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眼神躲闪,抿唇低头。
萧衍之的视线太过灼热,她做不出回应,也不想说违心的话。
帝王对她的感情,来的突然,又太过奇怪。
桑晚无法在短时间内消化,但她又何谈离开?
自己的命运,从来都是捏在他人手里。
萧衍之捏起她的下巴,深深看着女孩瑟缩的眼睛。
再多捏一会,怕是能噙一汪泪水,叫人心疼。
帝王松开钳着她下巴的手,轻轻捏着桑晚耳廓:“朕命人找到你外祖了,在一处村落里,两个老人已年过半百,家中还有一男丁,应是你舅舅。”
桑晚的眼睛跳动了下,又渐渐暗去,“多谢陛下。”
萧衍之放轻声音:“可要见见?”
她温声拒绝:“还是不打扰他们平静的生活了。”
父皇本无意纳母妃入后宫,再熬两年就能离宫,可她偏偏怀了皇嗣,最后连性命都留在宫中。
母妃是恨她的,外祖一家未尝不恨。
于亲情这块,她本就淡薄,况且孑然一身,去晋国才能了无牵挂。
“也好,朕命人送去银钱,后半生足够无忧。阿晚不愿见,便不见,省的多一份烦恼。”
桑晚作势要跪下谢恩,被帝王拉着腕子制止,“谢恩的话朕听多了,阿晚若要答谢,实际行动比言口相说,更能让朕开心。”
桑晚僵硬站着,“陛下想要,阿晚不会拒绝。”
嘴上如是说着,分明眸子里满是抗拒。
萧衍之无奈笑笑,轻捏了下她的耳垂:“朕要阿晚心甘情愿。”
离开偏僻之地,桑晚坐上步辇回宫,萧衍之的銮驾却并未一同回去。
而是在浮云湖前站了许久,久到南边的秋风都吹进了帝王心坎,染上丝丝寒意。
元德清本是萧衍之母妃宫里的小太监,姜嫔死后,便跟着萧衍之一同去了太后宫里。
这些年受的苦楚,他皆看在眼里,心疼不止。
“陛下,该回了,姑娘还等着您一同用膳呢。”
斜阳半落,萧衍之并未回应,湖底的锦鲤暗影浮动。
元德清劝道:“您这又是何苦,姑娘若知您是当年小院里的人,兴许不会这般疏离。”
萧衍之摇头。
这几日总会矛盾,既不想让桑晚知道,他曾卑微如蝼蚁,又不想看她暗暗拒绝。
他扭曲的成长经历,只恨不能将这天下倾覆,可百姓又何其无辜。
桑晚的每一次拒绝,都会在他心口烙下一条印子,曾经那些不为人知的画面,皆会提醒自己,经受的过往有多不堪。
帝王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回吧。”
……
三日后,大军整装待发。
车马銮驾从宫门一直排到含章殿的玉阶前,金鳞卫皆骑在马上,三列而行。
郑怀携驻军小将于宫门外送驾。
凌元洲带大军于昨日已先行回京。
金鳞卫和龙影卫随銮驾一同缓行返程,同行押送的还有南国皇室及后妃。
林婉柔和桑芸心本欲留在南国,但昔日的皇族身份,留在这里只会遭人诟病,桑芸心日后恐不好议婚。
且桑晚去晋国举目无亲,最终决定同军队一起去往晋国久居。
夏兰是林婉柔的家生丫头,自然跟着一同前往,竹苓却是南国本土人,已经离宫归家了。
三人单独一个小马车,跟在銮驾后随行。
再往后,就是南国皇室的两位公主和后妃,分两辆马车而坐,十几人的脚链均穿在一起,就连手上都带了锁链,行动受限。
随着号角声响起,马匹动了起来。
帝王的车驾鎏金宽大,由两匹马共同牵引,内里安置了两张小榻,窗边还有一个略小些的案几。
桑晚坐在案几旁,木质的格子窗推开,探头出去便能看到长如游龙的随行队伍。
在身后扬长的送行声中,窗外景色向后倒去,南国皇宫在桑晚淡淡的神色中,愈来愈小,直到消失。
“若是晕车马就同朕讲。”萧衍之在案几另一侧落座,抬手关上窗扇,“当心吹风受寒。”
马车里只留了元德清侍候,安顺和锦书应是在轮值,并未一同在帝王銮驾上。
他呈来一小罐药放在桑晚眼前:“姑娘若晕,可将青草膏涂于额间,或能缓解。”
“多谢元公公。”桑晚接过,神色却是失落。
萧衍之:“要走了,不高兴?”
桑晚摇头,“难得离宫,想多看看,但阿晚自知身子单薄,吹不得风。”
且她更想和林娘娘同乘一车,此去路途较远,日日和帝王这般相处,太过拘谨。
车驾内两张小榻虽各至一角,但相距也不过两尺。
“沿途驿站不少,待整顿休息时朕带你出去走走。”萧衍之看着桑晚:“回宫后朕若得闲,也有的是机会带阿晚出去玩。”
等回了晋国皇宫,桑晚哪敢耽误帝王时辰,婉拒的话就在嘴边,抬头看见帝王眼中温吞的神色。
还是点了点头,“好。”
萧衍之唇角上扬,抬手将一绺青丝别到桑晚耳后:“很乖。”
桑晚眼神松动,微微低头。
帝王又补了句:“阿晚很乖。”
“这话,陛下前两日说过了。”
桑晚悄悄看了眼在门角那坐着的元德清,车马颠簸,杂音不少,也不知他听见没有。
萧衍之并不在意,忍笑道:“阿晚耳垂殷红,可是害羞了?”
“陛下!”桑晚眉头轻皱,看向皇帝的眼睛带了些羞愤。
帝王眉眼都染上笑意,“不逗你了,路途无趣,朕备了女红和棋谱,还有些书卷,闲时无聊可以打发时间。”
桑晚抱怨:“陛下分明就是在捉弄阿晚,我哪里会这些技艺。”
萧衍之:“朕是让阿晚挑个喜欢的,亲自教你。”
桑晚顿时哑口,刚咬唇,就被萧衍之一个眼神制止,默默松开了唇瓣。
“我可以去林娘娘车驾里吗?同二姐姐聊天,亦能打发时间。”
“那朕怎么办?”萧衍之好整以暇,看着桑晚问道。
桑晚满头雾水……
萧衍之:“林夫人还有女儿作陪,阿晚离开,朕岂不成了孤家寡人?”
“那……那我留在这里,陪陛下。”桑晚语气渐弱。
帝王轻笑,揉了揉桑晚的颅顶:“朕就说,阿晚很乖。”
门角的元德清忍笑不已,谁能想到晋国陛下,竟然要卖可怜才能留住眼前的姑娘。
本着不敢太过麻烦帝王的想法,桑晚选了女红。
萧衍之犯难:“等到下个村县,朕掳个绣娘来教阿晚吧。”
桑晚连忙摇头:“不、不用了,我看书卷就好,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帝王忍俊不禁,本就是故意吓吓小姑娘,哪里能真掳走人家绣娘,至于女红,完全是安顺准备时不带脑子,一并备下的。
元德清听令捧来书卷,赫然是《三字经》和《千字文》。
皆是三岁稚儿的启蒙读物,桑晚撇撇嘴,帝王还真拿她当小孩子哄。
“陛下未免太瞧不起阿晚了,母妃离世前,我都有去听女夫子讲授的,直到十岁后,才落了许多。”
萧衍之:“车内颠簸,正适合阿晚温故知新,傍晚默写下来,便有甜点用。”
桑晚顿时警铃大作,竟是要默写。
“若没默下来呢……”
萧衍之故作沉思:“那便只有按顿的汤药了。”
元德清始终绷着唇角,不敢面容露笑,见过克扣宫人份例的,还是第一次见克扣甜食。
从前见惯了帝王终日阴着一张脸,南国一趟,他竟觉得陛下温和不少。
“阿晚方才不是还说,朕未免小瞧了你?”
桑晚脸颊渐渐泛红,小声说:“我写的字,实在难以面圣。”
萧衍之神色一凝,他竟忘了这一茬。
随即便旁若无事道:“无碍,朕从写大字开始教阿晚可好?”
桑晚:“那用完汤药后,还有甜点可用吗?”
“有,每日都有。”帝王哄道。
桑晚顿时开心,笑起来说:“陛下金口玉言,不能诓骗我女儿家。”
萧衍之盯着她那颗虎牙直笑:“自是不会。”
元德清取来笔墨纸砚,车驾虽是摇晃,但帝王是习武之人,底盘稳健。
站在案几前,大掌握住桑晚抓着狼毫的小手,在宣纸上认真写着。
桑晚顿时卸了力,这姿势,就像被帝王圈进怀里,瞬间觉得着了套。
车驾摇晃,难免和帝王衣角相擦,后背贴着他前胸,萧衍之的左手还撑在桌角,几乎将桑晚禁锢在怀里,无处遁逃。
“教阿晚习字,耳垂怎得也红了?”
帝王说话时的热气还洒向脖颈,桑晚浑身僵硬,连握笔的手都失了力气。
帝王松手,毫笔顷刻间滑落,在宣纸上晕染出黑色的墨迹。
桑晚百口莫辩:“我、我……”
萧衍之在她耳旁轻语:“如此不专心,该罚。”
热气直直洒进耳廓,桑晚的耳垂红的似要滴血。
元德清恨不得把头埋进车底,鹌鹑似的缩在门角。
“就罚阿晚,好好书写朕的名讳。”
桑晚头脑霎时清醒:“陛下名讳,阿晚怎敢随意书写?”
“名讳而已,阿晚写得。”萧衍之重新握住桑晚的手,将笔放进她细嫩的指间。
再次落笔时,果然从《三字经》换成了“萧衍之”。
只是第二个“萧”字才写了一半,桑晚突然大力挣脱开帝王的手,脸色通红,挪去小榻那里,也不坐下。
萧衍之扭头,女孩红着脸,眼眶里似有泪水,却不明显,只是已经染上湿意。
声音委屈极了:“陛下,我想去林娘娘那。”
帝王顿觉撩拨过头了,正欲哄人,却见她泪珠已然滑落,紧紧咬着下唇不放。
元德清眼尖,看她捂着小腹,又状似难受,不敢落座。
忙躬身问道:“姑娘可是来了葵水?”
元德清:我就静静地看陛下你怎么收场[吃瓜][吃瓜][吃瓜]
萧衍之:完、完蛋……惹过头了[化了][化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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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