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湘灵听陶三九这话说的不明不白,忍不住伸手轻轻拉了卫恕平的衣服一把,只望他说些什么。
可卫恕平经她这么一拉,回头冷冷看了她一眼,好像她这举动很奇怪。白湘灵当下心中叫苦,只怪杜伯禹跟自己说什么胡话,令她心里有几分当了真,还求起他来了。
眼前这人本就不爱搭理她,先前肯在玄相面前替她编谎才是意外。
卫恕平不理她,白湘灵尴尬之下也不知如何同陶三九说下去,只得撇嘴道:“我听不明白。你们两个聊吧,我和伯禹大哥去村子里转转……”
说完,白湘灵转身到门前,拉着还不知状况的杜伯禹往村子另一头去了。杜伯禹身体娇贵,走了一条路正叫苦连天,奈何他实在是个滥好人,但看白湘灵心情不好,只好咬着牙陪她在村子里又走走了。
二人一走,陶三九便对卫恕平笑道:“小哥怎么不理她,瞧着怪可怜的。”
卫恕平摇了摇头并不回答,上前查看小六的情况,低声向陶三九询问道:“你的兄嫂为什么将他交给你?”
陶三九没想到他是问这个,笑意褪去了些。他扶着一旁的椅子坐下,给自己也倒了碗水喝,这才缓缓道:“我的兄嫂已经过世了。”
“过世了?”
“嗯,五年前就给妖怪杀了。当时我自己年纪也不大呢,采了草药回来,家里就只剩小六有气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端起盛水的碗,缓缓喝了下去。虽然他话语里还想揶揄些什么,却始终咽不下那口痛楚,语气中便多了些无奈的味道。
卫恕平面上露了些痛苦之色,一只手紧紧攥成了拳头,过了好久才接道:“这孩子是那一日被吓成失心疯的?”
陶三九点头,强堆再多笑意都已压不住他的伤怀,敛了眸子不再说话。
小六眼睛转了转,停在了陶三九身上,咿咿啊啊又叫起来,他这才惊醒一般,又给男孩倒了一碗水。
*
村头,白湘灵拉着杜伯禹也不知该往哪去,这村子就这么半点大地方,她瞧着刚才金姨在河边浣纱的位置空了出来,便放开了杜伯禹,自己蹲下来捡石头打水玩。
她往水里一扔,一个不大不小的水花溅开,并无半点特殊之处,扔出去以后她又伸手摸索着身边的石头。见她打得并不上心,杜伯禹也坐到了她身边:“你突然这是怎么了?”
白湘灵原本的确是想向杜伯禹倾诉的,可话到嘴前又不知如何开口了,又扔了片石头。她不经意这样一脱手,那石头却擦着水面打起了好几个水花,一路快顺到对岸去。
“好!”
这一下竟让杜伯禹觉得有趣,他叫好后也来了兴致,站起身在河边捡了几片石头,捞起袖子扔了起来。可他手法实在笨拙,扔了几个都不过在水面上跳一次便落了下去。
反反复复几次,他发觉自己实在没这方面的才能,便又坐回了白湘灵身边。
少女瞧他总是扔不好,忍不住笑了起来。杜伯禹刚以为她总算心情好些,却不想白湘灵又接着长长叹了口气。她不再扔石头打水花了,偏过头看杜伯禹,问道:“伯禹大哥,你先前还说卫恕平在乎我呢?”
没想到她闷闷不乐的起因竟是这般心事,杜伯禹顿时来了劲,猛地拍掌道:“是我说的不错!怎么样,你也发觉了是不是?”
白湘灵这会儿已想通不少,可瞧着他这副样子,心里还是觉得好笑。想来也是,她哄了杜伯禹,说什么她与卫恕平是少年侠侣的事,大抵他们之间什么事落在杜伯禹眼里都变得不一样了,也难怪他会有此误会。
她就这么在河岸上平躺了下去,瞧着满面喜色的杜伯禹道:“唉,你真是糊涂了。”
杜伯禹被这么一说,显然不太服气,他将别在腰上的折扇抽了下来,扇着风跟白湘灵讲道理:“怎么又把我当傻瓜?你别不信,任谁看了恕平那眼神都知道绝没有错的。”
白湘灵这会儿不再信他的话了,朝杜伯禹眨了眨眼,指了指他手里的折扇。杜伯禹知道她的意思,把折扇交到了她手上,看着她也学着他的样子扇了起来,连眼睛都合上了,半点也不把他的话当回事。
杜伯禹苦笑一声,又接道:“你要真不信,不如自己去问问恕平?”
白湘灵撇了他一眼:“我嫌命太长,给自己找点苦头吃么?他听了又不知该怎么笑我了。”
杜伯禹虽然心知卫恕平那脾气不好惹,到他跟前说这些绝不容易,却没想到白湘灵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顿了顿,反倒不好意思开口了,手忍不住又搔了搔后脑勺。
白湘灵看他一副扭捏的样子,奇怪道:“你想说什么,快些说吧。”
杜伯禹总算抬眼正视着她,神色仍有些尴尬,他斟酌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看你们二人分明是一对鸳鸯眷侣,但偏偏口头上都不肯让着对方,这莫非是你们的……情趣?”
“什么?”白湘灵瞪大了眼睛,全没想过杜伯禹会说出这样的话,脸上因为着急而有些涨红,扇风的手也停下了。这话毫无道理,在她听来简直莫名其妙,她竟不知说些什么来反驳。
杜伯禹见她嘴上虽没说什么,但瞧着一副觉得他在说疯话的模样,便又补上一句:“夫妻之间的事,我一介外人也不便插嘴。不过古往今来的话本我也看过不少,如你们这般也是有的,你也不必担心。”
他说起来甚至有些开解的意思,白湘灵听完却像被人在脑中敲钟似的。她此刻真正觉得人与白鼬变作的人果然还是不同,看着这样呆的人竟也能说出这般阴险的推断来!
看来人实在阴险,比妖可要阴险得多了。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她不知自己为什么找不出话来还嘴,只觉得脸上烧得越发烫了,站起身来把折扇扔到杜伯禹脸上,提着裙子就要走。
还不待白湘灵走开,忽然一个清亮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你还嫌自己乱跑得少了吗,这下又要去哪儿?”
这声音实在太过熟悉,也正因太熟悉,白湘灵此时甚至不敢回头。她连提着裙子的手也忘了放下,就这样直直地定在了原地。
杜伯禹被扇子砸了倒也称不上疼,不过这劈头盖脸的一下来得突然,也着实让他慌了神,赶忙将扇子抓住从自己脸上拿了下来。这一拿,就瞧见了卫恕平一脸不耐烦地瞧着他和白湘灵,眉头都快拧到一处去了。
卫恕平看不出两人到底在耍什么花样,样子各个都是做贼心虚,难道刚才说了他的坏话不成?
他有些在意,沉声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了?”这语气不似平日里的沉静,隐隐中透露着些不安定。
杜伯禹一听就心道不好,赶忙站起身。他手上不自觉地扇起折扇,连声假笑道:“谈谈心,谈谈心而已。我还想转转村子其他地方呢,你们俩慢慢聊,一会儿陶家见啊!”说完他就趁着卫恕平还没回过神,溜进了村子里去了。
卫恕平心想这杜伯禹溜得倒快,又瞧前面只拿背影对着自己的人,不知她还要这样多久,干咳一声道:“他既走了,就剩你一个了。”
白湘灵觉得杜伯禹这人忒不讲义气,嘴上称兄道妹的,一遇着卫恕平生气就跑得没影了,以后再也不肯和他打交道。她脸上还在发烫,不敢转过去让卫恕平看见,只能原地蹲了下来:“我、我们刚才没说什么。”
说是说了不少,可那些话哪能说给卫恕平听。白湘灵将头埋进膝盖里,后悔把扇子扔到杜伯禹脸上了,若她手里有扇子,说不准还能扇一扇,快些把自己脸上的热气扇走呢。
卫恕平一听她说话磕磕巴巴就知道有蹊跷,又见她迟迟不肯回过神来看自己,于是走到白湘灵跟前来。可白湘灵的脸他看不清,干脆俯下身来拉起了白湘灵的胳膊,想让她先站起来。
白湘灵哪料到他会这样一拉,手脚不稳便向后一跌,整个人眼看就要摔在地上。
她嘴里“哎”一声,正要想办法将自己撑住。卫恕平本没料到会害她跌倒,他反应倒很快,一见白湘灵竟要摔了,赶忙臂上一用力将人拉了起来,让她前倾着倒在了自己身上,一手揽过了她的腰,令原本要摔着的人落进了自己怀里。
白湘灵好不容易被接住,才松了一口气,就发觉自己整个人扑在了卫恕平身上。察觉这件事,赶紧向后退了几步离卫恕平远了些,只将柳叶桃的香气留在了对方怀中。
卫恕平本就不是轻浮浪子,刚才抱住白湘灵不过是担心她摔着了,被她这样一挣脱立刻就松了手,任她从自己怀里退出去。他这才想起,寻常办法根本伤不着她,自己心里又没来由地替她担心上了。
他几乎要被自己这下意识的反应给逼得没了退路,三霄宫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他何以总是为了一个妖怪心神不宁。
若是让师父和师兄知道了,又该如何是好?岂非给师门蒙羞。
不过他的后悔在瞧清楚白湘灵脸上一片红晕后就被扫了个干净,连想也不及去想了。白湘灵和他待在一起何尝觉得害臊过,同吃同住,简直将他当做了白家夫妇外的第三个饲养她的人。这红晕不可能是为了他,难道是杜伯禹?
想到刚才杜伯禹走得突然,他忽然猜到一种可能,变得面如寒霜。
卫恕平也不顾自己问这话奇不奇怪,他连忙抓住了她的手腕,脱口而出:“杜伯禹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