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番打听,总算知道这书生叫做杜伯禹,本来和一个叫丹娘的寡妇一起赏灯,后者在巷子里瞧见了什么古怪的东西,要他去瞧瞧。
没想到巷中竟冒出一只足有一人高的巨蟒,将他吓得魂飞魄散,抓着丹娘的手就逃,还不忘高声让众人逃命。
杜伯禹说着话,还一边往回赶:“我刚刚分明抓着的就是丹娘的手,怎么会忽然变作灯笼了,那条蛇难不成会妖法?不好不好,我得赶紧回去救丹娘!”
白湘灵和卫恕平跟在杜伯禹身后,一则是不放心这糊涂书生一个人,二则想瞧瞧那一人高的巨蟒究竟是副什么样子。杜伯禹回头看见二人听了他的话还不跑,停了脚赶紧拦住两人:“你们是不要命了,我回去找丹娘,你们跟着干什么?”
二人听了杜伯禹的话对视一眼,白湘灵抿着唇,生怕自己又不小心笑出声来,只得强忍着拍了拍杜伯禹的肩回答道:“这位杜大哥,你就放心吧,我们两个出不了事的。”
杜伯禹觉得这二人多半有癫病,那么大一只巨蟒,要不是担心丹娘的安危,他根本想也不敢想折回去的事,这两人却好像看热闹一样非要跟上来。他抬了抬发软的双腿,又接着往先前的小巷走回去。
见他继续走,白湘灵忙跟上去,凑到身旁的卫恕平耳边问道:“哎,你说他是看走了眼,还是犯了癔症?”
卫恕平见她这副好奇的模样,因兔子灯引起的火气已消了不少,嗤笑一声道:“多半是犯了癔症,他瞧着真觉得洛阳城里能凭空冒出条巨蟒来。”
说完,他顺手将手里的灯笼塞回了白湘灵手里,要她好好拿着。被这么突然一塞,白湘灵接得勉强。先前二人还说着杜伯禹的事,卫恕平这举动显得很是突兀,她忍不住狐疑地盯了他一眼。
卫恕平却浑似不在意:“好生拿着就是了,再扔给我有你苦头吃。”
白湘灵听完撇着嘴,下巴快对着他扬到了天上,不满道:“就拿一会儿都嫌累,你这是体虚……”她刚一说完,就想起这道士的确还有伤在身,只是嘴硬死活不肯承认罢了。她连忙住了口,乖乖接好了灯笼。
两人正说这话,杜伯禹却停了脚步,对着个空巷喃喃道:“刚才就在这里,那巨蟒呢?丹娘怎么也不见了……”
听他这么一说,白湘灵和卫恕平知道此处就是他说的那个凭空冒出一只巨蟒的巷子了。二人往里探头看去,莫说什么一人高的蛇,竟空得连老鼠也没有一只。
杜伯禹向左看了看,又往右看了看,道上行人依旧自街头到街尾流动着,半点没有受惊的模样。他心里正奇怪,拉住附近一个卖灯的小贩,问道:“这位大哥,你可看见丹娘往哪里去了?”
那卖花灯的贩子瞧了他一眼,奇怪道:“你就是刚才那个四处怪叫的人?你跑掉以后,赵寡妇在这里站了一会儿就往那边去了。”小贩指了指另一条街,正是丹娘回家的方向,杜伯禹这才松下一口气来。
他往巷子里又打量了几眼,走来走去绕了几圈,像要找一点那蛇留下来的痕迹,可半点也没见到。世上有人做了南柯一梦,有人做了黄粱一梦,可他这样不知不觉梦了条蛇的应是绝无仅有了。
难不成他刚才真是看错了?但那样大一只巨蟒,鳞片在月色下像是江上乍起波澜,美得让他一时晃神,差点就给那蛇吞了饱腹,这怎能看错,他连那蛇的一双琥珀般的眸子都记得一清二楚。
杜伯禹觉得自己今日真是遇见了一桩奇闻,原本他欲作个张生,却差点就要成了王生。
瞧着这傻里傻气的书生转来转去不知找些什么,白湘灵觉得更有趣了,笑道:“杜大哥,你说的那蛇究竟去了哪里啊?”
杜伯禹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摇头道:“唉,我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这蛇竟能凭空出来,又凭空不见……真是奇了。”
卫恕平瞧他的样子不像作假,也觉出了些不对劲,思索道:“传闻世上有一派专习变化易貌之术,自称弥罗门,说不准你是招惹了他们。”
杜伯禹听完料想这卫恕平定是个隐世高人,又想着自己平生从未和谁结仇,怎会遇着这样的事,心中顿生哀怨,赶忙上前拉住卫恕平:“高人!我这……有什么法子破解么?难不成要遭他们一直纠缠!”
卫恕平只是随意推测,一见他神情激动将自己当作救命稻草,立即改口:“也不一定就是遇上了弥罗门,这世上奇人异士大都行事隐蔽,多是世人未听过的。不过那蛇既然没害你性命,想必对方就是告诫你一番,并没要害你的意思。”
奈何杜伯禹此事已听不进去这些劝慰的话,双手一伸,整个身子倒在卫恕平身上紧紧抱着,死活不肯松手,好像怕卫恕平说完这话就要消失,抖索道:“高人兄,一看你就是好人,你可别就这样走了!万一他们又找上我可怎么办啊!”
卫恕平从未被人这样纠缠过,这杜伯禹偏偏抱得很紧,勒得他生疼,加之他此时本就一身的伤,心里更恼,伸手拽开杜伯禹:“嘶……你好好说话,松开手!”
杜伯禹哪里肯,一被拽开就又抱上去,抱得更紧了些。
“我花钱雇你成不成?三两一天,不,四两一天也成啊!高人兄你莫要见死不救啊!”
四周被这动静吸引的人都忍不住回头瞧了他们一眼,嘴里开始指指点点起来。卫恕平若非必要,也不能对着杜伯禹这寻常人动手,被后者折腾得满头大汗。
白湘灵看了这情形,噗嗤一声,忍不住指着两人大笑了起来,没想到对着谁也不肯忍让的卫恕平今日也遇着了克星。
听得她笑得这样欢欣,卫恕平心里一阵无奈,向她丢了个眼神过去。白湘灵心领神会,勉强止了笑,上前拉住了杜伯禹:“杜大哥你胆子可真小,我们几时说要扔下你了?”
杜伯禹一听顿生喜色,抓着卫恕平的手也松开了些:“真的?你们肯保护我?”
白湘灵嘻嘻道:“嗯,你抱着的这个可是个厉害的大道士呢!不管来了什么人他都不怕,三下五除二就替你收拾掉啦。”说完白湘灵学着卫恕平从前驾驭飞剑的手势挥了几下,故意表演给杜伯禹看。
见杜伯禹看起来一副安心了不少的样子,手也从卫恕平身上放了下来,她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你别看我个子不大,其实我也厉害着呢!只要有我们两个在,包管你平安无事,放心放心。”
杜伯禹听完心下大喜,上前拉起白湘灵的手,满眼感动道:“姑娘,你真是个热心肠……你叫什么?”
白湘灵咧嘴一笑,忙道:“我叫白湘灵,那边那个道士叫卫恕平。我们是路过洛阳来找太微宫的,正愁客店住满了没地方落脚。”
杜伯禹一听忙道:“湘灵姑娘莫慌,正巧我前些日子从家中搬出来住了,房子空得很,多个两人也住得下。”
白湘灵正是想听他说这话,杜伯禹说完她双眼如往常般一弯,瞧起来很是动人。
卫恕平却皱着眉瞧着两人交握的手,上前来将杜伯禹拉了开,看杜伯禹的眼神像将他当作登徒子似的。
他这样一拉,白湘灵和杜伯禹都盯向了他,两双眼睛里一派明净,半点也不懂他在做什么。卫恕平被两人盯得尴尬,觉出了杜伯禹也是个心性单纯的人,半点没那个意思,倒好像他自己成了此处唯一的浪荡子。
他眉头蹙得更低:“话还要说多久?”
杜伯禹也不知卫恕平在生什么气,只瞧着气氛有些不对,连忙打圆场道:“恕平兄说的是,咱们这就去我家吧!”
于是白湘灵和卫恕平这会儿又跟在了杜伯禹后面。起初杜伯禹还和白湘灵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直到瞧见卫恕平的脸色像吃了苍蝇一样的难看,杜伯禹担心卫恕平嫌自己聒噪,这才不敢再开口。
白湘灵瞧出了端倪,小声对卫恕平谴责道:“你瞎生什么气?我觉得他人挺好的。”
卫恕平无奈道:“又找些麻烦事。”
白湘灵对他的话很是不满:“这不是正好没地方住么,人家还肯收留咱们呢,难道你真想睡大街啊。”
“说得轻巧。若他真是不慎看错了,我上哪儿找个弥罗门人给他交代?”
这话说的倒没错,白湘灵低了头,忽然又想到什么,笑道:“可他要给咱们工钱呀,三两一天还是四两一天的,以后就不用愁盘缠的事了。”
卫恕平冷道:“你还真是招摇撞骗的好手。到时抓不出个人来,不如把你这白大仙供给他?”
白湘灵觉得卫恕平这人别扭起来真是没个完,可自己说什么好像都不如他有道理,都说不过他,干脆闭上了嘴。反正说一千道一万,他最后不也还是跟上来了吗?还不都一样的。
至于前面走着的杜伯禹则一直听着身后二人在商议什么,只是具体说了什么却听不清,只觉得这会儿二人打算起怎么保护他了,心里又涌上一阵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