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小婷的火气来了又去。
刚进门便一头扎进她哥的怀抱里,撒娇道歉求原谅。
“哥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你和大哥……”廖小婷的脸有些肿,能看出来是刚哭过,并且是大哭过。
廖小峰的脸色依旧惨白,他想要捧起妹妹的脸仔细观察,然而小婷就是不给他看,可是语气同撒娇劲又和寻常没什么区别,他只得抬眼看向齐天磊,想知道两个人究竟说了什么。
“不用担心,小婷是和同学吵架了所以心情不好,”夜里,他和齐规规矩矩躺在床上,齐天磊为他阐述“事情”经过,“她气也是气我们没提前告诉她,后来想通也就好了。”
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松些,他不怕廖小峰看出端倪,他怕廖小峰生出分手的心思。
于是隔了两秒又主动保证道:“以后在家里我会注意,一定不让小婷再撞见!”
保证完故意用被子蒙着头,不给廖小峰接着盘问的余地。
庞熊的脑袋被砸得不轻,出了许多血,但他并未声张,也没追出去。
一是突然想起来廖小婷的爹是廖大正,二是他这趟回家的目的可不单单只是看望家人那样简单。
去洗手间找了块湿毛巾,庞熊擦干头上伤口渗出的血污,清理完,庞奶奶拎着满袋子菜推门进来:“小婷,奶奶今天买了你爱吃的菜!”
“妈!”没想到小婷不见了,换成了那个不求上进的坏儿子。
庞奶奶立刻冷了脸,丝毫没有相见的喜悦,转头不作声地走进厨房。
再出来时,她的手里已经拎了把菜刀:“你还回来做什么?害人的东西!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面对老母亲的驱赶,庞熊显然做足了准备,他“噗通”跪倒在地,不躲不闪,涕泗横流地求道:“妈我也是没办法,当年我不跑路你儿子就要被人砍死!”
庞奶奶的刀顿时停在半空中,见此情景,庞熊跪步上前一把抱住老母亲的腿,又道:“你放心,我这次回来会改邪归正好好做人的,你就原谅我吧!”
他的话庞奶奶是半个字都不相信的,然而没法,奶奶不能真的拿刀砍死自己的儿子。
于是进屋取了些钱想着先把庞熊打发走再说。
等人出了门,她给庞大勇的公司打电话,告诉大勇这两天千万别回家住,害人精又回来了!
她不知道庞熊在门外偷听得清清楚楚,庞熊不着急,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守住了老母亲,不愁见不到庞大勇。
他吹着口哨往楼下走,瞥见楼道里张贴的小广告,于是捏了裤兜里的钱上楼找凤姐玩儿去了。
没过几天,庞大勇被庞熊在公司里堵了个正着,这次,庞熊撕去伪善的面具,伸手便是要钱,威胁的语句简单却很有效果:不给就闹得公司、家里鸡犬不宁!
没法子,大勇只能妥协。
一妥协便是好几次。
他不敢同奶奶说,即便说了也是徒增烦恼,没有其他解决方法,谁叫他摊上这么个爹呢……
直到齐天磊打电话约他出来……
半个多月后,庞熊再一次找上庞大勇,逼着人去银行取钱。
此刻已是夜里九点,公司外头黑漆漆得看不见半个人,庞熊跟着大勇一前一后地正朝银行走,冷不丁,有辆破旧的面包车忽然冲过来,停在两人所站路口前。
庞熊第一反应是要跑,正欲抬脚,大勇猝不及防地抱住他,箍得很紧。
妈的!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了这样只晓得拖自己后腿的蠢儿子!庞熊心里恨道。
他没来得及挣脱,只见车没停稳,从车上囫囵下来4、5个戴口罩的年轻马仔,不由分说拽着他和大勇就往车上推。
“救命啊!杀人……嗯!”庞熊知道,被弄上车肯定完了,于是他下意识扯着嗓子就喊,然而到底徒劳,他的嘴立时被塞入臭烘烘的烂布条,人被按着反剪双手,再一捆,立刻成了案板上的死鱼般任人摆布。
短短几秒,面包车门“啪嗒”利落地滑上,接着引擎狂吼般轰鸣而去,路口便再看不见任何人的踪影。
庞大勇同样被反捆双手躺在庞熊身边,不同的是,他嘴里没被人塞入烂布条,只不过贴着蓝色的塑胶贴布,眼神惊惧地不敢乱瞟。
曾有过好几次同样的经验,每当庞熊得罪人或是欠了巨额高利贷还不出来的时候,偶尔便会来上几次。
幸运的只是吓唬吓唬他逼他还钱,严重点落得一顿毒打,再被丢进某个无人的街道角落。
因此他见没逃得掉,于是决定先观察情况再说,他猜测命肯定是丢不了的,要么是从前的高利贷找过来了!
妈的!到底是哪个扑街透露他回港的消息!
要是被他知道……
“大狗熊,别来无恙啊!”正在心里暗骂,身后有只脚踩上他的背,庞熊扭头看,只见踩着他的人勾手将口罩脱下来,露出颇为熟悉的一张脸来。
没记错的话,此人外号“刀疤鼎”,正是最近被捕入狱的那位社团老大的得力手下!
庞熊暗叫不好,然而嘴里被塞了东西,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刀疤鼎冷哼一声,坚硬的鞋底从他的肩膀头移到脸颊肉,然后又从身旁摸了把西瓜刀出来,故意往他嘴里的烂布条上捅着玩儿。
刀尖很冷,即使没有贴上皮肤也能叫人感受到森冷的寒意,吓得庞熊瞬间抖起来,闭上眼睛出了一脑门的汗。
没一会,刀疤鼎似乎是玩腻了,将刀尖戳进烂布条里往外拉,庞熊赶忙配合他,也用自己的舌头将布条吐出去。
吐出去后立刻开始求饶:“鼎哥!鼎爷!求您饶了我吧!”
都是出来混的,很多事其实不必解释太多,于是刀疤鼎俯身甩了他一巴掌,怒道:“饶了你?大佬可不同意,他在里头想你想得怪紧的,吩咐我一定要好好招待你呢!”
庞熊瞬间昂起头,像一条打挺的鱼:“鼎爷,只要您放过我,我立刻离开香港不让您难做!我……”
话未说完又是一巴掌,这次是刀疤鼎身边的一个小马仔打的,那人打过指着他道:“我大哥要你来保不成,你算老几?”
“哎,别对人这么凶嘛,”刀疤鼎出手拦道,接着他面带笑意,俯下身子轻拍庞熊被抽肿的脸,一字一顿道,“对不住了老弟,如今大佬放出狠话,说谁做得令他满意谁就能接替他上位,你要怨就怨他吧!”
这话说得着实隐晦,然而庞熊完全听懂了。
据说很多社团大佬的位置产生更迭的时候,手底下的人为求上位是要做出点成绩出来的,况且刀疤鼎的大佬没死没残,同小弟吩咐一句再容易不过,庞熊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倒霉成这个样子。
——跑路多年,刚回港便遭遇追杀,他只不过是个小人物罢了,用得着这么悲催吗!
见劝不动,庞熊又开始加码,他干巴巴地讪笑道:“鼎爷,您看我这么一条贱命,大佬肯定不放在眼里,只要您能放过我,我……我出去凑钱给您!”
“钱?你有钱?”刀疤鼎倒是来了兴趣。
“我儿子有!家里还有套旧单位!”他急忙道。
于是庞大勇嘴上的胶带被人撕掉,大勇哪里能容他这样说,登时一一反驳道:“我没钱,钱都被你要走了!还有房子写的是奶奶的名字,奶奶不肯,谁也拿不到!”
“妈的!你给老子闭嘴!”庞熊大声怒斥,随即不知是哪个又扇了他两巴掌,直扇得人眼冒金星,口鼻喷血。
跟着刀疤鼎将他整个人踹翻过来,没耐心地说:“那就是没钱!没钱就用命来抵!”
“不行!我不能死!”这时,行驶的面包车终于停下来,车外黑乎乎的没什么灯,但是传来海浪的声音,应该是开到了某个僻静荒废的港口边,围坐二人的马仔中,有两个兴奋地吹了声口哨,于是庞熊身子一僵,连声求饶道,“鼎爷鼎爷,你放过我,要不让我儿子代替我去死,他……”
话说到一半再次被人强行打断,不再是扇巴掌,改为对准小腹猛踹,剧痛袭遍庞熊全身,他想再求,然而烂布条又被塞回他嘴里,于是只能呜呜咽咽地哭求。
他被人拎着扔下车,紧接着便是一顿拳打脚踢,不过到底不算重,勉强可以忍受。
“你们几个,把他丢到海里喂鱼!”刀疤鼎没有下车,而是坐在车里指着外头吩咐。
“大哥,这小子怎么处理?”有人踢了庞大勇一脚,然后问。
“嗯……”刀疤鼎顿了顿,然后说,“先留着,他们家不是还有套旧单位吗,弄到手再搞死也不迟!”
于是庞大勇被重新丢回车内,然后两人蹲下身子将庞熊从地上抬起来,另有两人在侧面跟着。
庞熊已经不动弹了,呼吸平稳,嘴里也不再发出呜声,只是睁大眼睛四处看,反绑的双手被他攥成拳头,他被人抬着行走在废弃码头伸出的长堤上,周围没有灯也没有人,有且只有一束微弱的手电照明,他听见抬着他的人偶尔发出吃力的呼吸声,于是注意力开始偷偷集中在缓慢移动的手指上。
那里有片他被打时偷偷从沙地上拾到手心里的尖贝壳,用来划绳子再好不过。
“到了没?”跟着的一个不耐烦道,“冷死了,快把人丢下去就走吧!”
“马上!”另一个回。
于是庞熊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没一会,他感觉双手终于松了劲,他迅速抓住被割弹开的绳子,装作仍被反绑的模样,同时留意周围人的神色,见无人发觉这才放下心来。
几人站定,拍浪声不绝于耳,想必已经走到堤坝尽头。
“不是我们非要这么做,要你命的是关在牢里的大佬,等你死了你就去找大佬偿命,可别来找我们啊!”庞熊的身体被人抬折过来,与岸头齐平,被扔出去前,他听见托着他脚的人对他说。
怎么可能会死!妈的!他还没享受完,不可能会死!他要从海里爬出来,然后立刻联系船只逃回菲律宾,再也不来香港了!
他默默心道,紧接着几秒的失重后,冰凉的海水淹没他全身……
那束光线并未在海上停留许久,站在堤岸的几人对着海面细细研究,待听见泅水的声音渐行渐远了才掉头返回。
面包车里,庞大勇的束缚已经解开。
他隔着车窗,对着远处的海面愣怔发呆,身边的刀疤鼎正和驾驶座的司机边抽烟边聊天。
司机除掉口罩,正是已经从良的廖大正。
“大勇别担心了,有人会盯着他离开香港的。”似是看出了庞大勇的担忧,廖大正安慰他道。
“我才不担心,”大勇收回目光,看了半天他什么也看不到,“他死在外头最好了!”然后他对着身边的刀疤鼎以及廖大正感谢道,“谢谢鼎爷,谢谢廖叔叔,今天麻烦你们了!”
刀疤鼎抽了口烟,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请他来帮忙是廖大正开的口,两个人从前交情不错,不过算下来也是陈年旧事了。
当年廖大正为了两个小孩要退出社团,被人整得很惨,当时也是多亏的这位鼎爷,才能全须全尾地抽身出来,如今又因为庞熊的事再度麻烦鼎爷,廖大正的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正聊着,车门忽然被人拉开,先是钻进来鼎爷自己带的一位马仔。
剩下的三人,居然是齐天磊、张立轩和谭家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