久的番外,先上两篇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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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