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坐下没一会,护士推着营养餐进来了,这个护士照顾许筝荣了好一段时间,平时只有几个大人和她的儿子,很少会见着别人。
和平常一样嘱咐一些注意事宜,把饭摆在小饭桌上面拉着推车就走了。
“一起吃点吧,饿不饿?”
周陆嘉替许筝荣打开扣在饭菜上的盒子,四菜一汤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沈宴宁去小沙发抽了几张卫生纸放在小桌板上:“阿姨我不饿,您吃吧。”
“陆嘉是第一次带同学来呢,平时都是他一个人来,我还以为他除了阿景和末末没别的朋友了呢。”
说着,给自己盛了一碗汤,盛好后将碗推到沈宴宁面前,示意她尝尝看:“这里的饭很好吃的,你来这里阿姨都没有什么招待你的,医院里头的味道也不好闻,有没有很难受?”
许筝荣把自己的营养品给沈宴宁喝,这让沈宴宁不知所措,她真的不能把它喝掉。
一旁的周陆嘉端起碗喝了两口,递回给许筝荣,好脾气地哄她:“妈,这些饭菜和汤都是医生给你调的,对你的身体是有帮助的,等一下我们吃点小菜好不好?再不喝就凉了。”
许筝荣不情愿喝掉那碗汤:“那你们要吃菜。”
“好。”
周陆嘉感觉今天许筝荣恢复得很好,即使她比原来更瘦了。但是今天的她却不像平常一样,今天她会和周陆嘉说一会和她一起吃菜。
“等你把汤喝完后,我们就吃。”
沈宴宁也说等喝完就吃菜。
荤菜不油腻,肉吃起来也不腥,素菜爽脆可口。
吃得差不多了,周陆嘉说买了点糕点拿过来,有的时候药苦了还能吃点糕点垫垫。
“真的啊,陆嘉你给我买了?”
周陆嘉把糕点提过来,拿出两个:“不是我买的,是沈宴宁买的。”
许筝荣低头拆包装,听到周陆嘉说是沈宴宁买的,她握住沈宴宁的手,眼里好像有说不尽的话。
在路上时,周陆嘉和沈宴宁说,许筝荣是别人给她一点点好处,她就会很开心并且会把这点好处记在心里很久的人。
“阿姨谢谢你,原来他们都不让我吃这些东西的,前两天我还和陆嘉说想吃,今天就买来了。”
许筝荣往沈宴宁手里塞糕点:“快吃呀,能吃得下吗?”
沈宴宁睫毛颤了颤,捧着糕点递到嘴边咬了一口:“吃得下。”
听到许筝荣的话,好像有什么喷涌出来。
在许筝荣这里坐了一会后,医生来测了许筝荣身体的各方面,平时严肃的医生这个时候脸上也浮现了笑容。
“今天的健康指数比之前都要好,怎么了今天,心情好?”
许筝荣也不说话,她确实今天心情好,也有些累。
等许筝荣睡下后,两人轻手轻脚拉开病房门,离开了医院。
走在大街上,沈宴宁脑海里还浮现着许筝荣对她说的话。
她有些羡慕。
自从见到了姜末和周陆嘉二人的父母,她羡慕。
姜末的母亲温婉为人亲和,无限包容人,也会和自己说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尽管沈宴宁知道这是去所有人家里都会说的话,她还是会觉得很安稳。
“周陆嘉,你妈妈真的很好。”
沈宴宁忽然说了这一句话,她是带着羡慕说的。
“真的。”
她喉咙里面像有一根刺般,刺痛着她,硬生生将她逼出眼泪。
沈宴宁今天才知道,原来是这样,她为什么看到这些会难过。
她很嫉妒,她从来都没有真正感受过。
为了让眼泪掉下,她眨了眨眼睛,将眼泪眨掉。
“别哭。”
声音在身边传来,沈宴宁连忙用手背遮了脸:“不好意思,我不该这么说的。”
她别过脸,这一刻换作别人一定会觉得自己很丢脸,什么羡慕,什么嫉妒。
沈宴宁哑声说道:“我只是很羡慕你有一个这样的妈妈。只是这样。”
“她说见到你很开心,她也很喜欢你,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不可以有空去看看她?”
他说,许筝荣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只是小小的糕点而已,她却对一个第一天见面的人说自己喜欢这个人。
“我也会去的。”
周陆嘉仰起头:“今天谢谢你能来。”
“沈宴宁,谢谢你。”
-
席静这几天变得神经兮兮的,她总是会在某一处停留好一段时间,像是警惕着什么。
对于这次沈宴宁的成绩她无话可说,也很少会对她说一些让彼此都难受的话,也很少提起弟弟。
可是她最近觉得身边的危机感越来越强,越来越强。她开始在暗处怀疑任何一个人。
沈宴宁回到房间后关了门她会怀疑,和沈申说话时只要他乱瞟,席静就会认为他身上藏了猫腻。
沈申自认为他藏得很好,家里所有人都没有发现都没有觉得蹊跷,他甚至想要骗席静自己要去外地办公。
这几天席静本身就有多疑症,加上沈申一说要去外地,她竟直接决定和沈申去外地,最后这件事沈申又以“公司派了别人”为理由骗席静自己没去成。
最后被席静说“没能力,被抢了机会还好意思和自己说”。
“据崇昔市气象台最新的天气预报,在下周将会有频繁降雪,崇昔市也将迎来最近几年中最大规模的一场暴雪,请全体市民做好防护,迎来即将到来的暴雪……”
“啪”。
席静关掉了电视,她打算把沈宴宁外婆接过来住一阵子,沈申和她说过这个问题,家里本来就不大,老太太来了往哪里住?难道住酒店?
席静说让沈申睡沙发,让母亲和自己睡。
“马上就暴雪了,妈过来也很麻烦吧,要不然等过年再让妈过来?”
“就因为快到暴雪,之前去江都那边没有下雪,如果等过年下大雪怎么办?家里就她一个人,我不把她接过来怎么办?沈申,你别太自私!”
最后以这句话结束了即将要争吵的两人。
“我去接妈吧。”
“你应该去。”
*
沈宴宁有次在楼下见到了邓志桐。
她本想当作没有看到他,却被邓志桐叫住:“沈宴宁,你住在这里?”
沈宴宁不想回复,快步走进小区。
她不想和邓志桐再有任何交集了。
冬天在一夜之间到来,第二天早上起床拉开窗帘时玻璃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这个礼拜六,她和沈申一起去火车站接外婆,而席静去菜市场买菜打算做几个老太太爱吃的菜招待她。
沈宴宁中午听到谈景说周陆嘉拿了全市第二名,虽然不是第一但也算是可以进省赛了。
大家下午在奶茶店庆祝一番后也都各自离开。
沈宴宁和周陆嘉去医院探望了许筝荣,她今天在医院的花园坐着,四周都是花花草草,基本上看不到楼房。
这里确实是一处值得好好调养的医院。
陪许筝荣坐了一会,沈宴宁被一通电话叫回去,席静让她把家里收拾一下,明天中午外婆就要来了。
沈宴宁迫不得已离开。
送她上车之前,周陆嘉叫住她:“沈宴宁,记得我们的约定。”
周陆嘉站在站台处抬头看着沈宴宁,又说了那句话,记得我们的约定。
“我记得。”
*
周六早上,沈宴宁和沈申坐车到火车站接外婆。
沈申让沈宴宁留意着老太太,自己去买点礼品一会拿回去。
沈申去了多久她不知道,沈宴宁只是知道她在这里等了很久,她无聊时看向旁边的玻璃,一个少年也和她一样,端正地坐在等候厅。
邓志桐。
短短的一周,距离上次在小区门口,她又见到邓志桐了,沈宴宁为了避免又和他交流,她起身走到隔了很多排椅子上落座。
沈宴宁昨天收拾到很晚,今天早上又被席静早早叫起来和沈申一起去火车站接外婆,如果现在有一张床她会立刻倒下睡着。
她确实睡着了。
等她睁开眼也只是过了二十分钟,她没有接到席静的信息,火车也没有来。
沈宴宁活动脖颈转头时,邓志桐依然坐在那个位置上一动不动。
她不觉得奇怪,有可能邓志桐也在等人。
半个小时过去,依旧没有见到沈申的身影,她开始低头看手机,很多软件上都说了关于暴雪的预防工作。手套厚衣服是必要的,很多软件联合某些卖护手霜的店家开始宣传起护手霜来,并货比三家。
沈宴宁想到自己还有护手霜没用完,逛了几家店铺退出软件后关闭了手机。
这个点进入等候区的人也越来越多,看了眼大厅的电子告示牌,知道还有十五分钟老太太坐的那趟火车就要进站。
沈宴宁给沈申发了几条信息他都没有回复,按道理来说火车站周围卖礼品的很多,来回的路程也花费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沈宴宁越发觉得奇怪,打了几通沈申的电话也没有人接,沈宴宁最不想让发生的一件事刚在脑海中浮现就被她驳回。
怎么可能?
在这种时候冒着被发现的风险都要见一面?
沈申怎么可能会为了这种事情让他今后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他不可能会这样。
沈宴宁在心里笃定。
不会的,绝对不会。
竟然因为这个吗?
-
席静在菜市场血拼一把后,买了很多平时家里不买的菜放到了厨房。
她拨通沈宴宁电话问接到外婆了没有,沈宴宁说没有,还有十五分钟后火车才到站。
席静挂了电话,思索了片刻又换了鞋抓起钱包走了。
沈申在路边的礼品店转悠了一会,买了一袋沙琪玛和一篮新鲜的橙子,付完钱后他站在原地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太阳。
今天的天气实在是太好了,一点都不像是会下暴雪的样子。
此时自己该做什么?
去那里,还是回去和沈宴宁一起接丈母娘。
他自己站在那里被行人碰撞了好几次,明明是自己被撞,他却和那人道歉。
这个男人却开始想,自己到底是去哪里,是去他那个温柔不拘小节的女人那里,还是回到那间又小,充斥着让他浑身难受却不得不一直忍受的地方。
沈申身上皮夹克锁链上的拉链被阳光照着,闪烁,金色.
那到底是什么。
席静出门后在路边搭了一辆出租车往火车站的方向行驶。
她听说火车站附近有一家卖鱼的店铺,里面各式各样种类的鱼虾都有,正好席静觉得买菜的菜市场里面的鱼都不干净卫生。
到了目的地,席静下车后直奔卖鱼的摊子。
老板却说鱼卖完了,要等一会才有新鱼运过来,问席静是否愿意等一会,席静问他需要等多久,卖鱼的看了眼时间:“大概十分钟。”
“行。”
买完鱼时间刚好,可以去火车站。
席静等了**分钟,看到一辆冷冻车停在店门口,几个工人下了车打开后门抬出几匡鱼,全都倒进一边的水池里。
溅起的水有一滴掉落到席静的皮鞋上。
“要几条?”
“一条,给我那个最新鲜的。”
“大姐,咱家都是最新鲜的,你一过来就赶上了刚运过来的,您要直接带走还是在这里处理?”
“在这里吧。”
席静付了钱,老板捞起一条鱼放在案板上,拔出立在案板上的刀开始对鱼开膛剖肚,一会儿的工夫鱼处理好,鱼鳞内脏全都掏空。
老板扯了个黑袋子把鱼装上递给席静。
“下次再来啊。”
席静看了眼时间,恐怕是来不及了,她加快了速度。
还有三分钟,沈宴宁起身往门口走。
等候厅人很多,难免少不了推搡和碰撞,沈宴宁手扶在一旁的大理石上,艰难地从人群中伸出脑袋。
火车的鸣笛声越来越大,一阵后,火车停下,门打开。
沈宴宁依旧被人群挤得根本挪不动脚,只能随着人群被拥到门口。
终于,人少了,该上车的人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等待发车,下车的人寻找亲人。
沈宴宁给席静发了信息。
面前的火车发动,绿色的铁皮火车从眼前慢慢向前挪动,站台上的人群和自己的亲人告别,等到火车完完全全离开了群众的视野后,人群也散开。
和那天晚上一样,沈申在对面的站台上为那个人整理衣服。
可是,为什么,是那个人?
他们两个人旁边站着的为什么偏偏是这个人?
邓志桐。
沈宴宁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被无缘无故地针对,一次又一次。
她笑了一声。
对方比席静更漂亮,年轻就不用说了。
身后有人叫她:“宁宁?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很久。”
沈宴宁转头看去,是老太太。
老太太步履蹒跚朝她走过来,沈宴宁在原地愣了几秒,她连忙迎过去:“外婆,咱们走吧。”
“你妈说她也来了,人呢?”
沈宴宁指向反方向:“妈应该会从这里来,咱们先去那边看看吧。”她接过老太太手上的行李。
“你爸呢?不是说好他也来?”
老太太看沈申没在,停下脚步:“你爸去哪里了?”
沈宴宁垂眸,手里只装了几件衣服的行李变得十分重,她都快提不动了。
“他……”
老太太鬼使神差往后看了一眼,那个时候她可能以为沈申旁边的只是一个路人。
“沈申!”
老太太喊了一句。
此时此刻,沈申放开了那女人的手,三个人一同朝这里看。
邓志桐眼里更是充满了不可置信。
他以为只是巧合,听他妈妈打电话的时候说那个男的家里面也有孩子,是个女儿和他一个学校,姓沈。
太巧合了。
沈宴宁脑袋一震,她低下头,低得很低。
她很羞愧,不是羞愧自己的父亲被当场抓包,而是因为在今天,本是和睦的一天。满桌的佳肴,刻薄的母亲在今天不会对她训斥,不会因为一些小事再争执。
但就因为今天,沈申拉着一个不是席静而是别的女人的手。
从这一刻起,她哪有什么父亲,哪里是什么沈家的女儿。
从此,她不会再有父亲。
老太太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她年纪大了,声音可不小,对着对面大喊:“哎哟我的天!多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做这些事情!真的有够臭不要脸的!别走!都让大家看看,这就是能评得上社区优秀的人?真的是丢人现眼!”
“给你妈打电话!”
沈宴宁颤抖地掏出手机,那串数字却怎么都打不出来,手指抖得厉害,她头仍然一直低。
如果沈申今天选择和沈宴宁一起去接老太太,如果老太太见到的是他和沈宴宁两人,如果今天没有遇到邓志桐。
是不是结果都会不一样?
没有路人的指指点点,老太太也不会气到医院。
明明就在沈申的一念之间,他选择了前者,他宁愿去周转一番去站台都不愿意晚等一段时间。他宁愿给邓志桐当父亲,都不愿意给予自己和席静一个完整的家庭。
沈宴宁哭笑不得,到底给他了多少?
到底给了多少好处?
这是她一直想不明白的。
此时此刻,席晴跑错了站台,她到了沈申那边的站台出口。
她与那个女人对视。
两只松开又紧紧相握的手。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整,各位游客请注意,由崇昔通往丘陵的火车即将发车.”
蓝天白云,清空明媚。
沈宴宁头痛欲裂,蹲在地上。
老太太对着站台上骂,席静盯着紧握的手。
席静提着袋子松开,“啪”的一声,里面那条开膛破肚的鱼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