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纪秋阳的思绪混乱得仿佛打了个结,他从未意识到,楚叙竟然在过去帮了他那么多。
“死对头”的称谓在他脑海中摇摇欲坠。
可他无法去问楚叙,因为他根本联系不上楚叙。
据导员汪晴所说,大三下学期那年,楚叙的家人为他申请了转学。自那之后,就连汪晴都无法再联系到他,更何况什么都不知情的自己呢?
纪秋阳盯着天花板,心里思索着一个不确定。
唯一“不可能”的事情,反而成了眼下最可能的答案——楚叙并不讨厌他。
可他该问谁呢?
执着于问题的答案,他带着疑问逐渐坠入梦境。
梦里,他坐在单人皮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目光复杂地望着楚叙。
而后者正细心地照料“纪秋阳”,他拿起笔,在便签上写下“吃早饭”三个字,随后撕下来,贴在玻璃杯上。
温柔地令人心绪翻涌。
纪秋阳撑着下巴看他,待他忙完了一切,才终于忍不住开口:“楚叙,是我想多了,还是你总令我多想?”
楚叙没理他,而是转身替“纪秋阳”掖好被子。
纪秋阳有些烦躁。他就不信,梦里的这个楚叙,什么都问不出来。
他撑着扶手一跃而起,从对方手中抢过笔和便利贴,刷刷写下一个大大的“楚叙”,贴在了那人脑门上。
楚叙面无表情地撕下来,看都不看,就随手捏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纪秋阳:“……”
爱谁不好,非要爱一个公子哥。纪秋阳忽然有些不想再爱了。
他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继续写字:
“你是真不想理我,还是听不见我说话?”
他把纸条递到楚叙面前。
对方的瞳孔微微放大,怔了一瞬。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仿佛震惊于某种不可能:“你会说话?你是……人?”
纪秋阳:“?”
原来,梦里的楚叙听不见他说话吗?
他继续提笔:“我是……”
可在即将写下自己名字的刹那,他的手猛然一顿,随即换了个措辞:“我是你大学时的朋友,你可能不记得我了。”
“朋友?”楚叙抬眼,直直地盯着眼前模糊的“东西”。
纪秋阳不知,在楚叙眼里,他的身影是扭曲、模糊,宛如一个看不清脸、听不见声音的怪物。
楚叙坐下,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轻抿一口,语气淡漠:“我没有长得这么丑的朋友,也没有行为像你这么怪异的朋友。”
纪秋阳无语了一瞬,继续在纸条上写:“你是楚叙。”
“是又怎样?”
“你进到了我的梦里,你是我梦中的楚叙。”
楚叙一愣,眼睛微眯,语气讽刺:“你未免太自恋了吧?你算个什么东西,值得我特地进你梦里?”
纪秋阳:“……”
这根本没法聊!
他记得楚叙以前不是这样,哪怕后来两人闹掰了,楚叙也没这么怼过自己。
纪秋阳好声好气,又写了一张纸条:“在你眼里,我现在的外表是什么样?”
“丑,长得像个妖怪。”
……好吧,事已至此,先这样吧。
突然,床上的“纪秋阳”动了。
楚叙本能地要走上前,却被纪秋阳伸手拦住。他又写道:“等等,先别走,我有问题问你。”
楚叙皱眉,语气冷淡:“让开,我跟你很熟吗?”
纪秋阳写:“熟,熟得没边儿了,除了我,没人喜欢你。”
写完,他直接抄起沙发上的枕头,连同便签一起朝楚叙砸过去。
楚叙微微侧身躲开,便签落在地上,他低头扫了一眼,忽然不屑地笑出声:“不好意思,我有爱人了。”
纪秋阳愣住,目光下意识地随着楚叙落向“纪秋阳”,他心底莫名紧绷了一瞬,却又不争气地拿起笔,在板子上提笔写道:“你不讨厌纪秋阳?”
楚叙的目光落在那串字上,脚步顿住,目光从板子缓缓挪到纪秋阳脸上,语气陡然一变:“你还认识纪秋阳?”
“我当然认识。”纪秋阳瞥见楚叙难掩的情绪波动,轻笑了一声,眼中隐隐透着试探的意味,“我跟纪秋阳啊……可不只是认识那么简单。”
“哦?”楚叙盯着那些字,心情猛地沉了下去。他随手抄起桌上的某样东西,语气冷冽,“你们什么关系?”
纪秋阳:“……”
“恋爱中?”楚叙步步紧逼,见他迟迟不回答,眼神更冷了几分,“你们睡了?”
事情好像……有点严重了……
气氛骤然变得危险。
——梦中的楚叙,有点可怕。
但……他睡没睡,关楚叙什么事?
纪秋阳硬着头皮,作死到底。
“睡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楚叙看见“睡了”两个字的瞬间,握紧手中的东西,指节泛白,微微颤抖。
突然,本该在床上的“纪秋阳”有了动作,楚叙的身体瞬间僵住。他不顾胸口新增的伤口,转身看去,目光忧郁,最终闭上了眼,满脸失落地仰倒在地。
纪秋阳半蹲在楚叙身旁,手指轻抚过他眼角的泪痕,眼底是复杂的情绪——有不舍,也有遗憾。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放缓:“楚叙,我们……得明晚再见了,希望明天晚上,你可以告诉我问题的答案。”
楚叙毫无反应,像是真的离开梦境。
纪秋阳俯身,轻吻他的唇,笑着低语:“我爱你。”
下一秒,阳光洒落,再次睁眼,纪秋阳迎来了晨曦。
他一大早便赶去公司,在工位上埋头做项目,然而梦里的楚叙,却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曾以为楚叙是故意不搭理自己,可如今看来,或许是梦里已经有了一个“纪秋阳”,所以他才成了那个无法言语、无法被看清的怪物。
纪秋阳敲下最后一个指令,将项目文件打包,发给谢冲。
他靠在椅背上,闭目片刻,思绪翻涌——
莫非,楚叙真的进到了他的梦里?
不可能不可能,纪秋阳不信鬼神。
可……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之前那三年呢?
纪秋阳不敢深想,当务之急,是找到楚叙。
可他该去哪儿找楚叙呢?
沉思良久,他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梦里。
梦里的楚叙,应该也是楚叙。
纪秋阳难得放弃加班,提前回了家。
躺在床上时,他反复琢磨着一个问题:今晚该如何与梦中的楚叙对话?
一入梦,楚叙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靠近“纪秋阳”,而是端坐在椅子上,像是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纪秋阳皱眉,语气里带着不满:“一进来就看到你摆着这么一张渗人的脸盯着我。”
“那我应该摆出什么脸给你看呢?”楚叙声音低沉,静静地抬起那双微恹的眼睛。
纪秋阳微微一怔,随即惊喜地提高了音量:“你能听见我说话了?”
“能听见。”楚叙淡淡回应,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很吵。”
“……”
纪秋阳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想揍人的冲动,当务之急是先把大学的事情问清楚。他不绕弯子,直接开口:“你跟纪秋阳不是死对头吗?干嘛要帮他做那么多事?”
楚叙抬头,目光毫不避讳,笑着坦诚:“我爱纪秋阳。”
“等等,等等,你说什么?”
“我说,我爱着躺在你身边的那个人。”楚叙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随即语气微顿,眼神幽深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想上他,我想睡他,我想把他弄得下不来床。”
纪秋阳:“?”
他的大脑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直接宕机了。
这就是所谓的“讨厌”吗?
讨厌成这个样子?
纪秋阳盘腿坐在沙发上,开始重新复盘,思考起“死对头”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他托着下巴,眯着眼挑眉问:“有这样‘讨厌’死敌的吗?”
楚叙猛地起身,伸手揪住纪秋阳的衣领,狠狠将人扯了起来,咬牙道:“他本该是我的,他本该只属于我!”
纪秋阳半点不慌,轻松挥开他的手,慢悠悠地道:“你以前不还讨厌纪秋阳给你送水吗?怎么,现在说喜欢他了?真是奇怪。”
楚叙眼神微眯,压着怒气反问:“你不知道他打工很辛苦吗?你好意思花他的钱?”
他语气冷沉,咬牙切齿地说道:“真不知道纪秋阳瞎了哪只眼,看上你了。”
“……”
纪秋阳沉默片刻,忽然有些恍然。
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心里明白了些许,可嘴上还是要继续作死,反正楚叙也不知道,他就是纪秋阳。
他转过身,手指揉了揉嘴唇,眼神微眯,语气故意拉长:“我当然好意思啊,不仅好意思花他的钱,我还很不好意思地做了你没做过的事。”
“纪秋阳看上你,真是他瞎了眼。”楚叙强压着怒火,冷声道。
“那没办法啊,不然他该看上谁呢?”纪秋阳挑眉笑道,“你吗?”
今晚这个梦,他是彻底做爽了。
纪秋阳偏头看着楚叙,眼底漾着笑意:“不过我真搞不懂,你到底是个虚假的梦,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楚叙猛地吸了口气,像是要压下什么,忽然冷声道:“我是你爹。”
纪秋阳见他气急败坏,非但没有收敛,还忍不住凑近了一些,眸光含笑嗓音低哑,带着几分挑逗:“你这么爱纪秋阳,他本人知道吗?要不要我好心帮你告诉他?”
确实,他以前从没察觉到这些,还以为楚叙对自己只有厌恶和恶心。
不过现在……
楚叙的呼吸微微一滞,眼中的渴望与退缩交织在一起,像是想承认,又不敢承认。他咽了口唾沫,偏过头,语气有些支吾:“别……别告诉他。”
纪秋阳眯起眼,似笑非笑地问:“为什么?你不是喜欢纪秋阳吗?”
他站起身,目光缓缓扫向梦境中的另一个“纪秋阳”,语气也忽然变了,带着一丝不悦:“难不成,你就指着这个‘纪秋阳’,来抚慰你那颗可怜的心吗?”
楚叙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虚影,沉默得像是一尊雕塑。
“说实话,梦里的这个‘纪秋阳’……”纪秋阳轻哼了一声,双手环胸,语气意味深长,“言语、神态,甚至是……滋味,都和外面的完全不一样。”
楚叙的身体微微一僵,纪秋阳却笑出声来。
没过片刻,他便看见那个“纪秋阳”微微动了,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纪秋阳盯着身旁的人,仿佛看透了一切,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楚叙,今晚你能思考的时间不多了,很多问题我还没弄清楚。”
他顿了顿,目光又在楚叙脸上扫过,低声道:“希望明晚,你能给我答案。”
楚叙怔怔地坐在地上,没再出声。
纪秋阳看着他,默默地走到他身后,弯下腰,贴近楚叙的耳侧,无声地用口型吐出几个字——
“明晚见,我的楚叙。”
一道白光掠过眼前,梦境骤然崩塌。
纪秋阳猛然睁眼,拿起枕边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早上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