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吵……”
嘭——咚——哐——啷,没完没了。
有人来来回回,有人进进出出,有人低声碎语,有人轻笑不止……
姜妄南辗转反侧,床板咯吱咯吱响。
昨夜那司膳太监被鸡骨头喇得咔咔吐血,堪比恐怖片,他一闭上眼睛,就做噩梦,睡了醒,醒了睡,与一夜无眠大相径庭。
他被吵得实在受不了了,后知后觉,熹盈宫哪来这么热闹?
难不成,高贵妃带人要围殴他!?
姜妄南一个激灵,舒尔睁目,两张大脸直直撞入视野,眼睛又黑又沉盯着他,心脏险些吓停:“你们做什么呀?”
罗·大脸1号·景:“嘻嘻,娘娘,您醒啦?”
秋·大脸2号·若:“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姜妄南:“?”
那二人一左一右闪开,忽而,光亮大增,不是那种柔和的天光,而是刺眼的银光!
姜妄南眯起眼睛,才依稀看见那光源里有一个敞开的木箱。
堆满银子,似一个小山丘。
卧槽!
姜妄南鞋都没穿就飞了出去,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多钱啊!都是我的吗?!”
罗景飘过来:“全是娘娘的,今早那内务府差人抬过来的,说是弥补娘娘这一年多来所有的月俸。”
没记错的话,常在是七品,月银二百,内务府只需补回三千多两便可。
可傻子都能算出来,这一箱白花花的宝贝,至少是两倍数目。
姜妄南不解道:“怎么还多了这么多?他们是不是给错箱子了?”
秋若答道:“昨夜陛下替娘娘惩罚了司膳太监,便是给娘娘撑腰,内务府收到风,还哪敢欺负娘娘啊,那不就是拂了陛下的圣颜吗?”
罗景又道:“娘娘,大堂里还有不少呢。”
姜妄南出去一瞧,居然还有三个大木箱,上好的布匹、鞋袜、头冠、配饰、香粉、胭脂、香料……日常用品,应有尽有。
寒酸冷清的熹盈宫一下子亮堂起来了。
这会儿,有个陌生的小太监前来道:“奴才拜见娘娘,早饭已经备好了。”
御膳房不是向来不准备他的份儿吗?
“他是谁?”姜妄南问罗景。
“回娘娘,这也是内务府分配过来的奴才,一共十人。”
姜妄南半信半疑来到餐桌前,杏目圆瞪,赫然又吓了一跳:“这么丰盛!?”
口蘑肥鸡、什锦鱼翅、盖韭炒虾、燕窝鸭条、挂炉猪舌、鲍鱼粥、萝卜玉丸汤。
“好多哦,我一个人吃不完,你们吃了吗?”
秋若笑道:“托娘娘的福气,我们都吃了,热腾腾的包子、鸡蛋和小米粥。”
可姜妄南心里闷闷的,好像也没有很开心。
福气吗?
这些福气都是萧权川给的,不是他自身带来的。
占据这副身体,却享受着原主仇家的恩惠。
姜妄南味同嚼蜡。
深宫重重,他被囚禁在牢笼之中,不知该如何逃。
他舀起一块鲜美的鲍鱼,停在唇前,闺怨地叹了口气:“你们说,怎样才能离开皇宫呢?”
秋若脸色一白,压低声音:“嘘,娘娘,此话可不兴说啊。”
姜妄南也意识到自己口出妄言,配合用气声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秋若与罗景对视一眼,后者立马心领神会,扇走周围的下人,严严实实关好门窗。
“娘娘若想出宫透透气,法子,还是有的。”秋若道。
“真的吗?来,坐下说。”姜妄南拖出一张凳子相邀。
秋若受宠若惊:“不不不,娘娘,这不合适,奴婢是奴婢,主子是主子。”
姜妄南摁着她的肩膀让她坐:“没事儿,这里并无外人,没有那么多规规矩矩。罗景,你也坐,想吃什么就吃啊。你继续说。”
秋若有些如坐针毡,道:“娘娘要知道,在这宫中,陛下说了算。换言之,只要陛下点头,娘娘,可以做任何事。”
“真的只能讨好陛下吗?”姜妄南欲哭无泪。
帝王至高无上,掌管世人,他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但他想听的是,有没有另一种不用出卖色相的途径?
罗景满嘴油光,剥着虾壳:“依奴才所见,或许还有一条路。'”
姜妄南赶紧那盘盖韭炒虾移到他面前。
“爬。”
姜妄南:“……啥意思?”
干嘛骂人呢?
“爬位,往上爬,”罗景道,“娘娘如今只是七品常在,可谓是人处低洼,可若是升为贵人、嫔妃、贵妃、乃至皇后,那可就不太一样了。”
“……”姜妄南汗颜。
根本一模一样好不好?还不是要讨好皇帝那个活爹!
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
居然是个死局。
更烦了QAQ
饭后,姜妄南走出熹盈宫,四处散步。
手里拿着一张皇宫地图,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什么:“……直行……左转,大理寺,大概走了五百米,再右转……”
秋若替他撑伞:“娘娘,快正午了,当心晒伤。”
“不行,我得尽快熟悉路线。”为以后逃跑做准备。
虽然现在还没想到最佳方案,但总得先把路认了,也算在为自己的目标而努力。
走没多久,路上的宫女太监变少了,来往皆是佩刀侍卫,穿着银色飞鱼服,戒备森严似的,空气中似乎飘着一股血腥味。
忽而,不远处传来人的惨叫声。
秋若慌忙拉住他:“娘娘别往前走,前方是北镇抚司诏狱,估计在施以酷刑。”
姜妄南身体猛然一抖:“这么可怕,那快走。”
一瞬间,他想起养心殿前的车裂场面。
不知那越国人怎么样了?
好歹是原主受的忠心属下,可他无智无武,自身都难保,真的没办法救人。
姜妄南自责又愧疚。
他停下脚步,坚定道:“秋若,我想做一件事,你可以帮我吗?”
夜色深深,子时。
养心殿烛火通明。
火光一闪,殿前陡然跪着一白衣蒙面男子:“参见陛下。”
此正是天密阁白探之一,姜往南避宠那晚,萧权川特意派他去暗中盯梢。
萧权川高坐上位,垂首伏案,眼皮抬也未抬:“嗯,姜常在这天有异样?”
“是的,陛下,他行动了,就在刚刚。”那人答道。
萧权川抬眼,挑起眉峰:“哦?他做什么了?”
“他吩咐那位叫罗景的小太监,替他拿了一套太监的衣裳,姜常在换上后,挎着篮子,往北镇抚司诏狱去了。”
烛火映在萧权川精雕细刻般的脸上,半亮半暗,他徐徐勾起唇角。
总算不装傻了?
他对姜妄南爱民如子的秉性再了解不过了,昔日故意在他面前不杀越国人,并且还道出将其关在诏狱,就是为了等这一刻。
鱼儿终究上钩了。
须臾,萧权川曼声道:“撤掉戒备,放他进去,继续盯紧。”
北镇抚司门前,姜妄南左手拎着一沉甸甸的篮子,边走边拉低巧士冠,尽量挡住脸。
“站住,闲杂人等不能入内,请出示相关令牌。”果然,门前守卫森严至极。
姜妄南心脏砰砰直跳,尽量忍住手抖,掏出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御膳房三个字,捏紧嗓子道:“小的是给狱卒哥哥们送夜宵来了。”
罗景替他打听过了,每至子时,会有太监准时送吃食进去,罗景就以探望牢狱亲人为由头,再塞点钱打通关系。
对方便答应让其替班,但怕掉脑袋,不愿给通行的令牌。
所以,姜妄南便自己仿刻了一份。
那两个门卫互相看了一眼,想起方才陛下令孙年海所传的口谕。
“有个挎篮子的太监,长得漂亮白净,眼睛水灵水灵的,透着一股子傻气,神情总是迷茫无措,遇着便一律放去。”
守卫眼神犀利,早已发现那令牌是假货,但还是立刻让道:“是你了,带他进去吧。”
话毕,他与负责引路的侍卫对了个眼神。
姜妄南暗暗松了一口气,紧张又窃喜。
号称天子之下管控最严的北镇抚司,也就这样呗。
随后,他跟着引路侍卫下了一层又一层的楼梯,到了平地,又走过一条长长的回廊,左拐右弯,两侧都是逼仄的狱房,昏暗潮湿。
姜妄南低头走路,帽子下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急切寻找那个越国人的身影。
他没留意到,那引路侍卫与狱卒们做了一下眼神交流,后者纷纷识相地趴在桌子上、躺在长凳上呼呼大睡。
姜妄南还在留意自己的目标,那引路侍卫忽而停了下来,他差点把帽子撞掉了。
只见那人指着桌子:“你把东西放这儿,他们在休息,你别吵醒了。”
不知为何,姜妄南觉得这个人像是硬邦邦说台词的npc,说完就跑路,一点都不耽误。
深夜的诏狱格外寂静,六七个狱卒躺尸似的呼呼大睡,姜妄南一边感慨萧权川管臣不严,一边暗喜自己如此幸运。
他悄悄拿出酒菜,盖好篮子,又悄悄离开,继续去寻找越国人。
以防犯人逃脱,诏狱的格局极其错综复杂,宽路套窄路,他连来路都记不清楚了,只能以如今的落脚点——狱卒休息之处为标志。
姜妄南走着走着,却回到了原地,他挠挠头,又继续走,发现两侧牢房里的犯人都格外眼熟。
一般而言,刷上三遍脸,他就会有印象。
完蛋,又双叒叕绕回来了。
可姜妄南毫不灰心,好不容易进来了,怎么可能无功而返?
殊不知,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个狱卒睁开眼睛:“怎么办?我想撒尿,他怎么还没找到!”
又有个狱卒道:“再忍忍吧,陛下口谕不是说了吗?这个人就是个有点姿色的傻冒。”
“他要是到天亮都没找到那越国人呢?老子憋死算了!”
还没说几句,那个漂亮蠢货又绕回来了。。。
“咦?”姜妄南手指摩挲下巴,一副沉思的模样:“啊,我知道怎么办了,小公鸡,点到谁我就选谁……”
狱卒们:“…………”
恨不得纷纷站起来大声喊:你要找的人就在前方右转再左转第二间!
姜妄南最终点到的方向,其实还是原来那条走了八百遍的路。
可他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运气,勇往前行,自信满满道:“这次不会错了吧!”
狱卒们暗暗流下两行清泪。
“再耗下去,老子真他娘的要尿裤子了!”那人急得扭来扭去。
有个人道:“这样,我们把其他路的烛火全扑灭,用光源来引导他走过去,怎么样兄弟们!”
大家点头:“成!”
不一会儿,姜妄南感觉地牢好像昏暗了一些,好似走到哪,蜡烛就灭到哪。
奇怪,有风吗?
他原本想往另一个方向去,可伸手不见五指,太黑了,他害怕,索性没管这么多,跟着光亮,反正都是瞎走的,走哪都一样。
未几,他目光陡然定住。
那越国人背倚脏污的墙壁,闭着眼睛,手脚锁了铐链,腰板笔直。
姜妄南快步过去,抓着牢栏激动喊他:“喂,你睡了吗?”
“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那人见他,大喜,跑过去,铁链哐啷响。
“嘘,我……我给你带了些东西。”姜妄南略显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