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矩盯着林闲闲嘴角一路没入领口的水痕看了半晌,终于还是没忍住保姆的本能,从床头抽出纸巾,替他擦拭干净。
这时,方矩手机提示音响了一声。
低头快速浏览一瞬,只听林闲闲在一边问:“怎么了?”
方矩关掉屏幕,不动声色,“没事,就有个老朋友约我晚上吃饭。”
“你会去吗?”林闲闲问。
短信是刘历发来的,虽然方矩并不喜欢这个前……甚至都不是自己同事的同事,但刘历短信里说的‘务必见面’让他隐约觉得见这一面很有必要。
他想去,又怕林闲闲不同意,于是善用三十六计的方矩欲擒故纵道:“小闲,你要是不想我去,我就不去。”
果然,世界上最善良的小闲说:“你去吧,早点回来,我有两个几何题不会,等你晚上给我讲。”
“没问题!”方矩奸计得逞,一点没有欺骗主人的愧疚,反而一脸坦然地在小闲的注视下换上一套新的休闲服,然后站到镜子面前,孔雀展羽似地欣赏半天。
“还得体吧?”方矩问向镜子里站在身后的林闲闲。
林闲闲的视线从一开始就在方矩身上,被突然一问,有些愣住,反应了几秒,才说:“看起来很精神,你是要去见很重要的人吗?”
方矩一笑,“当然不是,怎么会穿这么休闲的衣服见很重要的人呢,就一老同学而已。”
林闲闲不明显地松了气息,走到他身后半米处,用他那一贯缓慢而真诚的语气说:“我觉得你穿什么衣服都挺好看的。”
方矩嘴角没忍住笑。
其实他也这么觉得。
林闲闲替他将身后的褶皱抚平,偏头望向镜子里,“那方矩哥哥,你觉得我穿什么最好看?”
“你现在这身就挺好看的。”方矩想都没想就说。
说完之后,又觉得这样似乎太敷衍,于是找补道:“我不是胡诌,是我真实觉得你每次上台演奏,以及上钢琴课的时候穿的白色衬衫外加黑色修身西装很好看,嗯,怎么说呢,给人一种优雅的少年感。”
“你喜欢?”林闲闲眼里似有期待。
方矩没察觉出什么不对,但约莫感到这个问题略显奇怪,笑了笑,答道:“当然喜欢。”
必须喜欢!必须让小主人开心!
——这样情感积分才涨得快!
*
市区。
高楼林立。
刘历的视线一直望向外面。
方矩搅着面前的咖啡,将最后一点拉花也融进深棕色的液体里,有意无意顺着刘历的目光往外看去。
然而,这是在夜里,坐在明亮餐厅中透过玻璃再向外看,只能看到座椅延伸出去的虚影,和自己。
白日里的忙碌和繁华悉数藏入黑暗。
刘历收回视线,用自以为凌厉的目光望向方矩,“是你干的?”
方矩搅拌咖啡的手顿了顿,过了一会,才又慢慢搅起来,“什么?”
白瓷杯被刘历紧紧握在手里,手背上暴起青筋,“是你让林家开除我的,是不是?”
“唔?”方矩放下勺子,清白地看着他,“你被开了?”
“你还装蒜?我才知道那天你身边带着的小崽子,居然是总公司总裁林之光的儿子,我不过是损了你几句,你至于把事情做得这么难看吗?!”
方矩虽然有些惊讶,但自问无愧,坦然道:“不关我事,我只是林家的保姆,没有权利也没有必要让他们开除你,我觉得你应该从你自身开始检讨,可能是你最近的工作表现不好。”
“你放屁!”刘历几乎是要指着他鼻子骂,“我去人事那边问过了,他们说是总部那边发过来的辞退令,我一个小员工能跟总部扯上什么关系,除了你还有谁?!”
“你别激动。”
方矩见惯了考试挂科来胡闹的学生,面对刘历也十分有耐心,“那天的事我回去之后没对任何人说过,但当时有不少围观者拍照录像,说不定就是通过这种方式传到小闲他爸爸那边,他们才对你有所动作。”
听了这话,刘历的呼吸才慢慢平复下来,握着瓷杯的手仍在余怒中微微颤抖。
方矩正想再安慰两句,刚好这时,服务员端着餐盘来上菜,一盘、两盘从头顶降落到桌面上,方矩只瞥了一眼,言语便僵滞在齿间。
莴苣炒鸡心、红枣煲猪心、辣椒炒鸭心……
嗯……方矩看着这一桌的‘心’,无奈地叹气,“刘历,你是在质问我有没有良心么?”
刘历默不作声地将那几碟大红大绿的心连盘子拽到自己面前,从身旁座椅上拿起菜单,递到方矩面前,“你要吃什么,自己点。”
误会解释清楚,方矩现在只想赶快回家,将菜单推了回去,“不用,其实我吃过了。”
刘历没说什么,兀自往嘴巴里丢了两颗心,愤恨地嚼烂。
片刻之后,又灌了自己一大杯水,说:“你什么时候攀上林家少爷的?”
“五个多月前。”
刘历嘲笑地哼了一声,“他成年了吗?”
方矩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只答道:“再过一个月满十八。”
刘历眼里飞快闪过诧异,随后冷笑道:“未成年人都敢玩,你倒是挺敢啊?看不出来,原来你喜欢没长熟的小雏。”
方矩忽然感到一阵不适,似乎对方说的话让什么洁白无瑕的东西染上了污渍,他强行按压住对刘历进行思想教育的冲动,耐心解释道:“你误会了,我是他们家给他请的保姆,没有不正当的关系。”
“哦?”
听到这句话,刘历甚至比听说林闲闲没成年的时候还惊讶,“你们没有?”
方矩语气不快,正色道:“你别瞎说,没有。”
“不可能。”
说着,刘历拿出手机,点开相册,递过来,“那这些是什么?”
方矩嫌弃碰到他的任何东西,只隔空看了两眼。
刘历手指不断往后滑动,屏幕上连续出现各种图和文字,包括那张被误解为吻额角的暧昧照片,还有电影院林闲闲靠在方矩背后、透过前车窗拍到方矩给林闲闲系安全带、林闲闲比赛完下台朝方矩笑……
很多都是截图配上文字,清一色写着‘男保姆?’、‘男朋友’的字眼,刘历翻了很久还没翻完。
方矩看出来了,刘历来这之前,已经事先去网上查过林闲闲和自己的关系。
只是连方矩自己都没想到,刘历居然能从网上搜罗出这么多材料。或者说,他没想到网上关于他的林闲闲的内容竟然有这么多!
刘历见方矩不继续看,只悻悻收回手机,语气中颇有胜利者的得意:“这些都是我从林闲闲超话里找的,怎么样,你难道要说这些是捏造的吗?”
“这些就是捏造的!”方矩语气中带着无可质疑的肯定,就像用最严密的公式证明完一个数学定理那样不容反驳,“我跟小闲没有除了雇佣之外的任何关系,你如果再这样造谣,我可以告你。”
刘历眼皮跳了一下,心里已经被方矩的气势吓退一半,但骤然失业的怨恨使他不愿在这人面前露出软肋,于是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看来,林家小少爷是单恋啰?”
方矩真想直接把那几盘心硬塞过去堵住他的臭嘴,但华国(前)教育工作者的涵养提醒他,应该给这个家伙一个迷途知返的机会,于是他堆出最后一丝礼貌的笑容,“我说了,我跟小闲,没有任何除了……”
“可是他喜欢你。”刘历突然说。
方矩愣了愣。
“你看不出来吗?他喜欢你。”刘历两指点向自己的双眼,又往外点一下,“我的基达很准的,他和我们是一样的,不仅喜欢男人,而且他喜欢你。”