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黄河 第17章 第 17 章

鲤十八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如果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会对二十天前脑子抽风的自己吼一句“闭嘴”，而后一个打滚拍翻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轮虫群。

如果不行，也一定不要拒绝十五天前对方单方面的约架。是的，就算那只扁咽齿鱼再小，也一定要狠狠的打败他。顺便记得不要嘲笑他。

如果还是不行，那起码也要在今天躲在家里，千万千万不要出门。不出门就不会被扁咽齿鱼追过来，不被追就不会想要把他甩掉，不想甩掉就不会朝水草区外游，不往外游也不会被鱼鸥发现！

都怪那只鱼太笨了啊啊啊，竟然连只笨鸟都躲不过！鲤十八在心中呐喊几声，看着从自己身侧蔓延出来的血痕发出一阵叹息，如果可以再来的话，绝对要在水草区之内把他甩掉啊。

身后不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推力，鲤十八无力的动了动尾鳍，道：“别推了，你们俩回去。”

硬刺高原鳅和背斑高原鳅努力拍打着胸鳍，使劲推着鲤十八。然而逆着水波，进一寸退两寸，更何况连日的大雨外加风的助力，想要将比大他好多的鲤鱼带回去简直比让小金不叫自己小金还要难。

幼年背斑“哇啊啊啊”猛推了一阵，终于前进了一小段距离，然而几个水浪涌过来，三只鱼儿甚至比之前漂的还要远了。

“这样……不行。”尖二九一面费力甩动尾鳍，一面朝花花说。

“那怎么办呀！”花花整个鱼都快要累瘫了，又一个水浪打来，将三只鱼儿推向远处。

水草区早就已经看不清楚了，花花才恍然发觉连天都黑了。变得巨大的雨点从天上坠落，打的他的背鳍跟着侧向一边。再这样下去——

“就要漂到鸟岛去了啊啊啊！！”花花大叫着，再次铆足了劲顶着鲤十八往前游，却依旧只是停留在原地。

鲤十八不知道自己受伤的情况，他只知道尾巴痛，肚子也痛，痛到他甚至撑不住游回水草区。那些他平时嫌弃越长越多的篦齿眼子菜此刻却显得无比遥远。

要回去，游回去。鲤十八想。

更何况身后还有这两只小家伙。

“去找我大哥，”鲤十八忍着疼痛，用力将自己竖起来，背鳍抖了抖，想要潜入水中。可这一动，身侧伤口却溢出更多的血丝来。

鲤十八张了张口，再次道：“老爸老妈最好，这里是深水区，前面是鸟岛，你们快走。”

花花执拗的不肯走，要是他们走了，鲤十八肯定漂的更远了，不是被鸟吃掉就是被鸟吃掉！到时候小金肯定要难过死了！

尖二九却道：“花花你回去。”

“不行！”花花一口拒绝。

尖二九一刻不停的摆动着尾鳍，对抗着不可对抗的水浪，冷静道：“去找大鲵，他能把鲤十八带回去。”

花花一愣，想起了岸边那只怪家伙。对啊，小金还说和他一起来过鸟岛呢，他长得那么大，还有牙齿，肯定不怕水鸟呀！

花花眼睛一亮，瞬间觉得鲤十八有救了，当即竖起背鳍要走，又犹豫了下，道：“那你……”

“我等你回来。”尖二九背后尖刺竖起，被鲤十八和水浪拖得后退，又游上来，道，“只要你游得够快。”

“那当然！！！”花花大叫一声，辨明方向，朝着岸边全力游去。一声大喊遥遥传来——“你等着我！！”

鲤十八沉默了一瞬，问：“是我想的那个大鲵吗？”

尖二九“嗯”了一声，默默在水浪起伏的间隙用力朝水草区推动。

鲤十八又道：“……你确定是来救我，不是来吃晚饭的？”

尖二九看了他一眼，道：“他是小金的朋友。”

鲤十八“哦”了一声，再次尝试着潜到水下，却又一次失败了，开了个不太好笑的玩笑道：“还好我不是金色的，不然早就被鸟抓住了。”

金色的小鲤鱼此刻还一无所知，他正背着水草，和容容一起到高原鳅家里送礼物。暗沉的光线下暗沉的湖水，还有更加暗沉的水底。

白天来和晚上来根本没有区别嘛！小金想着，看向完美融入黑暗中的大鲵……好吧，还是有点区别的，起码白天能够看到容容。他扁了扁嘴巴，道：“好黑哦。”

容容应了一声，黑暗中一声清脆的声音随着水波传向远方。

通向高原鳅家的路小金十分熟悉，他和容容拖着几棵水草轰轰烈烈而过。沿途一众高原鳅被惊起，又在瞥见容容的瞬间一溜烟钻了回去，空留下一阵升腾又降落的泥沙。

容容很好的呀……小金在心里分辩，瞄了瞄身边的大鲵。

容容敏锐的看过来，问：“怎么了？”

“容容是一只好！大鲵！！”小金鼓着腮帮子，忽的大喊一声。喊声如水纹般扩散出去，然而并没有鱼回应。

“现在太黑了看不见，明天我们再来你们就知道啦~”小金忽闪两下胸鳍，带着容容朝前方游去，留下一众面面相觑的高原鳅和条鳅。

“他说什么？”一只东方高原鳅问。

拟硬刺高原鳅抖了下胸鳍，总结道：“明天再来？”

众鱼：“……”

“不要吧——”众鱼纷纷抱头逃窜。

“这里有一小片水草哦，花花家门口有一棵穿叶眼子菜，尖二九家门口光秃秃的，藏在石头下面。”小金一边介绍，一边凭借着侧线的感知，准确来到背斑高原鳅巢穴前的水草旁，大声喊，“花花——”

然而花花并不在家，背斑妈妈游出来收下了小金的礼物。她看了眼大鲵，将身后出来看热闹的幼年高原鳅推进去，道：“花花没跟你一起吗？”

“没有呀？”小金拍拍胸鳍，回答道，“虽然我今天也和花花在一起，但是那个花花不是这个花花。”

除了他和容容以外，并没有鱼听明白。容容晃了晃尾尖，在一旁解释：“我们一起去摘了金露梅，没有高原鳅。”

“还有点地梅~”小金愉快的吹了个泡泡出来。

听到大鲵说话，背斑妈妈条件反射的抖了下，表情变得更加奇怪了，重新打量了下金色的小鲤鱼，道：“没有更好，以后也不要找花花上去玩，尤其是和这只……怪鱼一起的时候。”

小金瞪着圆眼睛，闷闷的“哦”了一声，小声反驳道：“容容不是怪鱼……”

成年背斑高原鳅并没有回应，她转身游了进去，将门口的水草挡的更严实了。

小金扁着嘴巴吐了个泡泡，安慰的蹭蹭大鲵的肩背。容容一低头将泡泡推回来，道：“还有呢。”

“对哦，还有尖二九呢。”小金看着容容身上的水草，努力让自己高兴起来，又朝容容道，“等明天花花在家的时候我们再来玩，嗯，悄悄的来。”

容容看着他，低低的应了一声。

可是等到了尖二九家门口，从石堆中出来迎接小金的并不是尖二九，而是尖二九的弟弟。他竖起背部的尖刺，警惕的看向大鲵，问：“你们来做什么？！”

小金：“……”

小金有些丧气，自己游过去将容容背上的水草带下来，推向硬刺高原鳅，道：“我和容容来送水草，找花花和尖二九玩。”

可是他们都不在家，小金在心里补充着，一边埋头朝洞里塞水草。

很快洞口就被水草堵住了，外面的鱼进不去，里面的也出不来。

“送水草？”硬刺高原鳅怀疑的看着他。

小金：“……”

小金：“对、对不起！”

小金连声道歉，又用身体卷着其余水草想要扯出来，可是之前塞的太紧了，小金游啊游的带不动。容容从一旁游过来，看了眼吓的猛拍鱼鳍的硬刺高原鳅，伸出爪爪将水草拔了出来。

“谢谢呀~”小金朝容容道。

“不用。”容容说着，找了几块石头，将水草小心压在硬刺高原鳅家门口。

孤尾藻和细叶水毛茛重新舒展开枝叶，在水波的推动下变幻出各种姿态，底下石块也跟着一动一动。容容尾巴一动，又扫了几块石头堆在水草根部，这下水草终于安稳了，就好像原本就生长在这里一样。

小金围着水草转了一圈，终于高兴了一点，道：“我们种的水草~”

容容点点头，尾尖轻轻晃了晃。

硬刺高原鳅终于不再充满敌意，但依旧与黑色大鲵保持着距离，朝小金道：“谢谢你的水草，但是尖二九哥哥不在家。”

“是吗，”小金晃晃尾巴，道，“没关系，我明天再来找他玩……他去哪里了呀，明天也会出门吗，什么时候呀？”

“我也不知道，爸爸去找他了，但是还没有回来。”硬刺高原鳅抖了抖脊背的尖刺，问：“你今天见过他吗？”

熟悉的问题让小金愣了下，他和容容对视一眼，下意识问：“怎么回事，是……游上去玩了吗，我没有见过，这几天都在禁闭。”

“花花也不在，他们是一起的吗……”小金喃喃说着，看向硬刺高原鳅，问，“什么时候发现的，是跑出去玩了吗？”

“不知道，”硬刺高原鳅摆摆尾鳍，有点焦躁，道：“就和平常一样，只是没有回家。”

-

“没有回家……”小金望向茫茫湖面，小声道，“没有回家会去哪里呢。”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黑沉沉的天空阴云密布，如同黑布一样笼罩了这片山川与湖泊。大雨还在一刻不停的下着，湖水莽莽奔流其中。湖水不知不觉间已经上涨好多，在风的胁迫下，甚至泛起小小的风浪，小金随着水波上下起伏，在黑暗中茫然而无措。

这么大一片湖，上哪里找两只小小的高原鳅？

“小金。”容容看着他，忽道，“冷静点。”

小金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他望着面前高大的黑色大鲵，忽的平静下来。从星宿海到鄂陵湖，这么远容容都找到他了。就这么一个鄂陵湖，他也一定可以找到花花和尖二九！

他用力的摆动尾鳍，朝以前常去的地方游去，又忽的停住，转身面向大鲵，有点犹豫，道：“容容……”

容容在水中晃动了下尾尖，道：“我们一起。”

一瞬间，小金有点说不出话来，他瞪着圆圆的眼睛，嘴巴开了又合，最后道：“可是……”

“可是我想要跟小金一起呀，”容容像是明白他要说什么，带着小金一起朝水草区游去，一边道，“一起挖水草，一起摘金露梅，或者一起找朋友。”

“不可以吗？”容容歪着脑袋看他。

小金猛地拍打两下胸鳍，用力的吞了口湖水，大声道：“当然可以！我……我也想跟容容一起挖水草，一起摘花花，一起找朋友！”

风雨交错的湖水中，小鲤鱼和大鲵游遍了高原鳅可能出现的地方，甚至连岸边的浅滩也去了，虽然那里还戳着一个人类。

但是他没有船——小金这么想着，沿着岸边飞快的游了一圈，沿途吵醒了躲进水草中避雨外加睡觉的骨唇鱼们。

“对不起对不起……”小金一边道歉一边问，“有见过花花和尖二九吗！他们来过这里吗！”

容容踩着水游了过来，道：“有高原鳅来过吗？”

骨唇鱼们一惊，还没从睡梦中醒过了来就连声道：“没没没没没有！”

“没有吗……”小金叹了口气，惆怅道，“那会去哪里呢？”

容容也不清楚，和他一起停在岸边。

一只骨唇鱼张大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忽的定住了，转过来问：“你们刚刚问什么来着？”

“问花花和尖二九呀。”小金小声应道。

骨唇鱼们相互看了眼，最后一只鱼儿道：“花花没见过，倒是见过花花的爸爸。”

“还有尖二九的爸爸。”又一只骨唇鱼回答。

小金“哦”了一声，一路上都是只见过爸爸们的鱼儿和钩虾，于是又一次问出他问了好多遍的问题：“找到了吗，什么时候呀，现在去哪里了？”

回答统统是没有——“没有。”骨唇鱼们也纷纷道。

“到底到哪里去了啊！”小金长叹一声，也顾不得岸边走过来扒水草的人类，容容倒是支起身体，敏锐的看过去。

老任心道好家伙，果然巢穴就在这里。他小心翼翼的靠近，试图在昏暗到近乎没有的光线中看清水草中黑乎乎的一团。

手里捏着一柄小小的手电筒，老任犹豫半天，还是没有打开。身后却猛然射出一束光，司机小梁站在路边遥遥喊道：“任医！你在岸边吗！！”

老任：“……”

老任出声也不是不出声也不是，一边冲背后招手，一面借着光线低头观察那只黑色大鲵，和它旁边金色的小鲤鱼。

小鲤鱼像是不知道危险一样，依旧安静的停留在湖水中，倒是大鲵警惕的看过来。竟然没有跑掉——老任有点意外，摸了摸手中的手电筒按钮，准备放回去，背后小梁好奇的凑过来，问：“看什么呢，回家啦任医……”

光束一瞬间穿透水面，小金和容容一甩尾巴，窜进深水里了。

“又是‘太阳’。”小金看着水面上的光芒，想起之前偷偷来湖边放船的人类，身体就是一抖。

容容晃晃尾尖，带着小金朝远处的岸边游过去，却听见一声接一声的大喊从远处传来——“容容！容容容容容容！！”

背斑高原鳅连冲带撞于水中急速奔来。

岸上，老任一脸无语的看着小梁，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过来是个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