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矩放下小狼崽蛋糕,坐回座位,看着手里有点融化的甜筒,为了不浪费,一向不喜甜食的他还是忍着,将奶油一口一口舔吃了。
这家烤肉店的服务非常好,侍应见到林闲闲喝醉,主动过来,压低声音说:“先生,需不需要我们替您将车开到门口?”
方矩估计林闲闲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将车钥匙递给他,“谢谢。”
侍应礼貌弯腰,离开了。
方矩无声地叹了口气,走过去,手环过他的背,架着胳膊小心地将他从卡座中扶起来。林闲闲头晃了晃,最后靠在方矩肩上,脸颊两侧染了几分薄红,软嘟嘟的嘴唇微微开合,似乎在梦呓。
方矩将林闲闲安置在副驾驶上,再次替他扣上安全带,在他的头和车门之间垫了一个软枕。
这时,侍应提着蛋糕追出来,方矩放下车窗,接过蛋糕放在后座,说了句‘谢谢’,便启动车子开了出去。
林闲闲一直没有醒,垫着枕头睡得酣甜。
方矩余光瞥见软枕下滑,伸手打算摆正,手刚碰到,忽然被林闲闲抱木头似地搂住了。
方矩大惊,试图抽出手来,却没能成功。左手抓紧方向盘,连打了几圈,连忙将车靠往路边。所幸夜深,路上无车,车身被他扭了个S形,才踉跄停在路灯下。
方矩解了自己的安全带,侧身过去,抓着林闲闲的手想让他松开,然而小闲这弹钢琴的手劲真不是盖的,五指几乎快陷入皮肤,牢牢地拥着怎么也不松开。
看着道路上稀疏掠过的车灯,方矩一时拿不定主意。
小闲不松手,自己又不能违背他的意愿强制让他松开,但要是不松手,方矩又无法单手将车开回别墅,真是难办。
算了,方矩放弃挣扎。
点开手机的音乐播放器,键入‘生日快乐’,随后音乐在车内响起,非常稚嫩的童音: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方矩也跟着唱,虽然生日会的主角不省人事,但庆祝步骤得到位——严谨。
林闲闲动了一下,头往方矩这边偏了一点。
方矩以为他要醒,满怀期待准备抽手,然而他只是换了个姿势,眼睛睁开一条小缝,浸着酒意,朦胧地望着虚空,半梦半醒间像嗅到了什么喜欢的气味,脸颊蹭着方矩的胳膊揉了两下。
少年的肌肤很嫩,紧贴着胳膊蹭过去的时候,就好像一团松软的云。
啊——
云里突然蹿出一条闪电,露出凶猛的獠牙,淬着冷光狠狠地往血肉里咬去!
方矩瞳孔倏地放大,眼前黑了数秒。
待意识收回时,看见林闲闲低头咬住自己的胳膊,血顺着嘴角流出,沿着胳膊滴了下去。
牙齿陷在肉里的感觉异常清晰,方矩死死咬着牙,撑不住了,便将另外一只手咬在嘴里,不让自己发出声。他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直觉不能叫出声,他得忍——大概是系统在作怪。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感觉胳膊上的齿关松了几分,獠牙的主人似乎在犹豫,唇贴着胳膊微微颤抖。
方矩感受到了,痛苦地睁开眼,恰好撞上林闲闲无辜清白的眼神,氤氲着一团水汽,看不出来这孩子到底醒没醒。
“小闲?”方矩试探地叫道。
林闲闲微微一震,在座位上愣了愣,像脑海里突然响起钟声,一瞬间清醒过来,望着方矩被他咬开的胳膊,脸上出现片刻的茫然,旋即转化为惊慌无措。
方矩苦笑,强撑着疼痛揶揄道:“牙口真好,差点儿就出命案了。”
林闲闲惊愕地盯着他,“你……”
方矩从扶手箱里取出林闲闲备用的领带,三下五除二缠在伤口上,打结的时候力气用大了,刺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好半天才缓过来,“没事,发酒疯都这样。我先送你回家。”
林闲闲听出什么,“你不回去?”
方矩抽出纸巾,替他将嘴角的血迹擦掉,“我去医院处理一下,看看医院会不会给我来一针狂犬疫苗。”
被方矩这么取笑,林闲闲面色羞赧,低下头,“我不是故意的。”
“没怪你,”方矩忍痛笑了笑,“下次喝酒之前,咱们能先商量商量么?你这……”
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方矩右手悬着,左手别不过去,只好让林闲闲帮他。
林闲闲还没从方才的慌乱中缓过来,手仍在细微颤栗,摸了十几秒,才拿出来,帮他按下接听键,送到耳边。
电话那边是林闲闲二爸,温和而标准的江教授嗓音:“我们刚刚回家,你们不在,这么晚去哪儿了?”
方矩正要回答,只听另外一人不耐烦的声音:“不管在哪,早点给我回家,我和小闲二爸这两天有事出门一趟,你好好……”
后面的声音显然被人给掐断了,只听江游说:“法律上小闲今天成年,但是你得注意点,别让他碰酒,一点就倒,还爱咬人。”
方矩看着手臂上的领带,领教过。
“好的,江教授,我会注意的。”方矩说。
“嗯,没什么别的事了,这两天我们都不回来,刘阿姨最近请假,吃饭的事,你自己注意,别给他吃甜食、辛辣、油腻、多盐……”
接下来的话方矩基本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方面他真的有话语权吗?还不是林闲闲要吃什么就得给他吃什么,卑微的打工人啊……
半个小时后。
市医院深夜门诊。
坐诊医生替他上完药,贴上医用纱布,嘱咐道:“明天上午过来挂号,打第一针狂犬疫苗,之后隔3、7、14、28天各来打一针,记不住也没关系,会有短信通知。”
方矩小心地往门外看了一眼,见林闲闲正乖乖坐在候诊区看电视,才压低声音说:“我这是人咬的,为什么需要打狂犬疫苗?”
“防止感染,”医生不满地看着他,“而且你确定这是人咬的?”
“啊。”方矩疑惑地看着医生。
不然呢?
医生挑眉,略带诧异:“你跟这人有仇?”
“那倒没有,就是他喝多了。”方矩说。
“不,我更倾向于你跟他有仇,不然不会带獠牙套咬你,”医生起身,“总之,明天一定要过来打疫苗,不要为了省那么点钱就拿生命开玩笑。”
方矩还想解释,却被医生连推带搡地撵了出来。
紧接着,下一位病人进去,将方矩拦在门外。
方矩莫名其妙,盯着病历单看了一会,才折起来收进口袋。
他本来只是随口调侃一句,没想到医院居然真的让他接种狂犬疫苗,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把我们单纯善良的小闲当人看吗?!
走到小闲身边,坐下,“你在家不是从来不看电视吗?”
林闲闲没有动,“上面是我,和你。”
方矩抬头,只见荧幕上正在放林闲闲上次在H省参加钢琴比赛的视频,画面里的他正对着观众鞠躬,下一个镜头,机位切换成从后台往台上拍的角度。
刚好把站在一边抱着鲜花等待的方矩也收了进去。
俩姑娘围在方矩身边,方矩有一搭没一搭跟她们聊着,但视线一直望向台上,在摄影师的抓拍下,他的目光甚至带着几分深情,用望夫石来形容也不为过。
看到画面里的自己,方矩笑了起来。
暗自夸赞:我可真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保姆,就看这眼神,交织着母亲殷切的期盼和父亲深沉的欣慰,还有哪个保姆会对自家小崽这么关注!
这时候,电视里的林闲闲往台下走来,和方矩记忆里的画面一样,垂手低头,默然不语,动作缓慢,黑色修身西装领口露出一截白色衬衣,年纪轻轻却颇有老艺术家的风采。
在自己叫了一声‘小闲’之后,出神般行走的林闲闲从画面中抬起头,和方矩记忆重合,小闲看着自己,嘴角扬起来,盛开了那晚最可爱的笑容。
直到画面切回到主持人,方矩脸上的笑都没褪去。
太好看了!
他决定待会就去小闲超话里看看,说不定会有粉丝把那张照片截图,加上滤镜PS之后发出来。
一定要拿这张图片当手机屏保!
“你的手怎么样?”林闲闲问。
方矩收回遐思,手在林闲闲嘴角捏了捏,“托你这口好牙的福,我明天要来打狂犬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