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夜里。
方矩将车停进车库。
林闲闲喝了度数并不高——稍微比啤酒高一点的清酒,此刻正靠在副驾驶上睡觉。
方矩右手被他咬过,不敢再伸手过去替他解安全带,只好将他唤醒,“小闲,到家了。”
林闲闲没有起床气,但由于喝过酒的缘故,一时没能醒过来,头软绵绵地在座椅靠背上晃了两下,才朦胧睁开眼睛,迷离地望着方矩,“到家了吗?”
方矩对他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产生阴影,生怕下一秒他会再抓着自己的胳膊来上一口。
然而,林闲闲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似乎意识不大清醒,手摸向身侧,自然而熟练地按下卡扣,将安全带收了回去。
“诶,小闲……”方矩没来得及叫住他,就看见他扳开门把手,神识游离地下了车。
亲眼目睹(伪)生活智障小少爷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方矩,终于相信江游先前说的——系安全带这样基本的动作他还是会的。
那……他先前为什么总是让自己帮他解开卡扣?
方矩连忙下车,从后座上取出蛋糕,追了上去。
刚一进门,还没来得及开灯,林闲闲就径直摸黑走向茶几,准确绕开落地水族箱以及一切会绊到的事物,好像黑暗对他视物没有任何影响。
方矩的手在开关上停留半晌,等屋子里没了动静,才犹豫着按开。
灯亮的一瞬间,方矩敏锐地捕捉到漆黑与光明交接时刻划过的一道绿光,像偶然落在绿宝石上折射出来的光泽,转瞬即逝,快得像错觉。
林闲闲坐在沙发和茶几中间的地毯上,拍了拍茶几,神情依旧不大清醒,“要吃蛋糕。”
方矩确信自己没看错,环顾一圈,却找不到翠绿色光泽的来源,只好暂时搁置,提着小狼崽样式的蛋糕走过来,放上茶几。
方矩一直小心地注意林闲闲的状态,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明明在医院的时候看起来很清醒,怎么现在反倒越来越醉?
蛋糕被取出,林闲闲没等他拿出餐具,便迫不及待舔了一口奶油。
白花花的奶油沾在嘴边,衬得他皮肤更加雪白。恍惚间,方矩觉得,林闲闲居然和这只纯白奶油堆砌成的小狼崽有几分相似。
是了,他之所以会在烘焙屋挑中这个蛋糕,也正是因为第一眼看过去,莫名觉着它眼熟,说不出由来,但就是感觉颇有几分像自家小主人。
林闲闲乖乖坐在地毯上吃蛋糕,方矩则靠在另一边,在手机上下了微博,点进超话。
真是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
五光十色,应有尽有。
方矩忽略掉几个不大明白意思、但一看就带颜色的标签,依据关键字检索,目标明确,很快找到他想要作为屏保的照片,在众多被网友PS过的版本里挑了一张滤镜看起来最甜的,设置为手机桌面。
来得容易,走就不会那么简单。
没见过世面的方矩像小孩进了游乐园,被五花八门的游戏设施迷花了眼,往下翻了不知多久,丝毫没有停下的**。
突然,方矩的指尖停留在一张照片上,画面里的背景是林家那栋大别墅,门口台阶上坐着一人,一腿曲折,一腿舒展地伸去地面,双手在背后撑着地,脸上能看出经剧烈运动之后的涨红。
这……
方矩愣了愣,过了一会才意识到,这不是自己么?
再一看,发布这张照片的ID叫‘小雪狼’,头像也用的是这张照片,在清一色用林闲闲作头像的超话里,显得格格不入。
图片没有配字,但加了tag——‘#我喜欢’。
方矩盲猜是哪个爱屋及乌的粉丝,思索片刻,还是戳入私信,编辑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是林闲闲经纪人,无意在超话看到你发了我的照片,由于不希望自己的照片流传到网上,所以恳请你能尽快删除,致谢。”
放下手机,方矩发现狼崽蛋糕已经被林闲闲吃了一半,有点惊讶。
小闲似乎更倾向在晚上吃东西,而且偏好甜食——这并不是好的生活习惯,每次这么做之后,方矩都会被江游叫去谈话,然后领一堆营养学、健康学资料回来。
大概是吃饱了,林闲闲拿出手帕,擦干净嘴,够着身子拿起侧边角几上的电话,将听筒放在耳边。
方矩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等了一会,两人都没说话,客厅里很安静,听筒里只有嘟嘟的提示音。
“小闲,你是不是要给你爸爸打电话?”方矩问。
“嗯嗯。”林闲闲点头。
方矩忍笑着摇了摇头,过去帮他按下电话号码,这时,听筒里才传出被接听的声音:“小闲吗?”
林闲闲还像在做梦似的,酒劲还没过去,咕哝道:“嗯,爸爸,是我……对,在家,是,我刚刚吃了半个,也喝了一点,嗯,对,还没事……”
方矩听了一会,感觉不对劲。
他这是在主动汇报自己喝酒、吃甜食的行为?
半晌后,林闲闲把电话递给方矩,自己趴在茶几上枕着头,睡眼惺忪地盯着他,盈满醉意。
方矩忐忑地接过电话,只听那边江游语气急促:“张医生已经在过去的路上,你赶紧喂小闲喝点水,最好让他把酒和蛋糕都吐出来,我已经在回城高速的路上,你注意别让他现在睡觉,一定要等到医生来!”
方矩不明白,但手颤抖得几乎拿不住电话。
“小闲,你还好吗?”方矩叫了两声,林闲闲都只是咕哝着答了两句,仿佛意识被拖了后腿,陷在泥潭里出不来。
他过去拍着林闲闲的背,强迫他仰头和自己对视,可小闲的视线完全无法对焦,痴痴看着他只是笑,不说话也不发酒疯。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与此同时,门外之人也在哐哐拍打。
方矩连忙开门,张医生夺步进来,一眼看见趴在地毯上的林闲闲,赶紧吩咐方矩把家里的医药设备全取出来。
方矩不敢耽误,药箱拿过来的时候,茶几已经被张医生推到一边,他跪在林闲闲身边,不停地按压腹部、胸腔,同时隔几次就听一次心跳。
张医生看也没看他,“把阿扑吗啡拿出来,还有注射器,在最左边,快点!”
方矩强压慌乱,找出药和针管,拆开包装送过去。
张医生快速看了眼,确定没错,立即给林闲闲注射进去,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手臂拦着他的胸让他靠着,另一只手在后背不断地抚,示意方矩将垃圾桶拿过来。
方矩还在云里雾里,一切照做。
他只能看出林闲闲现在状态非常不好,比刚到家的时候意识还要模糊,脸色变得煞白,肩膀不住颤抖,喉咙里像塞了东西,很难受却吐不出来。
方矩不敢在这时候打扰医生,只好跪在一旁,替林闲闲将额头被冷汗浸湿的头发掠到耳后。
张医生抬头看了他一眼,“江游之前没嘱咐过不让小少爷吃甜食吗?”
“说过……”
“你居然还让他喝酒,你想要他命吗?!”
方矩被吼蒙了。
怎么就成这么严重了?
“小闲!”江游也回来了,钥匙随手扔在地上,冲过来,“左仪,他现在怎么样,到胃了吗?心跳正常吗?!”
张医生还在不停抚着林闲闲的背,尽量使刚注射的催吐剂赶快起作用,“心跳过快,手脚有抽搐现象,情况不是很好,可能需要洗胃,我从家里过来的,医院那边我已经叫了救护车,正在往这边赶。”
方矩真的慌到不知所措,他从不知道林闲闲吃甜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之前在H省的时候不是还吃过慕斯蛋糕吗?
说到这里,方矩才想起来,那次吃完慕斯后,隔了没多久江游就打电话过来质问他。
是了,一定是小闲向他报告了。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
五个小时后。
私家医院的高级病房内,江游紧皱眉头。
拿出手机对着床上洗过胃睡着的林闲闲拍了张照,发给林之光,眼神示意方矩跟他出去。
到了外走廊,江游撑着扶手,疲惫地抓了把头发,眼里满是血丝,“我之前嘱咐过你很多次,不要给他吃甜食,甚至我才跟你讲不要让他喝酒,你就带他出去喝酒?”
方矩背对窗户,天已经亮了,清晨的光穿透玻璃再掠过他,落在地上形成人影。
他望着自己的影子,“江先生,其实我之前跟您说过,我无法拒绝小闲提出的任何要求,这并不是一句奉承的话,而是……”
后面的话方矩说不出来——系统所限。
两人一宿没睡,过了睡觉点,睡意也早就没了,江游看着他,叹了口气,“小闲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去吃早饭吧,我把事情跟你详细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